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祖兵耐心地蹲在兒子的旁邊,握住他的手臂,訴說分離8年來的煎熬。從不肯相對,到慢慢接受,多年不見父親,古波感情複雜。

新快報“中秋圓夢行動”一直在幫他尋親,志願者比對尋親信息“撞好運”

他像一棵朝陽的小樹,舒展着幼葉急速成長。時光流逝,那個搓着手要找爸媽、要回家的垂髫小童,如今已是目如朗星的豆蔻少年。

可當父親流着眼淚走向他,伸出雙臂要抱住他時。古波卻紅着眼眶側過臉,不肯與父親的目光相接。“波兒,波兒啊,你啷個不看我?”父親蹲在兒子身前,晃動着他攥緊的雙手,嚎啕大哭。

9月28日下午,廣州增城福利院,一場跨越8年,牽動無數新快報讀者和志願者的尋親接力,在新快報記者的見證下畫上句號。失散8年,過去的記憶已然淡薄,在廣州市未成年人救助保護中心(下稱“未保中心”)長大的古波,尚不能抽身現實,與父母忘情擁抱。但父子倆在下樓時情不自禁地相互攙扶,仍讓旁觀者露出欣慰笑容,“他們需要相互適應和磨合,分離太久了,在孩子人生的關鍵節點,一切都要重新開始。”

【走失】男孩被救助保護

2013年9月,新快報與廣州市民政局共同主辦的“中秋尋親圓夢行動”進入第8年。這一年中秋前夕,記者在廣州市未保中心第一次見到古波。

“我還沒有和你們聊天呢!”古波是一隊小夥伴中,最後幾個接受採訪的孩子之一。記者還未走近他,他的脖子就已經伸得筆直,很主動地打招呼,似乎擔心不被人注意,錯過這個機會。但坐定後,他又顯得有點緊張,不斷摩挲雙手,急切地說,很想趕在中秋前回家。

“媽媽帶我出來玩,走着走着,就把我弄丟了。”與同齡人相比,時年9歲的古波有些單薄。未保中心資料顯示,2013年1月9日,古波獨自在增城街頭流浪,被市區救助站護送至此,已經住了8個月。

當年9月13日,《新快報》刊出古波的尋親故事。此後每一年中秋尋親,古波的尋親檔案無一例外都通過報紙和網絡傳播,連續5年。

“古波,男,入站年齡約9歲,身高121cm,2012年11月30日在增城市永寧街新新公路流浪,自稱四川或雲南人,父親古兵、母親向芹(均音譯)”——每一年刊載的尋親信息沒有改變,但“豆丁”古波,已經悄悄長大,性格也變得越來越內斂,“記不清爸媽的長相了,算了,找不到就不找了,我在這兒很好,照顧我的叔叔和阿姨,都是我的爸爸媽媽。”2017年9月最後一次見到古波,他臉上已經冒出幾顆青春痘。

次年8月1日,回家無望的古波住進增城福利院,又有了新的“爸爸”和“媽媽”。“我們有老師給他補課,突擊攻克小學課程,在教育部門的協助下今年送他讀了初中。”福利院工作人員石志全告訴記者,古波體育成績特別好,運動會拿回來的獎狀有一大疊,“鉛球第一、200米第一、400米第一……你看,還有金牌。”她一樣一樣展示獎狀和獎牌,頗爲自豪,“要是他爸媽看到,該多高興!”

【煎熬】父親8年不敢搬家

古波的走失地點,在增城大墩村一處外來務工者扎堆居住的城中村,古祖兵在一幢稍顯破敗的小樓裏住了十多年,他的租屋,距離未保中心和增城福利院不過幾十分鐘車程。

信息不對稱,咫尺亦天涯。古祖兵沒有看到過古波的獎狀,錯過了兒子最重要的成長時段。“我沒讀過書,哪裏知道有這樣一個地方,能養着我的波兒喲?”他抹着眼淚告訴新快報記者,幾天前福利院打來電話,請他去派出所去驗血,“那一晚激動得睡不了覺,一早就和老婆來到福利院,想看一眼孩子。”

