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老子構建了道家哲學的地基的話,那麼莊子則構建了道家哲學的大廈的宏大的體系;如果說老子的道家思想以“道法自然”“無爲,而無不爲”其實是尋找一種治國理政的道路,並側重於政治哲學的話,那麼莊子則將“道法自然”的思想拓展到了人生哲學、社會哲學、自然哲學和政治哲學,因此,莊子是道家思想的集大成者。

莊子不僅是個偉大的具有深邃思考力的哲學家,還是一個偉大的詩人、文學家。老子的《道德經》基本上是四言格言體,而莊子的《莊子》則是以散文的形式,表達他天馬行空的思想。他有無與倫比的想象力;有雄辯的邏輯體系;更有把故事講得引人入勝的能力。老子側重於說理,而莊子則將艱深的道理寄託於大量的寓言故事之中,用寓言故事來表達自己的思想,他用“寓言”、“重言”、“卮言”的方式,以奇特的想象,大膽的誇張,瑰麗多姿汪洋恣肆的風格,在先秦諸子之中獨樹一幟。

與孟子的奔放,墨子的質樸,韓非子的犀利相比,更有奪人心魄的吸引力。可以說,莊子是哲學家中的大文章家,大文章家中的哲學家。用魯迅先生的話說,“其文則汪洋闢闔,儀態萬方”,魯迅先生認爲,“晚周諸子之作,莫能先”,也就是說,莊子的思想與文章在先秦諸子之中排名第一,而《莊子》一書也被譽爲“哲學的文學,文學的哲學”的奇書。

我們中國人應該去讀一讀莊子,因爲莊子思想影響了中國人的文化性格。

不讀儒家的孔子孟子,我們就無法明白中國人爲何能於艱難困苦之中仍然能夠奮發圖強,即使是“知其不可”也要努力“爲之”的民族精神;

不讀老子、莊子特別是莊子的著作,我們就無法理解中國人爲何能在挫折亂世面前如此的曠達高遠樂天知命,就無法理解中國知識分子爲何能在魏闕之上卻心繫江湖,就無法理解陶淵明的“久在樊籠裏,復得返自然”的快樂與“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寧靜的心境;也就無法理解蘇東坡雖多次貶謫卻能豁達大度,面對一切而“也無風雨也無晴”,而“心安之處是吾鄉”,我們無法理解,爲什麼中國人如此崇尚藝術精神,追求一種藝術化的生活;而我們也更無法明白,爲何中國人一邊努力進取,另外一面卻是因循守舊,一面爭名奪利,另一面卻是“不敢爲天下先”明哲保身的矛盾。

老莊的思想特別是莊子的思想,已經滲入了中國人的文化基因,成爲中國人一種價值觀與行事方式。因此,今天我們讀莊子的書,可以讓我們在這個充滿誘惑的人間,少一些誘惑,在這個焦慮的社會,少一些焦慮,他會讓我們明白,世間很多事情,本無可奈何之存在,既然無法改變,不如順物順己順世,過一種安之若命的生活。

讀莊子的書,讓我們明白,人類並非萬物的尺度,我們自己也並非是別人的中心,我們只是大自然芸芸芸衆生中的一員,你固執己見,你執着於慾望,你追求聲色犬馬的生活,這些只能爲你的形神帶來痛苦,而人生的解脫之道在於虛己忘我,如此,人生纔可消除煩惱。讀莊子的書,讓我們明白,人生是悲劇,社會是牢籠,唯有用超越的意識,超越的姿態超脫世界的一切,忘記自我,等同榮辱是非,甚至泯滅生死的差別,我們的精神才能達到絕對的自由,達到莊子所夢想的逍遙境界。

《莊子》中,爲現代人提供了以下幾條啓示,它是人生的清醒劑,而不是追逐物慾的催化劑。

第一,人生而不自由,但我們有追求心靈自由的衝動和權力。

第二,人生永遠無法擺脫被束縛的悲劇性命運,但那是對身體而言的。人若能打開心門,融入廣袤無垠的大道之中,用開放的心靈平等無差別地面對一切,所謂的是非對錯、富貴貧賤、成功失敗,甚至是生死都將“道通爲一”,沒有了世俗的是非對立,我們將實現超越,從而達到“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爲一”的境界,這種境界莊子叫逍遙。

第三,人的焦慮痛苦來自於自我中心論。我們總是執着於自我成見,以己爲是以彼爲非,我們總是沉溺於物慾而不可自拔,得到了希望更多,得不到平添更多煩惱。而莊子則認爲,人與道是相通的,人就是大自然中的一員,與萬物沒有任何的不同。人不是自然的中心,更不可能以自我爲中心,只有學會忘記,忘記那些該忘記的東西,包括自我、得失、榮辱,得之不喜失之不憂,人生才能真正的自由。

第四,學會在社會中安身立命。老子強調無爲,而莊子更強調無用。莊子認爲無用其實就是大用,山木有用招致砍伐,油脂有用導致煎熬,人也一樣,一味追求有用則會招來殺身之禍。唯有而無用才能在亂世中保全性命。而莊子的無用論,不是要我們做一個一無是處的人,他無用的關鍵是“虛己”,就是放空自己心中的多餘的慾望的追求,拋棄名利,拋棄權勢,清心寡慾,虛己忘我,用一種開放的心靈融入社會,隨順萬物,如此纔可“虛室生白”,進入逍遙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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