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學森結婚,註定不會幸福。”

1947年9月,剛剛與錢學森結婚的蔣英聽到姐姐一字一句說出了這句話。當時的她只覺心裏咯噔一下,但她卻也沒太在意。但一個月後,她開始意識到,姐姐這話絕不是空穴來風。

新婚後抵達美國的第一天,初來陌生國度的蔣英就聽到丈夫對她說:“我出去了,你自己慢慢熟悉環境。”說完後,未等她回覆,他便匆匆提着文件袋出門了。

那一刻,蔣英有些恍惚:“這算得什麼新婚?”

黃昏時,丈夫也還沒有回來,她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屋子裏端着茶杯出神。很快她便安慰自己道:“剛到美國,他有很多事情要處理,等過段可能就好了。”

尋思到這兒,蔣英的心情才稍微緩和了些。夜幕降臨時分,錢學森到家了,可喫過晚飯後他只說了一句“再會”便一頭扎進了書房。直到深夜時,已經在牀上睡去又再度醒來的蔣英,才迷迷糊糊感覺到丈夫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了臥室。

當時的蔣英絕想不到,丈夫的早出晚歸將是在他們在美國幾年間的常態。錢學森的忙碌甚至並未因爲一兒一女的相繼出生而有所改變。

1948年10月,錢學森與蔣英兒子錢永剛出生,1950年6月女兒錢永真出生。兩個孩子出生後,蔣英開始沒日沒夜地操勞,可此時的丈夫卻幾乎幫不上任何忙。

那段時間的蔣英,只有在彈錢學森給她買的那架鋼琴時,才能找回一些生活的美好感。支撐她堅持熬過那段最難歲月的,是兩人幼年時合唱的《燕雙飛》裏的那句:“燕雙飛,畫闌人靜晚風微;喜雙棲,晨出暮歸同徘徊……”

每每回憶起這段過往,蔣英的心裏便不自主柔軟下來。她一直覺得,他和她是命定的緣分。是啊,若非命定的緣分,他們怎會由最初的兄妹變成後來的娃娃親,最後又變成如今的夫妻呢!

最初,蔣英是被過繼到錢家的女兒。而她之所以會被過繼,乃是因爲錢、蔣兩家是世交。蔣英的父親蔣百里是國民黨將領,而錢均夫則是吳越國王太祖錢鏐之32代孫,他也曾在國民黨內任職,他還曾擔任過浙江省教育廳廳長。

因爲兩家關係十分要好,所以蔣英在很小的時候便認識了比自己大8歲的大哥哥錢學森。蔣英四歲那年,因爲錢夫人一句話,蔣英便被父母過繼給了沒有女兒的錢家。

蔣英被過繼給錢家,也足以說明兩家關係之近。可因爲蔣英在錢家時怎麼也不能習慣,且又與錢學森“不對付”,只兩個月後,她便再度回到了蔣家。

後來,蔣英在提起這段過往時說:“大哥哥(錢學森)總想逗我開心,可他的口琴啊,球啊,卻怎麼也不肯給我玩兒,所以,我就不開心了!”

蔣家來接蔣英那天的宴席上,有人提議讓兩個孩子唱支歌以作告別。得知自己將與這個“不對付”的哥哥告別那天,蔣英竟突然有些不捨。聽到提議後,她張口就唱了一曲《燕雙飛》,當她稚嫩的童聲響起時,哥哥錢學森竟也跟着一起哼唱了起來。

有些事情總是這般神奇,如冥冥中註定一般地,唱這首歌裏,蔣英竟突然地對哥哥有了跟以往完全不一樣的親暱感。

或許是從這首歌裏聽出什麼的緣故,錢、蔣兩家竟口頭約定給兩人就此定下娃娃親。

可定下娃娃親後,錢、蔣兩家便各奔東西了。此後多年,兩家竟一直未曾有往來。

幼年蔣英

再見面時,已是十多年之後,此時的蔣英已經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模樣,而錢學森也長成了英俊挺拔的模樣。

1935年,錢學森考取了清華大學赴美公費留學生,即將遠行前,他前往蔣家拜別。

兩人再見時,她已不是他的妹妹,他也已不是她的哥哥。可那短暫兩個月的兄妹,又分明讓兩人之間有了一種不一樣的情愫。

只一眼的對視,兩人就都低下了頭。好在錢學森雖內向卻到底已經接受過高等教育了,所以,他開口打破了沉默:“你的笑聲特別美,可以一直保留下來嗎?”

