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氣養心之術——

血氣剛強,則柔之以調和;

知慮漸深,則一之以易良;

勇膽猛戾,則輔之以道順;

齊給便利,則節之以動止;

狹隘褊小,則廓之以廣大;

卑濕重遲貪利,則抗之以高志;

庸眾駑散,則劫之以師友;

怠慢僄棄,則照之以禍災;

愚款端愨,則合之以禮樂,通之以思索。

凡治氣養心之術,莫徑由禮,莫要得師,莫神一好。夫是之謂治氣養心之術也。

——《荀子 修身》

荀子這裡的“修身”,一是主觀方面個人人格的調整,一是客觀方面社會關係之調整。

在荀子這篇《修身》講關於人的氣質的問題,人,從氣質方面看來是很不同的,這種不同的氣質可使人有各種不同方向、不同程度的發展,大略說來有好有壞。

好的方面,當然可以任其自由發展;壞的方面,就必須加以調整。這就是我們平常所說的“變化氣質”。

在荀子看來,人有九種氣質是我們必須用不同的方式加以調整變化的。

血氣剛強,則柔之以調和——一個人個性強,本來是一件好事,可是,如果只是一個“強”,便是有偏。加以“柔”化當然更好,用心平氣和使其順服,“剛柔相濟”,才能立身成事。

“調和”當然是在“禮”的節制之中調和的。禮是一種節制,也是一種和諧。“禮之用,和為貴”便是這個意思。

知慮潛深,則一之以易良——“一”,它應該是“平”字的意思。平,就是“平衡”。

一個人知慮深潛本也是一件好事,但是過分潛深,便很容易流於陰險。陰險便不好了。這樣的個性,就必須用“簡易”、“坦率”來平衡。

勇膽猛戾,則輔之以道順——“順”,就是訓;“道”,就是訓導。有些人生性猛烈、暴戾又膽大、暴勇,當然是不好的。

對於這些人,“壓抑”的方式是絕對不行的,那就必須要像大禹治理洪水一樣,用順著他本身性質的引導方式使之歸於正道。故荀子曰“輔之”云云。

齊給便利,則節之以動止——“齊給便利”,是形容一個人反應快。“齊”就是“疾”,就是快的意思。“給”有“急”的意思。“便利”就是隨便在什麼場合,都能做對自己有利的反應。

這些人,轉眼就是見識,固然是很快。但是,他們的毛病一在容易輕舉妄動,一在容易放棄原則。這當然就不好了。

要調節這種性格,就需要使其穩重而有所肯定。“動”字可能是“重”字之誤寫。“止”,就是《大學》“知止而後有定”的“止”。

狹隘褊小,則廓之以廣大——“狹隘褊小”,就是我們平常說的“小器”,也就是諸葛亮告訴蜀漢後主“不可妄自菲薄”的“自菲薄”。

很多人把自己看得太一文不值,因此他的一生便真一文不值了。要改善他的想法,就要“恢擴”他,使他自知天把他生在人世間,交給他的責任是很大的,故不能小看自己。諸葛亮便是這樣開導後主的。

卑濕重遲貪利,則抗之以高志——“重遲”二字是多出的贅文,“濕”,就是“隰”,就是現在所謂的低窪地帶。低級的人一定貪利,貪利的人一定低級。

要使這樣的人氣質有所變化,那就是要設法提高他的理想,用高尚的指志向去提高他,故曰:“抗之以高志”。

庸眾駑散,則劫之以師友——嚴格說來,這些人並沒有顯明的壞處,只是庸俗、駑鈍與散漫。

正如荀子在《勸學》中所說:“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只要有良師益友相扶持,他們都可以在進德修業中而得其成效。

怠慢僄弁,則照之以禍災——“弁”同“棄”,“僄”同“飄”。都是輕浮的意思。“怠慢”,就是不負責任。言行輕浮而不負責任,是必然會招來禍災的。

所以古來聖賢都以莊敬、厚重教人。對於具有這樣性格的人,積極的當然是教之以莊敬、厚重,消極的乃是將這種必然的禍災告訴他。“照”,就是“昭”,就是明白告訴他的意思。

愚款端愨,則合之以禮樂,通之以思索——這一種性格,在荀子心目中,是最好的,也可以說,只有這種性格纔是好的。

“愚”,不是今天我們通常所說“愚蠢”的“愚”。我們當通過《論語》“參也魯,柴也愚”來瞭解。這裡的“愚”、“魯”兩個字,都不是近代“愚蠢”和“魯鈍”的意思。柴,是高柴,《論語》有關他的記述很少。參,是曾參,《論語》中有關他的記載,都顯示他是一個很有責任感、穩健而厚實的人,這種人多是“剛、毅、木、訥”不多講話的,故曰“魯”,曰“愚”。

“款”,就是真實。“端”,就是莊重。“愨”,就是忠謹。禮的真正意義,就是秩序;樂的真正意義,就是和諧。

真正的人格之美,乃是把這種氣質之美放在禮樂教化的秩序與和諧之美中,以成就一種理性之美,這在荀子就是所謂“學”。

但這樣的人格之美,仍不是真正的人格之美。因為,那很可能只是一種外在的模仿。所以,必須還得“通之以思索”。就是荀子在《勸學》中所說:“君子學也,入乎耳,著乎心,明乎四體,形乎動靜”中的“著乎心”。就是在心上生根。

禮樂教化中的秩序與和諧之美都在人心中生了根,那麼這人的思想言行便不都“美”了嗎?所以,荀子說:“君子之學也以美其身”。

玉在山而草木潤,淵生珠而崖不枯。

編輯:若 如閱讀,讓一切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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