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潛艇1——烏龜入海，鰻魚初遊，早期潛艇的300年爬行史

從古希臘的感性認知，到16世紀威廉伯恩的理論探索，再到17世紀德雷貝爾建造第一艘潛艇，在無數工程師的努力下，早期潛艇經過300年漫長爬行史，終於晃晃悠悠來到19世紀末期。

從此時開始潛艇就像在地下蟄伏了數年的金蟬，將要攀上高枝褪去蟬殼，開始高聲吟唱起來。並隨着兩次世界大戰的推動發展，成長爲可怕的深海巨獸。

毀天滅地的戰略核潛艇

一大批傑出工程師——約翰·菲利普·霍蘭、喬治·加萊德、索爾斯坦·諾登費爾特、西蒙萊克等都發揮了重要作用。其中霍蘭尤爲關鍵，他站在前人肩膀上總結經驗，創造性的將所有拼圖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宏大精美的藍圖。

在此前發展中，潛艇外形、結構都已基本成熟，但還缺少幾個關鍵項：

一、是適合水下潛航的動力。

水下行駛與水面航行頗爲不同，發動機與外界隔絕無法獲得賴以工作的空氣。19世紀中後期蒸汽機已經非常成熟，但它在水下卻很不適應：

1、是入水前要提前熄滅鍋爐，將煙筒放倒並密封管路。這會消耗大量時間，僅熄滅鍋爐就要半小時以上。

此後藉助鍋爐剩餘蒸汽仍能航行數千米，但是熱量無處釋放使艇內溫度急劇升高，達到讓人無法忍受的程度。

蒸汽機結構示意圖

2、鍋爐內有水，又不能像壓載水艙那樣完全灌滿或排空，形成一個自由液麪來回晃動。

水下潛艇本來就很難控制，再加上這些晃動的水就更難控制，所以適合水面艦艇的蒸汽機並不適合潛艇。而合適動力要到19世紀末期才終於成熟。

1860年法國工程師萊諾製成了第一臺實用內燃機，以煤氣做燃料。1876年德國工程師奧托製成第一臺四衝程活塞式內燃機，仍然燒煤氣。

四氣缸4衝程汽油發動機

石油工業興起後，1883年德國人戈特利布·戴姆勒和威廉·邁巴赫製成了第一臺四衝程汽油發動機，爲交通工具發展注入新活力。1897年魯道夫·狄塞爾製成第一臺柴油機，成爲後來潛艇的主要動力。

有了這些新型發動機，水下動力這塊拼圖才完美解決。

二、另一塊拼圖是水下姿態控制。

以前人們以爲潛艇重力與浮力相等，也就是0浮力就能自由升潛。可此時潛艇非常難控制，浮力稍大就迅速上升，浮力稍小就立馬下沉，想精確保持在0浮力極其困難。

水平升降舵與壓載水艙配合才能自由升潛

直到霍蘭研製時問題才妥善解決。他認爲潛艇水下要保持微弱正浮力，然後用水平舵產生一個下降力量，使潛艇“潛下去”而不是“沉下去”。

維克托III級核潛艇的可伸縮艇首水平舵

3、第三塊拼圖就是遠程武器。

水下不能用火炮，像“烏龜”潛艇那樣揹着炸藥桶鑽到敵船下方，或像“亨利”潛艇用長杆魚雷撞擊敵艦顯然十分危險又容易暴露。

1866年英國工程師羅伯特·懷特黑德研製出第一種性能可靠的“白頭”魚雷，能在數十千米外摧毀敵艦，潛艇才擁有改變海戰方式的能力。正如英國大艦隊司令所說：沒有魚雷，潛艇只不過是個很有趣的玩具而已。