錢學森的話音落後,一向爽朗的蔣英竟羞得面紅耳赤了。隨即,不知說什麼的她轉身回屋了。再出來時,她手裏拿着一本唐詩、一張唱片對他道:“就當時臨別贈禮了,唱片裏都是我喜歡的曲子。”

錢學森“嗯”了一聲後,便接過禮物拜別蔣家。那天,蔣英不自主地跟他走到了門口,他走後,她倚在門邊揮手和他道別。直到他走過了衚衕口的轉角,她才轉身回屋。

這次分別後,兩人便各自奔前程了。

錢學森出國留學後僅一年,蔣英也跟着父親踏上去往歐洲的旅途。此後,他先後在德國、比利時等地學習音樂,並迅速成爲了知名歌唱家。

從當時來看,命運似乎已將兩人引向了完全不同的道途:他在美國遊學,學的是工程、力學等;而她則在歐洲學習,學的還是音樂。而隨着時間的推移,兩人性格的差別也越發大了:他性格內向,不喜言語;而她則性格外向,喜歡交際。

可就是這樣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卻也終因少年時的緣分再次有了交集。

1947年,蔣英學成歸國。不湊巧地,兩家竟都在此間由北平遷至了上海。

在此之前,蔣英曾在一次去看望曾經被過繼的父母,即錢學森父母時,被錢母打趣說:“你看啊,當年啊,都是你們那娃娃親鬧得,搞得我們學森都36了,還沒個姑娘,你是不是要賠他一個?”

性格開朗的蔣英聽了忙樂呵地應道:“賠就賠,只要學森哥哥回國,我啊,立馬就給他介紹一個姑娘。”

原本,這只是蔣英開玩笑的隨口一說,可蔣母卻當了真。隨即,一心想兒子早日成家的她便以重病爲由,將兒子給叫回了國。

錢學森火急火燎回國後才知道,母親是爲了處理他的終身大事才騙他回國。錢學森是個孝子,於是,他便什麼也沒說就“答應了母親的安排”。

兩人再見時,錢學森36歲,蔣英28歲。沒錯,他未婚,她未嫁。但遺憾的是,再見時,這個曾是自己妹妹、娃娃親對象的女子,竟搖身一變成了他的紅娘,她還一次性帶來了兩個姑娘。

闊別十二年再見時,錢學森對此時是自己紅娘的蔣英一見鍾情。所以,全程,他的眼神都未有絲毫停留在兩個被介紹姑娘身上,而是一直停在美麗的蔣英身上。

最後,兩個女孩邀約他,他也藉故推脫。可這次見面後,蔣英發現,一直跟兩個女孩說自己沒時間的他,竟頻繁以看望蔣家老夫人爲由出入蔣家了。

臨近回美國時,錢學森在母校交通大學進行講演,那天,蔣英也去了。

錢學森講的內容,學音樂的蔣英當然聽不懂,可當他開始講到那句“我願以平生所學,爲我的祖國做貢獻”時,蔣英的心裏猛地動了一下。而恰在那時,他和她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與錢學森對視的瞬間,蔣英突然覺得百人禮堂裏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她耳邊迴響的竟只有她的心跳和呼吸。她驚詫地意識到:這就是動心。

演講結束後,錢學森提出送蔣英回家。回家路上,錢學森幾次欲言又止。終於,在快到蔣英家門口時,他忍不住脫口了:“跟我去美國,好嗎?”

聽到這突然的一句“去美國”,蔣英愣住了,她當然明白這話的意思,如此直白,她怎會聽不懂呢!可也因爲太直白、太突然,蔣英竟不知如何是好。最後,她的教養告訴她:應該委婉地先拒絕他。

可錢學森聽到婉拒後一下就急了,他急切地抓住她道:“不行,你要跟我走。”見到剛剛在臺上還神采奕奕的大哥哥如此失態,蔣英心軟了。她也在此時明白了:他雖然滿腹學識,可內心裏卻還是個孩子。

之後,蔣英便投降了。他們在七夕那天,於黃浦江畔的和平飯店舉行了婚禮。那場婚禮,真真羨煞了無數人。一個是樂壇的歌星,一個是留美博士,兩人又是青梅竹馬,這樣的組合,真真是天造地設。

“可天造地設又怎樣,婚姻就像鞋子,合不合適,永遠只有自己知道。”這是婚後蔣英最深得體會的一句話。

可女人往往就是如此,付出越多便越愛。爲錢學森默默付出那許多並接連生兒產女後,她的心也越發把丈夫看得重了。

爲了緩解丈夫的工作壓力,蔣英甚至開始拉着他彈琴聊音樂,漸漸地,錢學森竟在妻子的感染下開始變得活潑起來。發現錢學森變化後,他的恩師卡門都嘆道:“蔣英來後,他跟換了一個人一般,不再沉悶了。”

