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pper就是萬物之一。所謂萬物皆可說唱,就是即使我看起來一點都不hip-hop,根本就不像一個會說rap的人,我也可以說唱。

2020年夏天,音樂類綜藝的競技場一片血雨腥風。《樂隊的夏天2》和《明日之子樂團季》正面對壘,頻頻衝上熱搜,《乘風破浪的姐姐》一枝獨秀,“明星+作品”組合討論熱度只增不減。而走到第四個年頭的《中國新說唱》,也在八月中旬唱響“想要成爲rap star嗎?”,意圖沖掉《說唱聽我的》餘熱。

八月底,《說唱新世代》橫空出世。以短視頻內容起家的B站,再次踏入長視頻的賽道。從豆瓣開畫8.7分,如今四期節目後升至8.9,一路高開高走,奪得同類節目中的最高評分。

助力《說唱新世代》殺出重圍的是突出的差異化形式:攝影機24小時觀察選手的生活,選手們在打歌之外還需用盡各種方法賺取“嗶特幣”以生存。一場“荒野求生”爲節目添加了趣味性和觀賞性。

然而《新世代》的最大差異來自於節目主旨:“萬物皆可說唱”。“萬物”一詞範圍很廣,都可以在節目中一一找到答案。

“萬物”可以是賓語,是說唱的內容。

“原來抒情也可以是rap,走心也可以是rap”,這是第一期節目結束之後一位B站觀衆的評論。

想要畫一個家裏面/坐着永遠不會爭吵的爸媽/想要畫一個她/在家裏等我躺在寬大的沙發/想要畫一隻鳥/嘴巴里面叼着代表自由的綠枝

年輕人Subs用《畫》唱出心中的烏托邦。

再見吧少年/眼看就要三十而立/即是個失去/又獲得奇妙的年紀/身份從子女變成孩子的父親/肩膀上扛起/一份叫責任的東西

步入而立之年的生番感慨自己《而立》後人生角色的轉變。

這不是你的問題/你無需向誰證明/世界的惡意不過是一場鬧劇/如果現在你沒剩下多少勇氣/Don’t be afraid/我一直陪你

陳近南想用《來自世界的惡意》溫暖抑鬱症粉絲的心靈。

這裏的說唱,不僅可以表達不滿與憤怒,還可以說職場的煩惱、校園暴力的危害、青春不復返的遺憾、對家鄉的熱愛,或感慨、或反思、或憧憬。任何的內容與思考,都可以用說唱傳遞。而正是因爲主題與普通觀衆的生活息息相關,才更加直擊心靈,觸動內心最柔軟的角落。

“萬物”還可以是主語,是用說唱發聲的表達者。

來自上海的組合RoseDoggy對節目的最深刻印象,是在輸了第一次公演後,小組搬到四環宿舍,幾個離開校園很久的年輕人彷彿回到了大學時代,討論着男生宿舍獨有的話題。

TangoZ出行喜歡坐地鐵,也愛騎自行車,經常跟朋友去一些不要錢的球場打籃球。“我沒有覺得我的生活必須得是非常hip-hop的一件事。”

真人秀模式下的《新世代》,刻畫出的人物形象都是飽滿鮮活的。選手不是網紅,在節目播出前大多是“素人”。不是戴着墨鏡、掛着金鍊子的潮人,也不會沒事就diss兩句表達憤怒。他們會因爲害怕發揮不好“丟臉”而棄賽,因爲不滿意伙食去隔壁偷雞腿。這樣的一羣普通人,通過鏡頭被完整地呈現在觀衆面前,纔有了更“接地氣”的感覺,觀衆的接受度才更高。

正因爲這是一羣普通的rapper,是父親、是學生、是社畜、是社會問題的關心者,當他們唱出自己的思考時,也唱出了普通人的想法。

“萬物皆可說唱,即使我看起來根本就不像一個會說rap的人,我也可以說唱。”人人都可以用說唱表達,這是TangoZ作出的節目解讀。

新世代的說唱廠房裏,都是什麼樣的人,想唱什麼樣的歌?周到君對話了兩位參賽選手,傾聽他們的說唱故事。

TangoZ:說唱技巧就跟奧林匹克一樣,再快也不一定能超越博爾特

寫《Love Paradise》這首歌的時候,TangoZ的想法很簡單:不想輸得太難看。

《Love Paradise》原名叫《這裏是杭州》,創作於兩年前。那時朋友推薦TangoZ去參加線下比賽,獲勝者可以去音樂節表演,到了比賽現場才發現競爭者全是樂隊。“有吉他有鼓,還是搖滾樂隊,現場感很強。”回去聽了自己的作品,他覺得沒有一首氣勢足夠強大。爲了不輸得太難看,團隊決定創作一首新歌,於是《這裏是杭州》誕生了。

