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我说“穿过时间的缝隙,它依然真实地,吸引我轨迹”;她说“我和你隔了大半个城市,像是隔了大半个天堂”。

搬家时找出了上百张小纸条,长和宽都认认真真被裁成四比三尺寸的横线笔记本内页,清秀的字留在上面,干干净净,还是八年前她上课时传过来的可爱的样子,连边角都没有一道折痕。

“分不清季节更替,做个梦给你”

“你做过有颜色的梦吗?我的梦都是彩色的,因为我,身在其中。”

睡神席卷课堂,她随便传来的一张小纸条便可将它驱赶至九霄云外。冬天的教室干燥又沉闷,物理课全然不顾,我们窃窃私语地讨论哪里的梅花最好看,兴致所起,她就在纸条上写“唯有白梅解寒意,独作琉璃瓦上香”;四月,北方柳絮漫天,她说她柳絮过敏严重,但还是不想读书而想去放风筝,说着传来纸条“飞絮若有意,愿送纸鸢声”。

而我什么也写不出,只能偷偷查些歌词,誊抄下来回给她。

来来回回,春秋冬夏。我像是贾宝玉误闯了她的大观园,贪恋这里的鸟虫花木,这里的声音光影和味道;那两年,有时我会分不清是我的梦里住着她,还是她在梦里梦到了我。

“沿着你皮肤纹理,走过曲折手臂”

高一高二我们形影不离,一有时间她就给我讲川端康成和村上春树。而我就趴在课桌上静静地听,看着她平时冷若冰霜的眼睛里瞬间染上光彩。银河有迹可循。我渐渐学会在小纸条上写“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回“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我习惯在晚餐后回教室的路上,用左手握住她右手的温暖,黄昏正好,泼洒给世界的全是最终极的绚烂。

高三分班后,我们不再常常见面了,但是在学校的小卖部买了一个笔记本,约定让它取代了曾经的纸条,记录些自己想说的话,然后定期交换给对方。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自己。得过且过时不思考的问题;埋头苦读时发不出的感慨;风平浪静时没由来的愁绪;觥筹交错时不当真的梦想。清平乐、点绛唇、临江仙,尼采、惠特曼、伍尔夫,盛夏午后的广场上挤满孩子,十几年再也未曾走过的那条马路满架蔷薇……

“环游地行星,怎么可以……”

四年,北方,南方,国内,国外。

都忘却、春风词笔。

本子上的内容越记越少,说不清原因。每年的寒暑假我们会例行公事一般约着见个面,散了满地的碎片重新捡起,拼拼凑凑还勉强算得上情深意长。我们还是有很多相谈甚欢的时刻,但我们记不得半年不见后的第一声hi是怎么说出口的,只记得我们在一开始闪烁着躲避目光交错的尴尬;不记得在餐厅点了些什么,只记得最后还是在心里安慰自己:还是AA好;不记得聊天的话头是谁挑起的,只记得下意识把话咽回去之后的无言以对。

大二那年,她在本子上写“这半年,我不曾想起过你,甚至都未曾入梦。”“想象得出笔端那头的你还是赤子之心,一如当年,而我早已失去了浪漫的心力。”

谢谢你的坦诚,现在看来,我何必自怨自艾呢,分明我也是如此。

环游是无趣,至少可以……”

躲在城市的一角,翻看已经泛黄的纸条,记忆也一年年旧下去,模糊,斑驳,渗透,然后我们回到各自的轨道中继续环游,不再期待相遇。我孤单地缅怀逝去的曾经,不会告诉她:嘿,那时候真好。那些泛着柔波,染着霞光,驾着彩虹的共同回忆,面对暗淡的今天显得愈发刺眼。我明白,“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那张“地久天长”的丝网终究敌不过匆匆流光。就像远扬总伴随着离别声,她转身,给了我一个无限延长的背影,或许还有一个挥手吧,我不知道,但无论如何,我报以真心的微笑,说了一声:“谢谢”,便也踏上新的环游。

原来,不是我陪着你,而是我的环游无趣,但至少可以,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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