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篇文章的一開始,我要推一首歌。這首歌是AR在2019年8月6日發佈的《Punchline No.1》。這首歌的創作背景是:《中國新說唱2019》強推“嘻哈熱詞”punchline,作爲中文說唱圈最有punchline的rapper之一,AR表示“要讓他們看看什麼纔是真的punchl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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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麼要把這首歌拿出來說?因爲AR在歌曲一開頭就說出了愛奇藝的迷惑操作:連續三年強推“嘻哈熱詞”,但效果卻越來越差。爲什麼那句“你有freestyle嗎”可以爆紅,而“skr”和“punchline”就只能面臨被羣嘲的命運?難道真是因爲《中國有嘻哈》比它的後繼們要火爆太多?從這些“嘻哈熱詞”本身去分析來看,事實並不完全是這樣的。

“skr”完全是個語氣詞,而語氣詞要爆紅是非常有難度的,我能想到的爆紅語氣詞是“giao”和“奧力給”。這兩個詞有一個共同點:有個“ao”的韻母。這個“ao”在發聲上是可以迅速實現“昂揚的高音”的,很適合表達情緒(還有某個c開頭ao結尾的國罵)。

而你讀一讀“skr”就會發現它完全是個往下走的音,沒有辦法表達情緒;如果要用這個詞表達情緒,最好的例子也只能是PG One在《H.M.E》曲中和曲末那樣,尖利地發出“skr”的音,但那顯然不適合平時使用。

所以,相比於“自動流行”的freestyle,skr完全就是被捧出來的一個“嘻哈熱詞”。而“punchline”確實是有意義的實詞,但“punchline”自帶着一個形容詞級別的標準:必須是神來之筆、畫龍點睛纔算punchline。

當然,每個人對“神來之筆”的標準也不同,但顯然大家不會把“我殺了很多人”當成punchline,而“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才更有punchline的味道。

相比之下,“freestyle”在吳亦凡口中的意義就相當普通,僅僅是“即興說唱”。但這個詞妙就妙在這個“即興”上:爆音級別的freestyle是freestyle,“XX的頭像皮球 一腳踢到百貨大樓”這種級別的freestyle也是freestyle。“freestyle”沒有門檻、誰都能玩,而精通此道的高手也能把它玩出花兒來,這就是freestyle這個“嘻哈熱詞”的魅力所在。

回到強推這些“嘻哈熱詞”的“始作俑者”愛奇藝,不得不說他們連年辦節目所增加的曝光,讓嘻哈從小衆的亞文化走到了聚光燈下,實現了脫胎換骨的“登堂入室”。

而嘻哈文化推崇自由、自我創造力、思想解放,這與當代年輕人想要的不謀而合,從節目中衍生出來的種種流行語也成爲了年輕羣體中關於嘻哈的談資。今天既然談到了“嘻哈熱詞”,那我們就索性來盤點一下,到底有多少的“嘻哈熱詞”不斷湧現,卻又被我們所誤解。

第一個需要澄清的“嘻哈熱詞”,當然就是我們剛纔重點提及的“freestyle”。由於這個詞“即興說唱”的意思過於流行和火爆,往往讓人忘了它的深層含義和另一種意思。

用有“說唱詩人”之稱的freestyle名將小老虎的一段話來說:“真正的即興,不光是詞語和邏輯,是把生活Drop起來,拿生命裏的每個偶然當素材,化自我爲第三者,站在一邊,玩自個兒的每一天,又投入,又旁觀。”在他看來,“freestyle很危險”。

同時,即興又是很有意義的,它可以挑戰你的大腦,創作出大家覺得很驚人的東西。不要期望一個已經完成且完整的實體,想法必須一直保持流動的狀態;也不要太計較每個部分聽起來怎麼樣,所有過程一開始都是尷尬的、笨拙的、好笑的,某個錯誤可能只是一個無意的正確。

“freestyle”的另一種意思是“意識流作品”。比如大傻的《復讀機freestyle》、劉聰的《哥們freestyle》、功夫胖的《Chinatown freestyle》、YOUNG和孟子的《賣票freestyle》、法老的《日字衝拳freestyle》,這些歌曲當然不可能是配上伴奏一遍過唱出來的,而是“意識流作品”。

這種作品的特點是:相比於歌手的其它正式作品,它們通常不會有一個核心的主題。並且很多情況下是在回懟鍵盤俠和hater,或表達自己的觀點和思想。當然,這些歌曲的歌詞創作通常也是“一遍過”,不會花費太長的時間。