“從主題、編曲的副歌到唱腔,都是一首很大氣的歌,就是爲了去跟樂隊比賽。”

在《說唱新世代》的舞臺上,來自杭州的TangoZ選擇了這首歌作爲首秀。“很多人自我介紹,首先就說自己是哪裏人,我用這首歌做自我介紹。”

“杭州做這個事的人很少,甚至這兩年都沒有聽過別人寫方言的作品。”用方言唱rap並不少見,但一直以來都是川渝地區的專屬特色,少有人覺得吳儂軟語能跟硬核rap沾上邊。但是TangoZ覺得宣揚杭州文化,可以有很多表達形式,rap只是自己的特長而已:“《Love Paradise》是用歌曲讓你關注到這樣的文化,至於你用什麼樣的方式去表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長。”

當TangoZ用杭州話唱出“錢塘江的flow with drum”時,吶喊“the city every dream can stay(每個夢都可以存在於這個城市)”時,彈幕刷屏的“杭州人來報道”讓TangoZ終於實現了唱響這首歌的願望:“這首歌很難唱,但是它最好的是可能會帶出杭州人的一種自豪感,這個比較重要。”

TangoZ的說唱啓蒙導師是周杰倫,隨着網絡的進步,接觸到說唱音樂的機會越來越多,TangoZ開始慢慢嘗試創作。但那時只是借鑑韓國已經發布的流行伴奏,自己做些修改,寫中文填詞。用他的話說,只是純粹滿足自己的“漢化”心態。

2017年,《中國有嘻哈》火爆全國,無數地下rapper和興趣愛好者開始更加嚴肅地對待這一行業,TangoZ也脫離“只是玩玩”的思想,加入創作大軍。他開始組建團隊,參加比賽。2019年底,他憑藉《Love Paradise》擊敗另一位節目選手Subs,奪得杭州“地下8英里”冠軍。

選擇參加《說唱新世代》,TangoZ覺得節目開創了一片“注重歌詞”的藍海:“如果你不是歌詞粉絲的話,其實最終聽到的不是你在唱,只是聽到了你買來或者偷來的伴奏。”

說唱節目發展四年,TangoZ是親歷者,他認爲已經到了需要改變的時候。過去人們關注技巧偏多,對語速、押韻的討論甚至勝過了歌詞內涵。而TangoZ覺得技巧就像世界紀錄一樣,“博爾特的世界紀錄是9.58秒,你跑得再快可能也就是9.57,超越不了多少。但是創作和表達是沒有世界紀錄的。”

對於外界的評價,TangoZ一直沒有過多關注。住在節目組的基地裏,身處一座說唱烏托邦,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變成了什麼樣的人。

TangoZ的本職工作是空管員,即使作品逐漸出圈,自己隨着節目獲得更多關注度,他也沒想過辭職。“以前剛大學畢業的時候,也有想過以後會不會換工作。但越往後會弱化這個想法,因爲覺得有一個穩定的工作,有穩定的收入,真的是一個很不容易的事情。”

RoseDoggy:歌曲無非是寫寫自己的生活

作爲節目裏唯一的組合,RoseDoggy評價自己的特點就是人數優勢:“寫詞寫一半,背詞也只用背一半,一口氣撐不住了另一個人可以續上。”

2005年左右,說唱氛圍開始在網絡上萌芽,還在上小學的RoseDoggy被MC HotDog的作品深深震撼。在流行歌曲的年代,這種帶有強烈節奏感的全新音樂形式迅速吸引二人,“可能血液裏跳動着這種音樂”。從模仿開始,二人自學節奏和唱法,漸漸抓住樂感和訣竅。

