10場比賽，1場不勝，進7球，丟98球，其中有兩場還是以0-22的比分大敗。這樣一支球隊，竟然還有人關注？

沒錯！這樣一支歷史最好成績僅僅是縣大賽8強，常年以兩位數的輸球比分見報，吊車尾中的吊車尾球隊，卻引起了西日本電視臺的注意。

2019年年初，這家總值近150億日元的傳媒公司前往長崎縣的宇久島，專門爲宇久高中足球隊拍攝了近半小時的紀錄片。該片於2020年5月在日本播出，電視臺將其冠以《8個人的足球隊》。

先天“短腿”

在人數均等的情況下比賽，我們偶爾能見到這樣的比分——8-2、8-0，此時如果給實力稍遜的一方再抽走3個人，而且是在開局，你能想象出接下來的畫面麼？

這樣的故事卻真真實實地發生在離我們一海之隔的日本。

在宇久島上，宇久高中是島上唯一的中學，這裏的足球隊也是全島的希望。這座常住人口僅有2000多人，就業崗位稀少，老齡化特別嚴重的小島，平均兩個人中就有一個年過六旬的老人。剩下的島民，24人在讀中學，其中8人加入了學校的足球部。

沒有意外，報名後的他們都成了校隊的主力。

“我們很早就接受了球隊人數少的事實，但大家都應該認真執行場上該有的職責，我不想讓‘人數少’變成輸球該有的理由。”高三年紀的中村宏輔告訴每一個入隊的新人，弱隊不等於可以隨隨便便地認輸。

爲了備戰2019年的縣大賽，宇久高中足球隊開啓了新一年的備戰。

上一年的比賽，隊長平田翔和副隊長中村宏輔代表球隊出戰，結果第一輪就遭淘汰，比分是0-22。終場哨響，兩人的衣服滿是泥土，臉上沾滿黃沙。賽後在接受採訪時，他們止不住地流淚：“（很抱歉）沒能在場上幫助前輩，我太不甘心了。”

一年過去了，原先的師兄畢業了，隊伍從9人變成了8人。平田翔和中村宏輔成了隊裏的老大哥。2019年夏季的縣大賽，是他們的謝幕戰。爲了完成好最後一舞，他倆決定拼一把，帶着師弟一起加練。

日常訓練，8個人總會結伴同行，隊長和副隊長帶頭吹哨，掐表計時，一起奔跑在蜿蜒曲折的山路。每當碰到坡度極高的斜坡，隊員們還會有意識地停下，深呼吸，用力衝刺，以此來鍛鍊肺活量和耐力。

每個人都希望在場上利用更多的跑動，來填補3個人的人數劣勢，門將坪田景虎也不例外。有一次他鉚足了勁，成功登頂大斜坡後，便立馬癱倒在地，鞋帶也鬆了，此時他連綁的力氣都沒有了。“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明年球隊就剩6個人了”。

跟高三的平田翔和中村宏輔一樣，2019年的縣大賽很可能也是他的告別戰。根據組委會的規定，參賽隊伍的報名人數至少是7人。

由於有了去年狂吞22蛋，一球未進的慘痛經歷。2019年球隊的目標更加切實可行——進1球。

爲了實現這個目標，隊長平田翔經常會扮演“惡人”的角色。有一次，坪田景虎遲到了，隊長上前詢問緣由。

“前輩，每個人多少都會遲到的嘛，這是難免的，”坪田景虎嬉皮笑臉地解釋道。

聽聞這番解釋，平田翔上去後就是一頓“暴打”，“你看看，你都第幾次了？”

副隊長中村宏輔對於師弟的行爲，也不太喜歡：“要嚴肅認真對待的東西，你這時候卻很隨意地對待，不了了之，這是不行的。”

“我這才第二次嘛。”坪田景虎開始認錯。

“我們是好朋友，並沒有所謂的前輩後輩的關係，彼此都是平等的。”平田翔的良苦用心，隊員們都理解，這是爲了團隊的利益。當然，平田翔也有自己的私心。

“想拿到一場勝利，讓父親看到，不想讓他看到我一直輸，這次大賽我想讓他看到我們的勝利。”

負傷“助攻”

在參加2019年縣大會之前，宇久足球隊還有一場春季大會的比賽要踢。乘坐3個半小時的輪渡，外加近1小時的大巴，宇久足球隊來到了佐世保市的比賽場地。面對啦啦隊都比自己參賽隊員還要多的佐世保東翔，宇久足球隊不出意外地收穫了一場敗戰。

對手的應援隊伍

藍色的8人小分隊

可喜的是，球隊收穫了2個進球。“開心，這讓我們對縣大會有了更多的期待。”隊長平田翔對最後的大賽又多了一點信心。

5月31日，球隊踏上了離島的航線。在汽笛聲響起之前，許多素不相識的島民湧上碼頭，撐着傘，拿着應援扇，揮手致意，爲孩子們送行。船上的球員則整齊有序地拍着鼓點，鞠躬鳴謝。他們帶着2000多人的祝福，踏上了自己的賽場。