Flow這個詞,至今都沒有找到一個完全貼切的詞來翻譯。知乎相同問題下最高讚的答案將它描述爲“歌詞和節奏的一種結合模式”。

而再展開說,可以理解爲說唱時的“咬字方式”,每個音節的“發音方式”。flow也用於處理音節與音節之間“重讀輕讀關係”、每個音節與伴奏的關係。

在技術層面上說,flow是獨立於歌詞和伴奏之外的,然而這種結合方式又不能脫離歌詞和伴奏而存在,所以有人說“當你無法理解flow的時候,就感受它”,就像flow這個詞的本義一樣——“水的流動”。不同的rapper都會有自己的flow,所以不同的rapper來處理同一段歌詞,卻會有很大的不同。

shout out to xxx,這是說向某人或者某團體致敬的意思。爲了表示自己的尊敬,通常是在唱之前或者唱完後說的。致敬對象可以是前輩、好友或自己的製作人等。

比如《中國有嘻哈》中,PG One在表演開始前說“shout out to S1(前輩)”;《中國新說唱2019》西奧和新秀“shout out to Ice Paper(製作人)”;《中國新說唱2020》王齊銘“shout out to 黃家駒(前輩)”。這些尊敬的話,通常都能引起不錯的反響。

AKA是Also Known As的簡寫,直譯就是“也可以被稱作”、“也可被叫作”,也叫做“綽號”......爲什麼“AKA定娟”會遭到羣嘲?因爲根據AKA的定義,你必須有兩個及以上的名字才能使用“AKA”這個說法,否則就要鬧笑話了。

hater在說唱歌手的理解裏是對手、討厭自己的人、競爭者的意思。說到hater,大家應該很容易聯想起之前音樂人丁太升談論“爲什麼說唱音樂人都要在歌裏製造一個假想敵”這件事。關於這件事,我們在這裏也不再多費口舌,大家可以參考我們之前的推文《爲何丁太升能憑藉一己之力,就將中文說唱攪的不得安寧?》(點擊即可閱讀)。

battle在英文中代表戰鬥,與某某作戰的意思。而在HipHop中則是指個人對個人、團體對團體的比賽。不單是是說唱中,街舞和塗鴉乃至DJ都有Battle,唯一的不同在於形式的不同。

battle總體來說是一種相對和諧的交流方式,並不是舞槍弄棍刀光劍影。通過面對面的即興說唱,根據現場觀衆的呼聲大小決定勝負。稍微瞭解說唱久一點的朋友,都知道我們國內也舉辦了相當之多的battle比賽,從中湧現出很多很棒的Battle MC。

punchline的原意是笑話裏面丟包袱的地方,就是讓人發笑的地方和笑點。引申到說唱音樂裏面,就是指歌詞的炸點、讓全場尖叫的歌詞。它類似於中文裏的“妙語連珠”、“畫龍點睛”、“神來之筆”這種意思。

比如歐陽靖當年跟黑人battle時,回擊牙買加黑人穿的鞋是中國製造;再有《中國有嘻哈》比賽時,GAI跟王嘉爾合唱的《papillon》裏有一句歌詞:Go call me Stan Lee。

如果單獨來看,這句話會顯得非常莫名其妙;但首先了解背景“GAI和PG One彼此不對付”,再聯想到Stan Lee是漫威之父(創作了萬磁王等角色),而PG One的AKA正是萬磁王,就能明白GAI這句話是巧妙地“內涵”了一把PG One,堪稱punchline。

wordplay的本義是“文字遊戲”,具體表現有“雙關(乃至多關)”、“倒讀”、“迴文”、“梗”等,能夠熟練運用wordplay的rapper,作詞能力上堪稱一絕。而其中的翹楚就是AR劉夫陽,那句“Artist 你拼不出這單詞如果沒有AR”就是他的wordplay代表作。他的好友楊和蘇也在wordplay方面有所建樹。

diss是因爲HipHop的內容、表現形式產生的固有名詞,也是目前被濫用得最多的一個名詞。在HipHop文化中,我們常常可以看見以diss track爲體裁呈現的rap,甚至還有diss battle這種形式。rapper常常利用diss某個人某件事來表達自己的不滿,或者諷刺某種現實。

