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肉鬆

“我最大的賣點,就是不把自己的賣點當賣點。”這是職場劇《平凡的榮耀》裏的臺詞,出自實習生隊伍中唯一的女生蘭芊翊之口。

把這句話放在劇情的語境來看,可以解讀出人物的格局,也暗藏着她對女性優勢的反駁。單拎出來,它似乎同樣適用於演員這個職業。不執着於某種特質或者標籤,而是以角色爲方向,指哪兒打哪兒。

蘭芊翊的扮演者喬欣就是這樣的類型。她希望能多演些不同的角色,自言“從來沒有演過一個特別聰明的人”,嘗試了優秀且通透的蘭芊翊。而早於這個角色兩天和觀衆見面的,是她在懸疑劇《在劫難逃》裏飾演的孫曉萌,隱匿於純淨面孔背後的反派。

這都和觀衆印象中的喬欣存在一些距離,就像喬欣自己說的,“原來我演的可能都是善良可愛、很(有)傳統美德的那種女孩”,《歡樂頌》的關雎爾無疑是其中典型,荀安如、林子渝、丁小柔也提煉得出類似共性。

去年某次採訪的“八卦粉碎機”環節,喬欣面對的第一個問題是,“喬欣在線翻白眼包袱全無,網友發問:乖乖女爲何放飛自我”。她唸完後邊笑邊吐槽,“都2019年了,還在提乖乖女”,接下來又正色道,“角色比較有包袱,我本人其實不需要包袱”。那既不存在於她的日常,也沒有被帶進表演。也因此,在即將過去的9月,演員喬欣釋放出好些能量。

01

若非要比較,還是孫曉萌更讓觀衆措手不及,喬欣自己也深有體會。

孫曉萌是那種特別爲難片方的類型,喬欣回憶起和五百導演見面,聽對方說過,“當時他們團隊覺得這個角色是最重要的,首先這是個年輕女孩,要找長相干淨又狠得起來的,會比較難一些。”

最初,劇本是她半夜拿起來看的,“差點看漏了這個角色,因爲她前期真的,尤其是文字上,更不顯眼”。她沒想到這個平平無奇、歲月靜好的花店女孩,會迎來那樣一個轉折,“等於說是反派了”。

從出道以來,喬欣演的都是比較正面的形象。她覺得這可能和自己的形象有點關係,不屬於邪魅掛的。其實她一直挺想演反派的,但前提是,這個反派要壞得有前史、有原因。從人生感悟來說,“是因爲現在長大了,也不覺得很多東西是非黑即白的了”,從角色塑造來說,那種富於層次的變化,會給表演留下不少施展空間。

孫曉萌讓她前所未有的心動,而且除了前史,後話同樣精彩。父親的遭遇,讓這個小女孩被送往孤兒院,給她埋下了復仇的種子。由此開始,她的命運也勾連出另一個人:趙彬彬,他們之間充滿張力的關係成爲故事的關鍵所在。

喬欣用相依爲命來形容這種關係,“他倆在孤兒院認識的,趙彬彬從小是被人欺負的那種小男孩,孫曉萌就比較狠,其他小朋友把剩飯扔趙彬彬碗裏讓他喫,她直接把飯扣到別人頭上,拉着趙彬彬就走,她小時候一直在保護趙彬彬。”那樣的生長環境就像沼澤,他們一直努力地掙脫隨之而來的黑暗,渴望着普通人的生活。

而即便他們如喬欣所說的,“使盡全力在長大”,仍有陰影籠罩。後來,趙彬彬被領養,理應該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但酗酒、吸毒的養父還是讓他過着畸形的青春期,孫曉萌把一切都看在眼裏。

那場戲的拍攝以及當下的感覺,至今都留在喬欣心裏,“當時我跟小鹿站在樓道里,很昏暗。我覺得劇組很會選景。那個樓的中間是鏤空的,四周是房子,就很重慶,很有年代感、很高,就是你往上看天就看不到。”