可以說,因爲蔣英的不斷調整,夫妻兩的生活是越來越和諧美好了。

女兒滿月後不久,即1950年8月,錢學森告訴妻子:“我們可以回國了。”可,當一切都已準備就緒時,讓夫妻兩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原來,因爲錢學森在美期間的研究取得了很大成就,所以,已成爲航空航天領軍人物的他,一直被美國特殊對待。也正因此,他回國的消息才第一時間被美國方面知曉了。

爲了阻止錢學森回國,他們以錢學森泄漏美國國家機密爲由,對他採取了各種措施。

所以,回國前一天,當蔣英在家裏打包最後的行李時,從五角大樓請辭的錢學森回來對妻子說:“我不能回國了,你帶着孩子們先走。”

看到丈夫臉上的陰雲,蔣英便知道:“出事了”。她的第一反應是:丈夫很可能會面臨生命危險。她冷靜地看了一眼搖籃裏的女兒後道:“不論出了什麼事,我都要陪着你。”

錢學森聽到妻子這話,眼睛瞬間就紅了。他還想說什麼,可見妻子已經在往行李箱外拿物件,他便哽咽着回了書房。

原來,美國軍方接到了高層命令:“一個錢學森抵得上五個師,寧願槍斃也不能放他走。”蔣英猜得沒錯:她的丈夫,此時正面臨生命危險。

很快,錢學森便從家裏被帶走了,他被拘留在了一座孤島上的監獄裏。在這所監獄裏,錢學森白天要面臨各種審訊,晚上,還不被允許睡覺。爲了防止錢學森休息,每隔一段時間,看守就會用強光和噪聲對他進行騷擾。

丈夫被抓了,可兩個孩子一個剛剛一歲,一個剛剛滿月。作爲女人,且身在異國他鄉,蔣英完全慌了手腳。

有幾個晚上,蔣英都是在紅腫着眼和衣睡去的。夢裏,她依舊在四處尋找他的丈夫。醒來後,她爬起來,胡亂喫幾口東西后便匆匆把孩子交給暫時看護的人,便四處想法去了。

爲了營救丈夫,蔣英在那段時間幾乎把自己認識的人都找遍了。可第一週,她沒有收到任何好消息。直到熬到第二週時,纔有一位同情他們遭際的女士願意爲錢學森提供幫助。隨後,這位女士慷慨地爲他繳納了高額保釋金。

錢學森獲得保釋被釋放那天,蔣英一早便等在了監獄門口。來的路上,她已經無數次給自己加油打氣了:“見了他,不管他變成啥樣了,都要對他微笑,給他提氣!”

可當丈夫渾身是傷、鬍子拉碴地出現在她面前時,她還是忍不住落淚了,她想笑着給他鼓勵,可越努力,嘴角抽搐便越厲害了:她終於沒忍住地捂着嘴哭了。

看到妻子,目光已經有些呆滯的錢學森才似猛然回過神一般地張了張嘴,可他卻並沒有聽到自己喉嚨裏發出聲音,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了。所以,全程,他都不再抬眼看任何人,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他只默默跟在妻子身後。

那一刻,柔弱的蔣英反過來成了錢學森的保護者了。

走出監獄時,蔣英努力把步伐走得儘可能地穩健,她聽到自己皮鞋踩在地面的“蹬蹬”聲,那聲音像一聲聲的號角。這號角般的“蹬蹬”聲,引着錢學森向前,也給了她自己更大的力量。她在心裏暗暗發誓:她要保護好她的哥哥,不能再讓他受這樣的傷害。

