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or殺手：方洪波的斯文與野心

作者：黑皮猴

“綿裏藏刀”，這句話形容他很貼切。

相比較格力董明珠，美的方洪波的名字對於大多數網友來說似乎是陌生的。2020年，金秋9月，向來低調穩重的方洪波上了熱搜。

9月2日，深交所信息顯示：美的集團當天大宗交易爲2041.82萬股，成交金額爲13.9億元，均價爲68.12元/股。另外，美的集團董事長兼總裁方洪波出現在董、監、高減持名單中，共計減持2000萬股。這也意味着，方洪波此次套現逾13億元現金。

9月3日，美的集團又出現了37筆大宗交易，成交額達18.11億元，全部來自股東減持。

值得注意的是，就在一個月前的8月3日，美的集團股價創下新高，達到74.74元，總市值也突破5000億元。時至9月8日收盤，美的股價已有所回跌，至66.88元，總市值4697億元。

董事長兼總裁帶頭在這種背景下大筆套現，引發了市場的各種猜測。

9月6日，美的集團回應稱，減持套現的原因是“方洪波個人資產配置需要”，而交易的受讓方以海外投資機構爲主，會長期持有，且根據法規要求交易後六個月內受讓方不得減持。另外，美的還強調，未來三季度公司基本面繼續向好，預計單季收入將實現強勢增長。

《艾問人物》發現，受疫情影響，美的集團2020上半年營收390.67億元，同比下降9.56%；淨利潤爲139.28億元，同比下降8.29%。

去儒從商在“何方”？

衆所周知，今日名聲鼎沸的“美的方洪波”，並非根正苗紅的“美的創始人”。

1967年，方洪波出生在安徽樅陽。爺爺方樹伯是位飽學之士，年輕時當過私塾先生；父親方繼達在50年代考取了師範生，後在小學、中學、師範學院等學府擔任老師，是那個時代農村裏少有的知識分子。

1983年，年僅16歲的方洪波考上了華東師範大學歷史系。大學時期，他喜歡讀海子的詩，還喜歡穿西裝。儘管學生生活非常艱苦，他仍然捨得花掉兩個多月的生活費去買一整套西裝，日日穿在身上。多年後他當上了美的高管，衣服也都是國外知名裁縫專門定製的。

大四那年，方洪波遇到了所有成績優異的畢業生都面臨的問題：讀研還是就業？他左手拿着華東師大美國史專業的研究生錄取通知書，右手拿着中國第二汽車製造廠的聘用通知書。

象牙塔裏窮開心，花花世界值萬金。

1987年，20歲的方洪波告別學校，來到湖北十堰的中國第二汽車製造廠，開始了他的國企生涯，月薪270元。這樣的選擇表明了方洪波的性格——他喜歡這個花花世界的煙火氣。

5年後，方洪波受鄧公南巡講話鼓舞，25歲的他再次做出相似的選擇。於是他背起行囊，告別了國企的安穩日子南下來到廣東順德，正式開啓“士人從商”的命運。

何享健卸任以前，方洪波與他的故事曾是一段佳話。

美的是1968年由廣東順德縣北滘鎮街道幹部何享健組織籌建的一家街道企業，起初名爲“北滘街辦塑料生產組”，最先以塑料瓶蓋生意爲營，後來以五金產品爲生。80年代初，公司再次轉型並開始生產電風扇。1992年，公司已經發展成爲中國出口創匯第一名的家電企業，遂改名爲“廣東美的集團股份有限公司”。

在美的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方洪波的第一份工作是《美的報》的編輯，月薪430元。在寫稿、約訪、攝影、印刷、校對的過程中，他跟每個部門的工作人員都混了個臉熟。

那時的方洪波有強烈的表達慾望，他在內刊寫詩、寫散文，還給媒體當通訊員。他並不滿足於當一個小小的編輯，他想被人們看到。1993年，方洪波在《南方日報》頭版發表了名爲《何享健：“美的”號艦長》的文章，這篇稿子即刻捕獲了董事長何享健的關注。

何享健開始讓方洪波負責公司的對外報道、宣傳，和內部報告的整理、總結，有時還要幫領導起草講話稿，等等。

1995年，由鞏俐主演、張藝謀攝製的美的廣告片火遍全國。那個時代的經典廣告詞“美的生活，美的享受”，就是方洪波的傑作。

從廣告科科長到市場部部長再到銷售總經理，方洪波春風得意。

1997年，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方洪波發現了美的內部的問題：公司在全國各個區域的高管層級之中，90%以上都是順德人，且，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是憑藉資歷上崗，但是能紮根到當地消費者去進行統籌管理工作的卻寥寥無幾。

