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履行職責,他在劉邦面前亮了劍;爲了生命意志,他在命運面前亮了劍;爲了天下太平,他在將軍和太后面前亮了劍;爲了士大夫的人格尊嚴,他在漢文帝面前亮了劍。

01

第三懟,明懟莽夫,暗懟女王!

錐處囊中,必脫穎而出,沒過幾年,季布就升爲中郎將,統領皇帝侍衛。能力強者責任大,有使命感的強者季布,註定要在新的平臺上,開始他的猛烈第三懟。

這一年,高祖劉邦去世,呂后成了寡婦。俗語云,世間四大壞是“敲寡婦門、挖絕戶墳、喫月子奶、欺老實人”,匈奴首領冒頓單于就想敲敲呂寡婦的門,蠻子嘛,化外之人,就靠低級趣味活着,唸叨的無非就是找找刺激,得瑟得瑟!(單于嘗爲書嫚呂后,不遜)

於是,冒頓笑嘻嘻地就給46歲的呂后寫了一封情書。說:作爲各自國家的君主,咱倆都獨自站在頂峯中,無敵是多麼寂寞啊,爲了消除寂寞,咱們乾脆結對子,當兩口子得了!

在驕傲的漢朝人看來,這封“情書”無禮至極、匪夷所思。冒頓啊冒頓,你咋不照鏡子看看自己啥熊樣?

你是夷狄!

唐太宗李世民說“夷狄,禽獸也!”蘇東坡也說:“夷狄不可以中國之治治之也,譬如禽獸然。”你披毛戴角,渾身腥羶,還沒成精變人呢,居然想娶我上邦太后,這不是癩蛤蟆趴腳面——不咬人隔應人嘛!

呂后鼻子都氣歪了,華夏五千年三大女主,老孃我可是排名第一!武則天和慈禧都是我小跟班兒,你一個帶着血絲兒喫肉的野蠻子,小學都沒畢業吧,有啥資格給我寫情書?滿朝文武也羣情激憤,紛紛叫嚷:“抵制匈貨,不喝馬奶!”

一個官員越叫越激動,霍地脫下皮革大衣,撕成碎片兒,叫道:“這匈奴進口的衣服,老子不穿啦!”

爆脾氣樊噲“哼”的一聲越衆而出,鬚髯戟張,目眥盡裂,捶胸吼道:“抵制啥匈貨!脫啥鳥大衣!給俺十萬兵馬,俺直接橫行匈奴,爲太后雪恥。生死看淡,不服就幹!”兩列文武立馬改口“生死看淡,不服就幹!”

整個朝廷都要炸了,呂后胸口起伏,心潮澎湃,心想民心可用啊,這一回非跟蠻子們拼了不可!

太后握緊了雙拳。

這時,季布徐徐出列,開始了他的第三懟,他先瞪着樊噲說:“樊噲當斬!”聲音低沉,但此話一出,滿朝文武就像被按了暫停鍵,鴉雀無聲,針尖掉地上都聽得見。

呂后一愣,平息一下情緒問:“何出此言?”

季布舉起雙手,開始了公衆演講:“兩個理由不能打。第一,咱實力不夠。當年高祖皇帝那麼英明神武,率領的大軍多達四十萬,尚且被蠻子圍困在平城。他樊二愣子何德何能,居然妄圖只率十萬兵馬就橫行匈奴,天老大他老二,他樊噲比高祖皇帝還牛?當面欺君!”(夫高帝將兵四十餘萬從,困於平城,今噲有奈何以十萬衆橫行匈奴,面欺!

樊噲縮了一下脖子,嚇得臉都綠了,季布遞給他一張剛擦過鼻涕的絲帛手帕,讓他擦汗,繼續演講:“第二,後患太大。暴秦何以二世而亡?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精銳都在忙着和匈奴打仗,才讓陳勝吳廣等人趁機而起,到現在百姓受的戰爭創傷還未癒合,他樊二愣子看不到百姓的戰亂疾苦,看不到我大漢的立國之基,只想着當面跪舔,啊不,當面討好太后,嬸可忍,叔不可忍!”(且秦以事於胡,陳勝等起。於今創痍未瘳,噲又面諛,欲搖動天下。)

樊噲汗如雨下,想找點話以掩飾自己的尷尬,於是沒頭沒腦地問:“你咋認識俺嬸兒和俺叔的……”

“夠了!”呂后斷喝一聲,拂袖而去,從此再也不提打匈奴的事兒了。

季布明懟樊噲,實懟太后,這第三懟一出,一場幾十萬人的惡戰就此化解,天下太平了幾十年,一罵之威,竟至於斯!

02

第四懟,皇上召我來,就是爲了嗑瓜子兒?

在中央當了幾年官,中央派季布到地方上鍛鍊鍛鍊,選的地方是天下第一大郡河東郡,任當地首長,幹了幾年,頗有建樹。文帝時,就有快嘴張三在皇帝耳邊吹風:“河東郡守季布,是個治國小能手兒!雞滴屁增長可快了!”