提出回國後那幾年的時日裏,等待錢學森的是艱苦加屈辱,隔段時間,他就被拘捕、軟禁,即便是他們的住所,也隨時面臨着被監視。

爲了保護丈夫的安全,蔣英推掉了她在美國的所有外事活動,她自動遠離了那個她夢想的音樂舞臺。只因爲,那會耽誤她保護丈夫。

身爲富家大小姐的蔣英還辭退了保姆,這就意味着她一個人要照顧兩個年幼孩子同時,還要洗衣做飯,同時,她還得警惕地查看着周圍,以隨時排除掉可能危害錢學森的各種因素。

決定回國後的短短几年間,他們就被迫搬了4次家。每次搬家,客廳裏那架笨重、碩大的黑色三角鋼琴,一定會是他們必定要帶走的東西。

蔣英始終帶着它走,是因爲,在當時的境況下,它已成了唯一能撫慰丈夫的慰藉了。每每看到丈夫情緒極度低落,蔣英就會拉着錢學森去彈琴,還要求他爲自己吹笛伴奏。

那段難捱的時日裏,蔣英曼妙的歌聲如一隻撫慰靈魂的手,輕柔地安慰着錢學森。對於此時的錢學森和蔣英來說,山盟海誓已是多餘。

對啊,在那樣的歲月裏走過來的兩人,怎會還需要海誓山盟呢。

對於愛情而言,陪伴已然是最長情告白,陪伴裏的傾盡所有的守護,就更加難能可貴了。

爲了保護丈夫,蔣英總是默默承受一切。特務來糾纏,她拼命阻擋,夜裏被電話騷擾,她就飛快跑去接起。她不願讓已經非常疲憊且精神到邊緣的丈夫再承受任何。

爲了躲避監視,蔣英想出了一個絕招:她把丈夫的書桌安置在浴室中。每次他工作時,她就守在浴室外的小椅子上。也是因爲有她的守護,被監視的幾年裏,錢學森完成了《工程控制論》的撰寫。

書被出版那日,蔣英收到成書,打開後,赫然映入眼簾的是扉頁上的四個大字:“獻給蔣英”。

看到這四個字時,蔣英頓時感到一股暖意慢慢升騰起,她合上書將它抱在胸前時,眼淚已溼了臉龐。

軟禁的日子,一晃就是5年。5年,蔣英從31歲走到了36歲。一眨眼,屬於音樂人最後的青春年月就悄然溜走。可視音樂爲生命的蔣英,卻從未爲此後悔過。

1955年10月,歸國的希望終於出現在蔣英眼前。這個希望是她在一張被賣菜小販用作墊紙的晨報上發現的,那張報紙上有一張她熟悉的面孔——陳叔通。

陳叔通是愛國民主人士,他也是錢學森父親的好友,且他還在政府擔任要職。拿到這張報紙後的當晚,蔣英就開始籌劃如何躲過監控和他取得聯繫。

最後,聰明的蔣英想到了用左手寫字的方式避開監控寫求助信。果然,這封被用左手寫就的信最終的得以安全被寄出了。

幾個月後,中國政府以釋放15名美國戰俘爲交換條件,促成了錢學森的歸國。

歷經22天的海上顛簸,10000公里的遙遠行程,歷經5年整後,他們終於回家了。船靠岸時,丈夫昔日演講時那句“我願意以平生所學,爲我的祖國做貢獻”,再次迴響在她的腦海。

蔣英暗暗發誓,一定要助丈夫完成理想。

顯然,最初回國時的蔣英沒有料到:幫丈夫實現報國理想,幾乎就等於犧牲他們的愛情和家庭。

蔣英理解和支持丈夫的理想,她也深愛這片他們耗盡心力纔回到的土地,可她終究是個小女人,她和天下所有女人一樣,都需要丈夫的陪伴。可這個塵世夫妻看來極簡單的事,在她這兒,竟成了最大的奢侈。

最讓蔣英難以接受的是,在不能得到丈夫陪伴的同時,她還連丈夫的行蹤都不知道。

回國後,因爲接到特殊的機密任務,錢學森被告知必須長期駐守研究,期間還不得告知家屬相關。所以,他接到任務後,蔣英便經常看到丈夫開始神出鬼沒,而且,每次一走就是三五個月。至於歸期和具體的去向,他從未跟她透露過分毫。

蔣英唯一能確定的是:丈夫每次不辭而別都定是爲國家建設做貢獻去了。

可即便知道,深受相思之苦的蔣英也有過不去的時候。一次,錢學森消失快半年時,接連失眠無數個夜晚後,蔣英終於崩潰了。

平素向來冷靜得體的蔣英竟跑到國防部辦公室嚎啕大哭道:“你們告訴我,學森究竟去了哪裏?孩子們日日問我,爸爸是不是不要我們,不要這個家了。我都不知該如何回答。”

可哭完後,沒有人能回答她這個問題。

當時,不會有任何人告訴她:此時他的丈夫,正在做中國核導彈和航空研究。這項技術,事關國家安全、事關中國的未來發展。也因爲它關係重大,所以全程它都是保密的。而他們的研究地,則被選在了偏遠的西北。