缺乏應對時代變遷的經驗和能力，那一時期的美的管理缺位現象頻發，銷售量一度疲軟，積壓了大量庫存。

方洪波沒有手軟，直接開除了30多位大區經理，被辭掉的人不乏董事會親屬，新上任的則是在全國範圍內招聘來的應屆大學生。

方洪波親自面試，培訓上崗；公司裏的“老人”無法接受，罵聲連連。因爲這件事，方洪波的車都讓人給砸了。

然而，面對這個在自己手底下“奪權”的方洪波，何享健卻很滿意。

實際上，何享健很早以前就開始預謀在美的推行職業經理人制度，他想帶美的打響全國乃至走向世界。1998年，以何享健爲主導擬定的《美的集團主要業務分權規範手冊》下發執行，提倡集權有道、分權有序、授權有章、用權有度。手冊隨時間動線調整，堪稱“經理人制度寶典”。

《手冊》也意味着“何方”CP的故事正式起航，這二人的感情大約可以用一句濫俗無比的話進行總結：有人罵你野心勃勃，有人愛你靈魂有火。

最牛經理人 or 最強榨錢機？

有道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在方洪波之前，美的“有銷售而無營銷”，營收僅靠個體銷售獲得。方洪波帶領着他一手培養的“新鮮血液”共同作戰，迅速打破了這一現狀，建立起體系化營銷模式。這一改革收穫不小，美的空調銷售數據開始劇烈攀升。接手一年，美的空調銷量從43萬臺上升到98萬臺，超越了科龍和華寶合併後的銷量總和，也讓美的逃脫了被收購的命運。

2000年，方洪波攜空調銷售的輝煌業績順勢升職爲空調事業部總經理，佔據了美的當時六大事業部的核心，業務營收佔全公司60%以上。2001年，方洪波再次被提拔，成爲美的集團副總裁，同時還兼任着空調事業部總經理。

2001年，美的開始進入大擴張時期，方洪波幹了兩件大事：一是主導美的先後收購了榮事達、華凌、春華、小天鵝等企業，二是與日本東芝和美國開利等企業達成了互相持股的戰略合作。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收購小天鵝的故事。

2007年3月起，美的通過子公司Titoni Investments在二級市場陸續買入小天鵝B股，直至佔當時小天鵝總股本的4.93%。2008年2月，美的電器從無錫市國資平臺手上收購小天鵝24.01%的股權。至此，美的電器合計持股約29%，正式成爲小天鵝的控股股東。

值得注意的是，從小天鵝案起，何享健開始把事情都交給方洪波全權處理，上億的資金，投還是不投，何享健不管，方洪波說了算。

方洪波的好日子來了嗎？方洪波的苦日子纔剛開始。

隨着時代紅利的減退和市場環境的更新，美的集團的“產品多但核心競爭力不足”這一問題開始暴露。單看空調，競爭對手格力的毛利率就比美的高了近5個百分點。

美的愈發“虛胖”。2011年，美的的盈利水平出現了三年來的首次下滑，到了第四季度甚至低於2009年的同期水平。2012年，美的電器營收比上年下跌了26.89%，淨利潤也下跌了6.25%。

管理層也再次臃腫起來。以銷售部門爲例，一些依靠過往業績獲得高薪的營銷經理，都開始配上了司機和祕書，組織架構變得成本更高，效率更低。

2012年8月25日，何享健徹底當起甩手掌櫃，由方洪波接任美的集團董事長的位置。適時正值美的銷售額破千億大關，何享健還興致勃勃地提出了“2015年實現2000億”的目標。

這意味着讓方洪波5年再造一個美的。

方洪波硬着頭皮，獨自面對着龐大又虛弱的美的，他決定展開“大清洗”。

他首先是砍掉主營業務中2/3產品型號的售賣，並處理掉7000畝的廠房用地，以及裁掉大半的代理商。緊接着，方洪波開始帶領公司裁員。一年的時間裏，方洪波裁員數人達高7萬，超過公司總人數的1/3，管理人員數量從2.5萬減少到1.5萬。他還指示將公司層級精簡爲員工、經理、總監、副總裁、董事長，這又意味着一羣人的離崗。

公司裏怨聲一片，場景似曾相識，只不過這次沒人再砸他車了。

2013年，美的在深交所上市，由於經營數據的持續走低，市值一度非常低迷。有元老在酒桌上當面批評方洪波戰略上的方向錯誤。

可是何享健走了。

何享健不管，方洪波就這樣孤獨地挺過了3年。2014年，美的整體營收終於重新回到2011年的水平，並且實現了利潤率的大幅提高：淨利潤首次超過100億人民幣。方洪波熱淚盈眶：改革終於成功了。

2015年，美的的淨利潤又在上年基礎上增加了21%，達到2011年的3倍之多。

2016年，美的首次進入“世界500強俱樂部”，成爲中國第一家進入該榜單的家電企業。2017年，美的全年營收突破2000億，7年時間，方洪波終於實現了“再造一個美的”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