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河街底下的老滨江路吃串串,像时光倒流,回到了我当小学生那些年。——这就是库房街的砂罐麻辣烫嘛。

那是库房街尽头的一个算命摊子,兼卖麻辣烫。

熬中药的黑瓦罐,坐在蜂窝炉上,里面的辣汤永远翻腾着异香。——现在想来应该是大烟壳的作用——那个砸破的果壳在一串串的土豆和藕之间轻盈地梭来梭去,有时候被串串挂起来,拖到干海椒盘子里,那个算命的就把筷子伸过来了,把那个东西再拈回去。

算命摊子的麻辣烫是我放学时最大的念想,尤其是冬天,走拢了就迈不动步,但我又没得钱,就老喊刘英俊办招待,吃来吃去,他也没得钱了,我们两个就站在旁边看十三中的大娃儿们吃,看得喉咙管里的口水震天响。

算命的特别小气,虽然是个独眼,但每次都紧盯干海椒盘子,不让吃凤尾那种人把盘子拖捻干净。他把海椒面从塑料袋里往外抖,手腕子倒得精细,生怕抖出来太多,他也最讨厌那些一年级小娃儿,一坨藕三口都咬不完,每咬一口就要重新伸进来裹一层海椒面。

如果来了问前程的客,他就把炉子熄掉火,从海椒袋子底下摸出小本子和笔,转而去搞大业务。有的娃儿不服,手里捏紧那张零票子,坚持要等土豆焖耙了才给钱。倘若算命的心肠一软,那这串土豆多半就收不到钱了。——他专注五行八卦天干地支时,那边举着土豆就跑了。

我跟刘英俊那时候再馋,也没差过算命摊子的麻辣烫钱,有一分花一分,买一串吃一串。刘五姐说过,人看从小,马看蹄爪,一些正派的品质,要经重重历练。但是她不晓得,库房街的算命摊子,历练了我整整三年。

晚上吃这家串串的时候,锑锅里飘的是黑魖魖的汤底,有点儿时的异香,也是几个海椒壳壳几个草果一把小茴香浮在面子上。但辣椒蘸料豪华很多,除了擂烂的芝麻和花生,还掺了真资格的青花椒。

芋儿小小个,土豆小小个,口蘑不切,一整个个,豆腐皮的品质跟小学时候吃的一样恼火。

吃了出来,才九点过,滨江路上歌舞升平,很多狗儿跟行人一起徜徉,舞厅歌厅霓虹闪烁,更多人陷在路边的藤椅里,面前茶水已凉。

我去看了几眼夜幕下的沱江,它底下打着漩涡,肯定有奔腾野马,但面子上不动声色,缓缓跟着岸上人的脚步流动。

岸上的人长大了,岸上的人老去了,江却还是那条江。它固若金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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