大學時代,迪克陽仔和林原諒二人在學校街舞社相識。街舞社練習經常需要放歌,突然有一天放到都喜歡的歌,兩人就聊開了。那時學校廣播臺鼓勵同學投稿創作歌曲,兩人一拍即合,一起合作了一首歌。“當時還是12、13年,聽這種音樂的人比較少,我們兩個人剛好喜歡,像在芸芸衆生中找到了自己人。”

畢業後,迪克陽仔進入廣告公司做後期剪輯,林原諒成爲了錄音師。說唱對於二人,還停留在愛好層面。

又是2017這一年,受到說唱氛圍的影響,迪克陽仔想要辭職專心做音樂。老闆勸住他,直接在公司裏開了個音樂廠牌,讓他專職做音樂。於是他叫來林原諒,組成RoseDoggy。

在廣告公司裏做音樂,除了創作自己想要的主題,還不時需要給甲方寫廣告曲。做“卑微的乙方”,遇到一些工作上的苦惱,二人覺得可以把吐槽寫進歌裏。

《說唱新世代》第一場舞臺,《叫爸爸》一曲的詼諧與諷刺點燃全場,社畜紛紛表示“扎心了”。

“歌曲無非是寫自己的生活。進入社會之後發現這是普遍存在的問題,也是我們生活中會碰到的問題,可以寫一寫。”在二人看來,雖然歌曲內容存在一些爭議,但是寫出了自己的心聲,唱出了自己的特色:“因爲是我們一直想要嘗試的一個東西,所以要把它展現出來。”

今年四月份,RoseDoggy在網上看到《說唱新世代》的宣傳,報名之後卻石沉大海。兩人的朋友報名成功,把他們推薦給了對接導演,經過溝通才有了參加海選的機會。

開拍前,兩人一直以爲節目只是單純的歌曲競賽,沒想到還有一半真人秀模式。24小時被攝像頭包圍,素人出身的他們並不適應,經常在鏡頭前渾身緊繃。後期出身的迪克陽仔還不時犯職業病,拍完總想着剛纔的鏡頭該怎麼剪輯。

對於節目本身,兩人都覺得非常適合自己:“B站是一個年輕人的平臺,可以包容更多形式的音樂。”

作爲出身上海的說唱組合,RoseDoggy覺得相比於其他城市,自己前進得更加艱難。“這裏有全球的音樂人、全球的文化,凡是有演出,上海都是其中一站。對於小衆音樂人來說,其實很難向上發展。”說唱本身作爲小衆藝術,在多元文化熔爐中的“破圈”之路顯得更爲艱難。

正因如此,《說唱新世代》的“萬物皆可說唱”讓二人覺得找對了方向:“節目的大衆接受度要好得多,就算不聽說唱,不瞭解說唱文化,也能喜歡上節目,也會樂在其中。”

2017年可以說是中國嘻哈節目的元年。“說唱”這一藝術形式從地下迅速闖入大衆視野,“diss”、“freestyle”等詞彙儼然出圈,甚至被列入日常用語。

然而說唱節目發展四年,內容離生活越來越遙遠,觀衆逐漸有了疲倦感,不免對嘻哈文化產生刻板印象,“破圈”難度增加。

嘻哈作爲一種外來的音樂形式,誕生於貧窮、暴力、掙扎的特殊語境下,原本用來揭露現實、表達憤怒與無奈。當這種藝術形式被傳入了一個全新的文化後,繼續保持原本的特點,並不符合當代青年的社會語境,難以引起聽衆共鳴。

隨着生活壓力的逐漸增大,年輕人們被“內卷”壓得喘不過氣。面對學業的壓力、工作的焦慮、生活的煩惱,還有層出不窮的社會新聞帶來的憤怒與恐懼,傳統抒情已經不足以用來宣泄內心的焦躁,而說唱這種音樂形式,用近乎自白式的內容,反而唱出了人們心中最渴望表達卻又不知如何宣泄的真實想法。

Rap是一種音樂形式,它可以包容更多情緒,承載許多思想。《說唱新世代》抓住了這一重點,才顯出更多的人文關懷與社會意義。即使觀衆不懂old school,不知道什麼是trap,flow,beef,也能聽懂,也能共情。

B站作爲年輕人的集聚地,包容多元的內容、允許多樣的思考。也許《說唱新世代》就是B站的縮影,這裏包容一切主題、一切思想、一切情緒。只要有想說的,萬物皆可說唱,只要走心,人人皆可說唱。

來源: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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