她的意思是,明明知道天就在那裏又看不到的壓抑,無比貼合於這兩個年輕生命的絕望感。

再後來,孫曉萌遇見劉雨奇並答應了他的求婚。在喬欣看來,“其實也可以選什麼王雨奇、張雨奇,隨便她選誰,她其實選的就是普通人的生活,我覺得他只是選擇了一種生活而已。”這時候,長大後的趙彬彬反過來保護孫曉萌的方式,就是成全那種普通人的生活。

他們相愛嗎?喬欣認爲那是一定的,只是不能說一定是愛情,那對他們而言太單薄了。

02

按照時間線來看,蘭芊翊比孫曉萌更早進入喬欣作品列表。儘管心動指數不敵後者,但她是率先打破喬欣角色定律的那個,是她難得嘗試的高精尖人才。

蘭芊翊身上的很多特質,都是喬欣所欣賞的。

在劇中的職場環境裏,有一羣屬性各異的實習生。如果把公司對應比喻成班級的話,喬欣覺得能力突出的蘭芊翊無疑屬於尖子生。想來很多人都有所體驗,尖子生往往優秀,卻未必招人喜歡。

進一步解釋前,喬欣聲明要“拉踩一下高思聰”,“他就是尖子生,給人感覺很精明,甚至是有點不夠義氣。蘭芊翊也是尖子生,但很熱心腸,有自己的堅持和執拗。這點和孫弈秋很像,雖然他是差生,但他其實很善良,也沒有被這個世界給同化。所以我覺得本質上,他們在觀念或者說做事方式上屬於一種人。”

關於蘭芊翊的話題,必然也會落在性別上,“一共三十個實習生,她是唯一的女生,留下四個,她還是唯一的女生。”劇裏劇外,當這個天生屬性成爲其職場身份的前提時,便形成了相應的討論空間。

這個人物吸引喬欣的另一處正是她的應對方式,“她的韌勁比一般女孩足,你看領導罵得那麼難聽,她是會跑到樓梯間掉眼淚的那種。”蘭芊翊那段處於過去時的感情經歷,也足以說明問題,“之前她是辦公室戀情,大家都會覺得她靠前男友,前男友也希望她能嫁給他,迴歸家庭。實際上,她是可以爲了愛情放棄事業的,但她瞭解自己,如果現在這麼做,她三五年之後會後悔,那個時候她的愛情也可能會沒有的,會不平衡。”

對蘭芊翊來說,最讓她舒服的狀態恰恰是別讓女性身份成爲任何事的前提。別告訴她“你是女孩,我來幫你”,只要“我們是同事”這麼一個理由就夠了。喬欣繼續用蘭芊翊的思路解讀下去,很多事反而變得輕鬆簡單,“你不要說我是一個金融女,覺得我是金融專員就可以了。就像女企業家也不需要‘女’,企業家就夠了。”

但是這不代表蘭芊翊不懂得變通,她知道漂亮是女生的重要武器,不借此得到優待,必要的時候又會運用它。拍攝期間,喬欣最期待觀衆看到的情節是,“她把自己弄得非常妖嬈的,前凸後翹的那種,然後去談下一個生意。”不過有點可惜的是,這場戲後來沒有剪進去。

03

這兩天,剛好是《平凡的榮耀》大結局的日子。隨着九月步入尾聲,孫曉萌和蘭芊翊都和觀衆先後告別。喬欣的表演任務完成得更早,但也因重逢而來到可以再次說再見的時刻。

問她,是否有什麼話想送兩個女孩。喬欣很快爲她們分別找到關鍵詞:放下和前進。就這樣,然後,沿着各自的生活軌跡走下去就可以了。

這兩個詞又何嘗不是演員一直在做的事情——放下角色、繼續前進,再迎接下一個。作爲年輕演員,喬欣正逐漸進入並適應這樣的狀態,而在這個過程中她有了相應的成長。

今年上半年,她在開箱粉絲來信的視頻裏提到過,自己當初並不是鐵了心要做演員的類型,但如今她更加堅定了。欲知起因如何,還得往前聊聊。

她還記得自己剛上中戲的時候,特別單純,“這簡直是世界中央有一個星光燦爛的地方,這是我們校歌裏面的一句歌詞你知道嗎?我們師姐是章子怡、鞏俐,就覺得畢業了以後很牛,但現實是非常骨感的。”還沒等畢業,喬欣就有了體會。