文帝問:“誰滴屁?”

快嘴張三解釋:“雞呀,GDP呀!”

文帝點點頭:“唔,能抓經濟,不錯”,人才不能埋沒,文帝就想把季布調回中央,當個副丞相,主抓經濟。於是就下旨召見季布。季布到長安後,在招待所開了個鐘點房,等皇帝約他。

這時,又有長舌頭李四在皇帝耳邊絮叨:“河東郡守季布,這人倒是勇猛過人,政治覺悟也高,各方面都不錯,就是有點那啥……”

文帝抬眼問:“那啥?”

長舌頭李四皺眉道:“他一喝酒就耍酒瘋!見誰打誰,狗都不敢理他,號稱狗不理嘛!”(復有言其勇,使酒難近

文帝一聽皺眉了,酒品見人品,這貨這操行不行啊!就不想見他了。

那邊廂,起初季布還像個赴約少女,心砰砰亂跳充滿期待,對着油燈吟詩呢:“有約不來過夜半,閒敲棋子落燈花”,後來左等右等不聽信兒,只好把鐘點房改成了長租房,一個月後,文帝勉勉強強召見了他,就說了倆詞:“hello! byebye!”

就是讓他捲鋪蓋走人,哪兒來回哪兒去。一般來說,皇帝對大臣有生殺予奪之權,召之則來,揮之即去,臣子也認爲天經地義,理所當然,沒啥可說的,君臣之間,可不就像父子一樣嗎?你爹讓你幹啥還需要理由?

季布認爲:需要!

這關乎俠客與士大夫階層的人格尊嚴。要知道他季布原來是大俠,現在是國士。秦漢之際的大俠崇尚的是人格的獨立與平等,憑着胸中一股浩然之氣,傲視王侯,這一點可不像清朝的“俠客”,《三俠五義》裏那些所謂“俠客”,一見當官的就“匍匐在地”,自稱“罪民”。秦漢的俠客,是站着掙錢的。

而國士,更是深荷天下榮辱於一身的精英,他們承載着這個國家的光榮與夢想。一個國家,如果連它的精英羣體都可以被隨意侮辱,那芸芸衆生一定更是毫無尊嚴,那就可以認爲,這個國家在整體上,是可以被隨意侮辱和任意踐踏的。

所以,季布要捍衛的,不是他個人的面子,而是這個國家的底線。

想通了這一點,國士季布頓時充滿了無窮的勇氣,開始了他的第四懟。他捋捋袖子,壓了壓腿,擴了擴胸。皇帝驚恐,側身問:“愛卿要幹啥?莫非要揍朕?”

季布作撫慰手勢,說:“皇上,這是我演講前的熱身",站定,擺好pose,開始了第四懟:“陛下無緣無故把我叫來,這一定是有人給你編了我的好話;現在我來了,你啥事兒不說就打發我回去,這一定又是有人編排了我的壞話。你堂堂天子,別人說我好你就叫我來,別人說我壞你就讓我走,您還能不能有點兒主心骨,我可真爲您擔心!”(夫陛下以一人之譽而召臣,一人之毀而去臣)

文帝隱隱生愧,問:“愛卿擔心什麼?”

季布說:“我擔心,天下那些有識之士能從這件事上,窺測到陛下您的深淺!”(臣恐天下有識聞之有以窺陛下也

文帝良久不吭聲,耳根子都紅了。哼哧半天,撂出一句很沒水平的話:“河東郡是大郡,所以我才叫你來見見面,聊聊天兒,唔,嗑嗑瓜子,對,嗑嗑瓜子。哎,那誰,牀頭那包焦糖瓜子,快抓兩把過來!”(河東吾股肱郡,故特召君耳)

季布嘿嘿一笑,揚長而去。

文帝臊眉搭眼兒的,一個人嗑起了焦糖瓜子兒。

十秒鐘後,從遠處又傳來季布的喊聲:“作爲皇帝,哪兒都能軟,耳根子不能軟!”

文帝停止了嗑瓜子,若有所思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朝季布去的方向小聲回懟了一句:“哪兒都能軟?朕覺得未必。”

03

季布,就是秦漢的李雲龍

李雲龍說“古代劍客們在與對手狹路相逢時,無論對手有多麼強大,就算對手是天下第一劍客,明知不敵,也要亮出自己的寶劍,即使倒在對手的面前,也雖敗猶榮,這就是亮劍精神”

季布就是這樣。

爲了履行職責,他在劉邦面前亮了劍;爲了生命意志,他在命運面前亮了劍;爲了天下太平,他在將軍和太后面前亮了劍;爲了士大夫的人格尊嚴,他在漢文帝面前亮了劍。

因此,在下叫他“懟神季布——西漢李雲龍”,沒毛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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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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