6月1日，宇久足球隊迎來了縣大會的比賽。

“不要把人數少當做不拼命的藉口，咱們去年也是這麼來的，希望大家全力以赴，不留遺憾。”教練永松雄毅開始了賽前的訓話。作爲這批孩子的大師兄，永松雄毅知道勝利的天平從一開始就已經傾斜，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讓球隊有尊嚴地踢完整場比賽。

看到這一幕，不禁讓我想起倫敦奧運口號“激勵一代人”的定義：“競技體育，不僅要教會孩子如何在規則下合理地贏，同時也要教會孩子如何有尊嚴、體面地輸。”

而平田翔父親的態度也跟教練永松雄毅的觀點不謀而合，“只要他比別人更加努力地訓練，最後這場比賽，唯一的願景就是希望他在比賽中找到快樂，盡情地享受，這就足夠了。”

由於常年在外，跟孩子聚少離多，因此球賽成了平田翔父親與兒子維繫情感的重要方式。“每次我有比賽，爸爸總會如約而至。”高中的最後一戰也不例外。

比起教練和父親，平田翔對於這場畢業戰卻有更多的憧憬，他還想完成自己內心對於父親的承諾：“最後一場了，希望最好的結果就是勝利。”

裁判一聲哨響，宇久足球隊與口之津海上技術的比賽正式打響。

儘管比對方少3人，但宇久足球隊沒有龜縮防守，反而高舉進攻大旗。然而陣線的前提帶來的卻是後防的巨大空間。對手抓住幾次機會，連下6球，半場比分0-6。

比起刺眼的分差，球員的受傷更是球隊所無法承受的。上半場後半段，二年級生永松陸人在一次對抗中左腳受傷，表情痛苦，無法繼續比賽。教練永松雄毅很糾結，要麼換下，少打一人，要麼維持現狀，不做調整。

中場休息，永松陸人摸着自己的左腿，掩面大哭。

“如果真的撐不住了，就休息吧。”永松雄毅勸說道。

“辛苦了，明年再來吧，你先休息。”隊長平田翔安慰着自己的師弟。

“沒關係的，七個人也可以踢。”副隊長中村宏輔鼓舞着全隊。

“我不想放棄。”永松陸人重新站了起來，決定與隊友完成最後的45分鐘，永松雄毅默許了。

下半場的比賽，永松陸人拖着自己的傷腿，跟上半場一樣竭盡所能跟對手拼搶，哪怕是五五開的球，哪怕最後的結果是一瘸一拐，他也沒再望向替補席。

“小夥子，加油！”此時場外宇久應援團的聲音漸起，慢慢蓋過對方。

不久，宇久獲得後場的球門球，門將坪田景虎一個大腳，中場的永松陸人無人看防，右腳將球卸下，面對防守隊員，一個虛晃，用受傷的左腳送出一記長傳。隊友成功卸下，橫傳架炮，後插上的宇久球員用一記25米的遠射洞穿對手。

場外的宇久球迷瞬間沸騰，媽媽粉狂跳尖叫，有人甚至留下了眼淚。

最終，全場比分定格爲1-10,。跟2018年一樣，宇久足球隊首輪出局，丟球過雙。不同的是，他們讓對方門將從門裏多撈了1次球，讓本隊少開了12次球。

走向消亡？

鞠躬、落淚、感謝。

每一年，這樣似曾相識的劇情總會在日本的每個都道府縣上演。有些人會在選手權決賽，在世界盃球場，在5萬人的矚目下揮別，有些人會在4強、8強......但更多的孩子則是像宇久足球隊一樣，在父母、在朋友的矚目下完成自己的告別禮和成人禮。

當哨響的那一刻，當宇久的球員們坐在替補席，回顧那些日日夜夜一起打鬧、一起搬器材、一起訓練、一起踢球的場景，而這些畫面終將逝去，成爲永久的定格時，隊員們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這是我最好的足球生涯，大家都很努力。”平田翔拍了拍師弟的肩膀，道一聲辛苦，然後將足球隊的接力棒交給他們。

接下來，隊長將開啓自己全新的人生：“我想成爲進入日本自衛隊，參與更多的救災工作，去幫助受災的羣衆。如果有機會回到小島，我還想繼續踢球。”

副隊長中村宏輔一樣也要離開小島，去追逐自己的理想：“我們做了許多跑步訓練，儘管特別地累。即使畢業了，我也不會鬆懈訓練。我也要感謝爸媽，他們讓我無憂無慮的踢球。之後我要去福岡，去美容學院進修，成爲一個專業的理髮師，祝我學有所成吧。”

“我想讓孩子做他喜歡的工作，孩子的工作，父母最終也無法替他們決定。”中村宏輔一家世代的捕魚傳統，在兒子做出自己的職業規劃後，也要宣告結束了。子承父業，最終變成了子承母業。

而回到島上的宇久少年還將繼續自己的足球之旅，比賽中受傷的永松陸人左腿骨折，要至少休養兩個月。其他人則開始了新一年的備戰，儘管未來迷茫，但也唯有堅持，才能讓26年的校隊活得久一點。

“我們也許已經走到了盡頭，但我們依然想贏。”二年級生坪田景虎說道。

視頻來源：bilibili日本足球研究社（紀錄片：《8個人的足球隊》）

視頻貢獻者：純白瀟灑的崇拜

翻譯及字幕：Osakoo

作者：徐澤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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