沒有DNA比對的最後結果,按照規定,福利院不能安排他們與古波見面。古祖兵和妻子繞着福利院的圍牆轉了好幾圈,仰着頭搜索每一個陽臺、每一個窗口,希望看到兒子突然出現。

他記得兒子走失那天的每一個細節,“下午5點多,我和他媽去市場買菜,波兒一個人在家看電視,半個多小時後我們回來,他就不見了。”古祖兵的描述與古波稍有出入,他想過,可能是孩子自己出去玩,走遠了,迷了路。“我們在增城打工,波兒跟爺爺奶奶在重慶老家長大,5歲纔來廣州,沒出過遠門。”古祖兵回憶說,夫妻倆等到天黑不見兒子回來,亂了方寸,喊來鄰居和工友在周邊找了幾天,但古波就像憑空消失一樣,沒有人提供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得知新快報“中秋圓夢行動”一直在幫古波尋親,古祖兵跺着腳痛哭,“都怪我沒文化,小學都沒讀過,不認幾個字,哪裏會去看報紙?”

失子8年,胡祖兵換過8份工作,從搬運工到泥水匠、再從泥水匠做回搬運工,工作地點離家越來越遠,但他寧肯早出晚歸,從未考慮過搬離舊宅。“萬一波兒回來呢?我們搬走了,他到哪裏去找?”

二度走入福利院大門,與日思夜想的兒子就要見面,古祖兵抱着雙臂,肘部微微顫抖,“謝謝你們!我以爲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我的波兒……”他跟未保中心和福利院工作人員說,又跟新快報和寶貝回家的志願者說,一遍又一遍。

【尋親】四省份志願者接力

古波的回家道路,由未保中心工作人員,新快報讀者和遍及廣東、廣西、雲南、四川等地數百名志願者接力鋪就。

寶貝回家廣東地區志願者燕子告訴記者,2014年9月,也是《新快報》爲古波登載尋親檔案的第二年,她注意到相關報道並代爲登記了古波的信息,由志願者清風跟進發帖。根據古波提供的人名,清風求助志願者淡然進行排查,遺憾的是,淡然將尋找範圍鎖定在四川和雲南境內,但均未查到疑似家庭。與此同時,雲南、四川、廣西以及廣東志願者紛紛轉發擴散,但所有信息皆如石沉大海。

時鐘指向2020年8月24日,志願者小馬蟻的一次日常搜索,爲古波尋家帶來了轉機。“後來我們瞭解到,古祖兵在去年底偶爾聽說有尋親網站,就央求他的親戚在寶貝回家發佈了尋找古波的信息。”燕子說,小馬蟻當日在數以萬計的尋親信息中,“撞到”了古祖兵發出的信息,並馬上認定,此“古波”,有極大幾率爲尋家數年不果的彼“古波”。

所有參與古波尋親的志願者都爲此振奮,他們迅速展開行動,9月中旬即配合相關部門指導古祖兵完成採血。幾天後,比對結果出爐,失散父子成功匹配!

燕子請石志全將古祖兵的照片遞到古波面前,令她意外的是,古波只看了一眼,扭頭便答“不認識”,又在聽到父親名字時突然委屈地大哭,“他經常打我,這麼多年也不找我,我不認識他!”

“分離將近8年,很多記憶被時光沖淡,可他沒有忘記父親曾經的粗暴。”燕子說,兒子的態度,是古祖兵將要面臨的新難題,“親情是最好的治癒,我們會跟孩子的家庭建立長期聯繫,幫助父子倆消除罅隙,漸漸磨合直至融合。”

不出意料,重逢一刻,古波仍對父母有抗拒。在工作人員和志願者的勸導下,他的眼神漸漸柔軟,尤其是聽到父親爲等他8年未曾搬家時,他眼裏泛起淚花。“小心一點!”父親抱着兒子的行李下樓時,古波伸手扶住他,硬是從爸爸手中分出幾袋衣物,父子倆對視幾秒,露出笑容。(文中古波、古祖兵爲化名)

策劃:新快報記者張英姿統籌:新快報記者潘芝珍採寫:新快報記者潘芝珍李斯璐嚴蓉攝影:新快報記者龔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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