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全球化不是某一個大國政要或者經濟學家振臂一呼而後遍地開花的結果,它是經濟規律本身所產生的結果。

來源 | 亞布力中國企業家論壇

8月30日,2020亞布力論壇夏季高峯會順利閉幕,IBM大中華區董事長陳黎明做了閉幕主題演講。他說,全球化不會因爲某一個重要的阻攔而終止,因爲它是經濟規律本身所產生的結果,而不是某一個大國政要或者經濟學家振臂一呼而後遍地開花的結果。中國龐大的市場本身就決定了,跨國公司既不會也很難全面從中國市場退出,市場決定全球化。全球化過程中出現的問題,應當在多邊的框架之內通過協商加以解決,而不是推倒重來。單邊主義有悖於企業的初衷,企業本身也不希望被裹挾到政治紛爭以及雙邊摩擦之中。

陳黎明對全球的“區域化”判斷也不以爲然。他還說,要化解今天的矛盾,我們還是要依託於改革與開放,即使有一天中國真的厲害了,還是需要兼容幷蓄、海納百川。當然,短期內我們可能面臨更加嚴峻的形勢,未來70多天會決定將達到何種烈度。因此,我們短期要保持定力,中期要保持耐力,長期要保持眼力,不畏浮雲遮望眼。

以下爲演講全文:

今年4月份,在咱們國家抗疫取得階段性成果的時候,我在《財經》雜誌發表了一篇署名文章,講到大疫之下中美兩國關係以及他們應當起到歷史的責任,其中我說大疫之後一定會有各種各樣的餘震,大國對此都應當有充分準備,避免或者減少次生災害。

從今天來看,我們所看到的次生災害比想象的要嚴重得多,也嚴峻、廣泛得多,烈度更大。其中一個爭論就是全球化跟逆全球化。全球知名智庫Chatham House的首席執行官Robin Niblett說,全球化走向終結。我們一位非常令人尊敬的前領導說,大疫之後資金跟產業鏈會進一步向中國彙集。我對這兩個話題都有不同看法。

全球化不是今天才有的,幾千年前全球化就開始了,只是那個時候沒有把它叫作“全球化”。我們都知道,絲綢之路的稱謂是由德國人李希霍芬在1877年提出來的,但是絲綢之路在2200多年前就已經發生了。在那之後,無論是香料貿易、瓷器貿易,甚至茶葉貿易,都是全球化的雛形。

十八世紀工業革命促進了全球化的進程,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可以說給全球化拓展了更大的空間。雖然說全球化這個名詞只有三四十年的歷史,但是全球化的實踐已經上千年,只不過在各個歷史時段當中,因爲交通、信息的原因,不像今天發展這麼迅速,因此它的深度跟廣度有所不同。

全球化不是某一個大國政要或者經濟學家振臂一呼而後遍地開花的結果,它是經濟規律本身所產生的結果。政府當然可以加速或者延緩全球化的過程,毫無疑問他們可以做一些事情。但是,我認爲全球化過程不會因爲某一個重要的阻攔而終止。

全球化的驅動力來自於全球分工,它來自於比較優勢。我們都知道,《國富論》當中提到擅長做針的人就做針,擅長做麪包的人就做麪包,兩者之間可以互通有無,通過交易實現互換。它不可能是家家都做釘子的同時還做麪包、生產麪粉、種植小麥,這樣會大大降低社會經濟效率。

正是因爲有了勞動力成本、資源稟賦、基礎設施、科技水平以及品牌效用等差異,使得交易成爲現實。雖然隨着時間的推移,要素可能會產生這樣或者那樣的變化,一些比較優勢可能會消失,但是新的比較優勢可能會出現,在動態當中取得新的平衡。

但是,要使所有要素在所有國家達到一致,是不可能實現的,因此國際貿易會因爲差異或者比較優勢而持續下去。過去20年也是全球化速度最快的20年,當然全球化過程當中也出現了很多問題,比如貿易不平衡、發展不均衡、資源過度使用、氣候變化等,這些問題還是應當在多邊的框架之內通過協商加以解決,而不是推倒重來。凡是推倒重來,將來能不能達成新的協議,都還不知道,帶來的變數更大。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我們不應該走向單邊主義。

有人提出“區域化”這個概念,對此我也不以爲然,我希望這句話不會得罪太多的經濟學家。爲什麼我並不特別認可這個概念呢?因爲跨國公司都是全球佈局的,比如跨國公司在中國佈局一個企業,在歐洲佈局一個企業,在拉丁美洲又佈局一個企業。從那個洲的佈局來看,它是區域化的,但是就整體來看,它是全球化的。這樣的現象,在各大跨國公司都一樣。全球企業、跨國公司是全球化的主力軍,哪裏有市場,就希望到哪裏去,哪裏有市場,就向哪裏佈局。所以,我覺得區域化這個概念並沒有太多實際意義。

中國本身就是全球供應鏈的一個重要節點,中國是全球100多個國家和地區主要的貿易伙伴,這100多個國家佔了全球GDP的80%,在飛機、汽車、手機、電視、計算機等領域,包括在芯片設計,高端製造業供應鏈當中,中國都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中國龐大的市場本身就決定了,跨國公司既不會也很難全面從中國市場退出。

近年來,美國企業在中國的銷售高達7000多億。我舉幾個例子,比如2018年汽車銷售達到2808萬輛,遠高於同一年歐洲汽車銷售的1770萬輛、美國的1730萬輛,歐美市場跟中國都有很大的差距。尤其是豪華汽車,中國可以說一個市場獨秀。

美國的半導體公司在中國的銷售高達750億,是美國市場銷售的2.5倍。我們都知道,中國芯片進口一年大概3200多億,非常龐大,超過了石油進口。所以中國的龐大市場本身也決定了我們在全球化過程當中所扮演的角色。

再比如飛機,未來20年中國需要大約8090架飛機,價值達到 1.3萬億美元。在此之上,還需要1.6萬億美元的服務。要讓跨國公司捨棄中國這麼巨大的市場,將會是一個極其困難的決定。單邊主義有悖於企業的初衷,企業本身也不希望被裹挾到政治紛爭以及雙邊摩擦之中。

順便講一點,2014年我在面試這份工作的時候,IBM公司高層問我,IBM在中國究竟面臨什麼樣的挑戰?我講的第一句話就是,中美之間週期性摩擦會對雙邊企業運營帶來很多困惑。

從2014年到2018年初,這個摩擦還在一定的可控範圍之內,沒想到2018年3月份開始就爆發了這麼大裂度的貿易戰。英國經濟學家阿爾弗雷德·馬歇爾(Alfred Marshall)曾經講過一句話:“在真正開放的市場,沒有人能夠通過消滅競爭對手來獲取更大的利益”。

中國的美國商會在2019年度做過一個商業環境調查,報告顯示,超過80%的美國公司認爲,中國市場不可或缺。其中有87%的受訪企業表示,沒有取消或者減少在中國投資的計劃,那說明美國公司的態度十分明確。

從中國的角度來說,我們過去40年真的是取得了偉大成就,這個成就得益於改革開放。要化解今天的矛盾(無論是國際的還是國內的),我個人認爲,它的密鑰還是要依託於改革與開放,即使有一天我們真的厲害了,我們還是需要兼容幷蓄、海納百川。

當然,這並不意味着短期之內我們不會面臨更加嚴峻的形勢,未來70多天會決定我們面臨的烈度將達到何種程度。因此,我們短期要保持定力,中期要保持耐力,長期要保持眼力,不畏浮雲遮望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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