藉助於綜藝節目《中國有嘻哈》的爆紅,diss這種原本是說唱歌手間用說唱來互相貶低和批判的專用名詞,卻被放大了“懟人”和“撕逼”的這層含義。

實際上,diss也可以是不帶髒字純講道理的,因爲它本質上是一種意見交換,比如GALI的《illusion freestyle》就只是表達自己的觀點而已。

在說唱圈的diss中,規則非常鮮明:只認實力不認人。如果被人diss沒拿出像樣的歌,無論如何都將遭到鄙視。去年遲遲未能回應diss的福克斯,就因此風評大跌。

beef的本義是牛肉,也可以引申爲牢騷等。在說唱圈中,誰與誰有beef可以理解爲“爭端”、“爭議”,甚至“仇恨”。在HipHop的發源地,beef可能是真正動刀動槍的血海深仇;但在中文說唱圈,所謂的beef撐死也不過是動動拳腳,最後“老死不相往來”。

而beef與diss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卻又不能完全劃等號。有些beef的誕生並不會有diss track的誕生,比如之前西安的兩家團隊紅花會和NOUS,雖然有beef卻沒有diss;又比如出過diss也不一定就有beef,比如GALI和ICE就是diss完節目又來參加了。

“跟Homie不說感謝 我們能聊天聊個整夜”、“我 homie今晚超酷,妞跟她打招呼”,Homie這個詞雖然風頭不大,但勝在生活化、口語化,聽說唱的誰還沒幾個好兄弟呢?

這個詞跟一個我們常見的英文單詞brother(rapper們喜歡說“bro”)的含義比較接近,都是指代兄弟、朋友的意思。這也是rapper在歌曲最常用的一個詞。因爲適用範圍廣,使用程度高,詞性相對積極,它在網絡上也不乏被大批網友“寵幸”。

有了homies,就一起搞個cypher吧!cypher的本義是“密碼、暗號”,在說唱音樂中被引申爲“說唱接力”。中文說唱的歷史上出過太多優秀的cypher,從最早的《帶着夢想飛》到如今的《成都集團2020Cypher》,cypher一直是體現團隊凝聚力和證明團隊實力的最佳方式。今年是說唱圈的和解之年,我們有理由期待又一個《帶着夢想飛》一樣的大型cypher的出現。

關於嘻哈的名詞還有很多,由於篇幅的限制,小編只挑了些最具代表性的,在這裏就不一一給大家舉例了。但即便最著名的“Freestyle”已經人盡皆知,可大家也僅僅還是停留在“聽說”的層面,距離“知道”尚且很遠,就更別提“理解”了。這也導致了嘻哈名詞被亂用的例子比比皆是。

我從網上看到了一段話,大家自行感受下:“來一段換韻單押freestyle(即興說唱):今天我上了一堂很swag(酷斃)的課,我的老師是一個OG級(元老級)的教授,老師上課的flow(節奏)讓我感覺特別逗。所以我當衆和我的homie(哥們)聊天,我感覺自己很dope(迷醉),我感覺我是一個不respect(尊重)老師的thug(惡棍),老師敢管我我就會甩給他一句fuck(髒話)。”

這段話的神奇之處在於,不同於生硬的中英文夾雜,也不同於刻板的英語詞彙書,它貼心地在英語基礎詞彙後使用了括號,來translate(翻譯,解釋)嘻哈名詞,這和曾經引起廣泛討論的“江一燕體”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這種操作,無疑起到了“畫龍點睛”之效,讓人在流暢閱讀的同時,還能學習英語和嘻哈名詞。化用一句爛梗是:“只要嘻哈名詞用的多,尷尬就追不上我”,這種寓教於樂,令人拍手稱奇。.

我們一時的“陰陽怪氣”,並不能改變嘻哈名詞在國內的尷尬處境。如今提到嘻哈,大衆首先想到的並不是《九局下半》、《Life's A Struggle》這樣的經典,更多的是快嘴、押韻、freestyle互懟的刻板印象,甚至在心裏給嘻哈打上了“叛逆”、“混亂”的標籤。

對於大衆來說,嘻哈依然是一個邊緣話題,也就自然沒有太多人在意這些詞彙在嘻哈文化下的含義。在粉絲尖叫和資本追捧的背後,嘻哈名詞面臨着更嚴峻的挑戰,它正遭遇取捨和過濾,並且慢慢被重塑。

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亂用嘻哈名詞現象的出現,也可以理解爲是嘻哈文化在當下大環境中的一次“自我淨化”。資本的入侵改變了一切,代表着嘻哈文化的嘻哈熱詞也在不斷地更新換代、變換使用場景。但願,這種“自我淨化”能夠推動中國嘻哈文化的“二次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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