上學期間,她是班裏第一個出去拍戲的學生。她回過頭再看那段經歷的感嘆是,“我不知道拍戲這麼苦,我以爲我能喫苦,後來發現是因爲我沒喫過苦。”那是一部在小興安嶺拍的年代戲,酒店的條件有限,沒有洗髮水;也沒人告訴她去片場要帶椅子,就在那站了一個月;她也聽到過自己被無意中歸類爲“道具”,“比如說我的角色叫小A,他們會說把小A、馬、羊給牽過來,我是跟它們一起的。”

都是些如今說來、聽來有幾分好笑的經歷,甚至她很快就意識到這很正常。但回來後還是緩了好久沒有拍戲,一度覺得自己幹不了這個。她當時無法避免的心理落差,也是因爲在學校裏呆得太舒服了。

那種舒服不是放縱或者懈怠,是被老師一路“呵護”着成長,“就是在‘哄’着你學,我不知道這個詞恰不恰當,但真的有那種感覺,就是在培養你,但是每天都只是澆水,不着急收果子。”

喬欣在那個時間段的微博裏,表達過對校園的不捨和眷戀。具體說來,她還有個挺“拉踩”的角度,“中戲其實很美好,就是在舞臺上演話劇比較多,每一場演完了謝幕,那個追光下面是演員很享受的地方,觀衆會鼓掌,反饋來得很快。但開始拍戲了,得到反饋可能都是兩年後。所以我最怕的採訪問題,就是問當時有什麼有趣的事,確實有很多,但已經想不起來了。”

慢慢地,她開始習慣並享受於劇組這個收果子的地方。所以相對於過去,她感覺現在的自己常常是“被使用”的,“當然應該使用,我收錢了嘛,反而遇到能學到很多東西的導演,我會覺得特別的感激。”

歸根結底,她是喜歡錶演這件事,喜歡它帶來的持續、有效的快樂,“我覺得人好像長大了,快樂會比較少。可能買一個包、買一輛車,那種高興是短暫的,但演戲演得嗨了,就很愉悅、開心。”

這是一種經過積累和沉澱的變化,如果說有什麼時間節點的話,那應該是畢業後演《歡樂頌》開始,認識了很多優秀的女演員,發現她們都做得很好。她尤其欣賞劉濤,“我覺得她是一個很全面的女性,有頭腦、有大局觀的演員。”

榜樣的存在讓她希望自己也能做得更好,從最初還有點貪玩的狀態,轉換到後來的全情投入。

現在,她甚至嫌棄自己的成長速度不夠快。喬欣是93年的,採訪中聊起年齡相關的話題,她覺得沒什麼可擔心的,但也有前提存在,“我並不擔心我40歲、50歲,只是我的工作,或者我的愛情、我的錢都要有所成長,這樣我才覺得沒有虛長了年紀。”

如果用百分制來衡量,她對當下的滿意度是70分,“我覺得還可以,能活,但不是在家高歌,當然也不會咒罵老天爺這樣。”

喬欣的言語間,常常流露出這樣的直率和幽默。整個採訪中,她很少留下客套而模糊的答案,也不需要進入狀態的時間,張口就可以分享自己的創作想法和心路歷程,說得有趣有料,讓人一點點拼湊起關於她的橫截面。

很顯然的是,經歷過最初的美好與順遂、後來的躊躇與觀望,演員的苦與樂她已然都喫得。而她也希望,自己能成長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彩蛋

星番:會有一些很想嘗試但目前暫時還沒機會解鎖的角色嗎?

喬欣:我想想,許個願,我許個願大概能實現吧。其實前段時間我特別想演個古裝,結果最近就演了,覺得挺好玩的。還想演什麼?我可能想,想演一個在社會比較低層的人,可能她的職業會比較低層一些,像野草一樣的那種,就是跟生活鬥爭,但最後還是輸了的那種。(最後還是輸了?)最後要輸才比較好,生活沒有那麼多贏。

星番:有沒有今年一定想要完成的事?

喬欣:想把自由泳學會,這樣我就可以回去衝浪了。還有什麼嗎?更長遠的夢想嗎?因爲今年快結束了,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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