但即便沒有任何人告訴蔣英這一切,在對自己丈夫生死未卜的情況下,她也在哭完鬧完後再次回到了家。她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扛起了一家的生計,她並不知道,當時一同被她扛起的:還有國家的希望和未來。

此後的許多年裏,她一直任教於中央音樂學院,並擔任了聲樂系教研室主任、歌劇系副主任、教授。期間,她還著了《西歐聲樂藝術發展史》等著作。

在長達45年的音樂教學生涯裏,她爲國家培養了無數人才,其中,她的學生多吉次仁、楊光等後來都成了國際樂壇上聲名顯赫的歌唱家。

就在蔣英守着三尺講臺的1964年10月16日,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中國成爲第五個有核國家。 這個消息傳來後,舉國歡騰。此時的蔣英才知道,原來丈夫的失蹤,和它有關。

那年,蔣英45歲,錢學森53歲。

1967年6月17日,中國第一顆氫彈爆炸試驗成功,羅布泊上空同時升起了兩顆“太陽”,其中一顆“太陽”迸發出比一千個太陽還要亮的光芒。

這個消息再次震驚了世界,全國各地的報紙爭相報道評論。蔣英激動地捧着報紙一遍一遍地看着,隨後,她小心地把這些報紙撫平珍藏了起來。她最喜歡的那句報道便是:

“由於錢學森回國效力,中國導彈、原子彈的發射向前推進了至少20年。”

從某種意義上講,中國第一顆原子彈、氫彈的相繼試爆成功,不正是兩人愛情的最大見證麼!

1991年,被譽爲中國航天之父、中國導彈之父的錢學森被授予家傑出貢獻科學家稱號,身着中山裝的錢學森再次站在了臺上,而這次,蔣英也依舊在臺下注視着他。

那天,蔣英看着丈夫那被追光燈照得發亮的銀髮,心裏五味雜陳。可當他的目光略過所有看向她時,她的心裏便瞬間只剩下溫暖了。

那天,在恍惚間,她似乎又回到了44年前,那時,他也是這樣站在臺上說着話。所不同的是,當時,他在立誓“爲國貢獻”,而此時,他在總結他已完成的理想。

頒獎後,他當着所有人說道:“我是做什麼的,想必大家每個人都已經很熟悉,今天我要向大家介紹我的妻子蔣英,她是一位古典音樂研究者,今天我獲獎,最不能忘記的,就是她的支持。”

聽罷,蔣英的眼裏已經噙滿淚水。

44年,紅顏已白髮,44年,英雄已遲暮,可他們的愛,卻穿透時光沉澱成了世間最美好愛好愛情的模樣。

也是在這年,錢學森終於退休。這意味着,他將有時間補償他虧欠她的陪伴了。爲了好好用餘生陪夫人,錢學森規定:他將不題詞,不爲人寫序,不出席應景活動,不接受媒體採訪。

青壯年年時,我爲國犧牲了你;老去時,我怎捨得再浪費一丁點陪你的時光呢!

1995年,蔣英代錢學森去領獎,臨行前,錢學森對她說:“這次回來,錢歸你,獎(蔣)歸我。”一句幽默的逗趣,卻把他們的兒子錢永剛感動得熱淚盈眶。他後來嘆道:“這就是他們的愛情,聽着就覺得很感動。”

真正的情到深處,甚至不需要聽什麼,只需看一眼,便能覺出美好來。

退休後的錢學森經常帶着蔣英在清晨的陽光下散步,每次散步,他都走在前頭,而她則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頭。

看到這一幕,再回到幾十年前他對她的那句:“你必須跟我走!”真真恍若隔世,就這一句話,她便跟了他一輩子……

2009年10月31日,錢學森病逝,享年98歲。此時,他和她已經結婚62載,而此時距離他們相識,已經過去了86年。送別他的那天,她看着身上鋪着紅旗的他卻非常平靜。告別時,她在子女的攙扶下喃喃道:“你先去,我很快就來了,別怕!”

錢學森過世後,蔣英將他的照片擺在他們從美國帶回的黑色鋼琴上,每次坐在鋼琴前,她總會看一眼照片上笑意盈盈的他。隔着生死,他們對望間,依舊溫情脈脈。

2012年2月5日,92歲的蔣英因病於北京逝世。此時,距離錢學森離世,僅僅兩年多。

離世時,她對家人說:“我該走了,你們不要悲哀,我要去那邊陪他了,他在那邊很孤單。”說完後,她便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天堂,沒有分離,所以,這一次,她和她的哥哥:將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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