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這本書的時候,我就想知道當時的法國,是怎麼“浮華”的。巴黎在歐洲都會中,是比較特別的,一個世紀以來,它延續了浮華、香豔、浪漫和時尚的傳統。說音樂,它可能不如世界經典音樂之都維也納,說繪畫,它可能不如文藝復興運動萌芽最早的城市意大利的佛羅倫薩,但是,這個城市卻有着強烈的色彩感和文藝氣質。數十部以帶有“巴黎”字眼的電影,證明了大家對它的喜愛。

莫里斯薩克斯是一位很特別的作者,1906年出生於巴黎一個富裕的猶太珠寶商家庭。他從1919年7月14日開始寫日記,那一天,是一戰後法國首度國慶,那一天,街上充滿了歡樂、友好、熱情的人羣。也就從這一天,一個瘋狂、奢華、揮霍、混亂、國際化的大時代拉開序幕。傳統的貴族階層,在洶湧澎湃的商業浪潮下,開始慢慢地瓦解。

一個文藝年代慢慢衰落,隨着工業的加速發展,慢生活像一首曲子的華彩部分,從高潮走向低落。矜持的貴婦們開始出入各種由商人們組織的社交場合,她們開始更活躍、更大膽、更放蕩。戰爭的建設性就是,打破舊制度的同時,也催化人類的新思維。人類的自我更新本領是驚人的,兩次世界大戰之後,那些受傷害最深重的國家,反而是最先崛起的。

20世紀10年代的世界,處在新舊交替的邊緣,第一次世界大戰讓歐洲四大帝國走向崩潰,亞洲影響力最大的中國也開始了中華民國史。在西方列強的鐵蹄下,舊的秩序被打亂,新的秩序開始構建。看看當時歐洲的動靜,像極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也差不多是一百年。

下一個一百年,世界會是什麼樣?或許,總是浮華之後的悲涼,悲涼之後的復興吧。

在一開始,薩克斯坦誠並反省:“我真想整天只喫粗麪包,塗一點蒜泥和乾酪,然後爬到櫻桃樹上摘櫻桃喫。我真想光着身子在草地上打滾,赤腳走路。奢華讓我煩惱,無比煩惱。”這和二十年前一些人自我炫耀“窮得只剩下錢了”是一個模式。

繁華又現。今天都市裏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正朝着世界一流邁進,而且,如果沒有戰爭的影響,大家對成爲世界一流都充滿了自信。迷茫,奢華,價值觀多元,貪圖享受,浮躁,每個城市進入現代化的路上,都有這樣一個過程。今日的浮華,在未來的某一天,或許又會遇到一次新的蕭條,來結束這個充滿幻覺的輕浮時代。

所以,一個不知名的浪蕩公子哥的日記,在被隆重推出後,更像是一個輪迴與預言。

1921年,巴黎“屋頂之牛”(本書原來的名字叫《屋頂之牛日記》)酒吧開張,用的是當時流行的科克託(Cocteau)戲劇作品的名字。“屋頂之牛”里名流雲集,阿拉貢、布勒東、畢加索、紀德、克洛岱爾…… “巴黎屋頂上的這頭牛像航標一樣指引人們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浮華的空氣裏,巴黎的藝術家們迎來黃金時代。達達主義,超現實主義,立體主義……思想空前活躍,每個藝術家都有屬於自己的舞臺與空間,而且,沙龍,成爲一種聚集的主要形式。布爾喬亞的投資熱情使藝術品市場火爆,當代藝術家的作品賣出了天文數字。“這是個很奇特的時代,充斥了各種作品的時代,但卻沒有偉大的作品……最搶眼的明星還是屬於新奇取巧類的,例如夏奈爾、安託萬、科克託、畢加索和超現實主義者。”

1919年到1929年,這十年中,日記裏的巴黎,令人眼花繚亂:薩蒂、紀德、克洛岱爾、科克託、伯恩斯坦,這些人在雜誌上發表作品;穿藍色拿破崙時代長裙和涼鞋的鄧肯、跳《天鵝之死》的帕芙洛娃、蒙巴納斯的吉吉;美國在人們生活中的位置越來越重要;無線電出現;攝影獲得了與繪畫相同的地位;女士剃腋毛;工作日縮短到五天;交際花沒了,附庸風雅的規矩也消失了;上層的布爾喬亞熱衷兩樣東西:高爾夫球和相對論;自從各色人等都進入社交場合以後,沙龍里的談話水平明顯降低,甚至都沒有什麼交談了……

1929年10月30日,薩克斯寫了最後一篇日記。前一天,華爾街股市暴跌,牛的時代結束了。替薩克斯家裏管理財產的舅舅當場自殺,薩克斯與母親在巴黎的銀行裏最多隻有一萬法郎存款,他不得不趕快去找工作。悲哀,但是幾乎也有一點釋然,他寫道:“再見吧。我要對奢華、多餘和膚淺的事物,也對自己說,再見了。”

上帝給每個人的東西都是公正的,幸福與災難,快樂與憂傷,收穫與磨難。薩克斯,在後半生爲他的前半生付出代價。二戰期間,他以猶太人身份,受僱於納粹,從事告密和黑市交易;1943年因爲行爲不謹慎和做假報告被蓋世太保拘捕;1945年在監獄轉移的長途跋涉中因爲行走遲緩而被看守人員擊斃。在生命中最後的幾步的時候,薩克斯,會不會想起,少年時代的路易斯,和那些浮華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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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策劃 / 趙媚

編 審 / We領讀·悅讀組

排 版 / 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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