1888年，白頭魚雷和阿根廷水手

集齊所有拼圖後，就能召喚出現代潛艇這條巨龍。

施展召喚術的就是那些天才工程師和有遠見的人們。一是喬治加萊德，一位熱愛科技的英國牧師。

起初他研製潛艇是爲了探索奇妙的海底世界，1878年造出一艘4.3米長的小型手搖潛艇“裏蘇甘”號，樣子像紡錘體。

“裏蘇甘”2號潛艇的設計圖稿

第二年又搞了一艘更大型的，長14米，排水量38噸。由一臺蒸汽機推動，可在水下航行數千米。加萊德也意識到潛艇正浮力問題，他選擇用舯部水平舵控制下潛。

博物館中的“裏蘇甘”2號復原模型

後來加萊德在朴茨茅斯做海上試驗，遇到了人生知己——索爾斯坦諾登費爾特。

諾登費爾特是瑞典著名發明家和實業家，創辦了諾登費爾特槍械公司，生產像管風琴一樣的多管機槍。還針對日益盛行的魚雷艇研製反制火炮。

索爾斯坦諾登費爾特

這些魚雷艇個頭很小、速度很快，堅甲巨炮的戰列艦對它們無能爲力，它們卻能用魚雷重創之。各國爭先恐後購買魚雷，發展魚雷艇，使水面艦艇遭受到極大威脅。

諾登費爾特的多管機槍與6磅炮

諾登費爾特在英國看到加萊德的潛艇很感興趣，兩人一拍即合很快合作，研製新型潛艇——“諾登費爾特I”號。還找了一個營銷天才扎哈羅夫負責銷售。

潛艇長19.5米，寬2.74米，排水量60噸，使用蒸汽機推進。1885年秋天，“諾登費爾特I”號在瑞典朗茨克魯納港試航表演，邀請各國代表到場觀看。其中不乏丹麥國王、英國威爾士親王、俄國皇后這樣的重量級人物。

諾登費爾特 I 號潛艇

試航很成功，扎哈羅夫成功說服希臘海軍購買第一艘潛艇。不久後又找到土耳其海軍（兩家有世仇），告訴他們希臘海軍的潛艇威脅很大。

在三寸不爛之舌鼓吹下，土耳其也決定以2萬美元單價訂購2艘體型更大（30米長、排水量160噸)，技術更先進的“諾登費爾特II、III”號潛艇，甚至委任加萊德爲海軍技術官員。

哈米德號，第一艘發射魚雷的潛艇

II、III號潛艇在土耳其負責近海防禦。“阿卜杜勒·哈米德”號（II號）還成爲歷史上第一艘在水下發射魚雷的潛艇。

俄土間也有矛盾，因此扎哈羅夫又向俄國兜售了一艘40米長的“諾登費爾特IV”號潛艇。可惜潛艇航行到日德蘭半島就沉沒了，俄國也理所當然的沒付錢。

諾登費爾特研製的三種潛艇

諾登費爾特的潛艇技術先進，但仍沒有完全解決水下姿態控制問題，必須很小心航行才能保持穩定。蒸汽機也難以維持長時間航行，所以它大部分時間裏更像一艘半潛船。

就在諾登費爾特和加萊德不斷努力時，改變潛艇格局的人出現了。他就是“現代潛艇之父”——約翰·菲利浦·霍蘭。

現代潛艇之父——約翰·菲利浦·霍蘭

霍蘭1841年出生在愛爾蘭，1873年移民美國。他對科學很感興趣，對飛機和海上航行都很癡迷。

在科克求學時，他遇到一位優秀的科學老師多米尼克·伯克，教會他很多知識並鼓勵他探索潛艇。霍蘭18歲就完成了潛艇設計初稿，此後爲之奮鬥終生。

歷史上愛爾蘭與英國也是恩怨重重，英國長期實行殘酷的殖民統治，愛爾蘭人的反抗也一波接着一波。

恩怨重重的一對冤家

1845年愛爾蘭遭遇百年一遇的“馬鈴薯瘟疫”，英國控制着糧食進口卻見死不救。幾百萬愛爾蘭人不得不背井離鄉遠渡美國求生，所以對英國恨之入骨。來到美國後，他們也積極組織力量反擊英國。

1875年霍蘭將潛艇設計提交給美國海軍，希望得到支持。然而海軍部長無情拒絕了，還嘲笑這是“一個平民陸軍的奇妙計劃”。

恰好霍蘭的哥哥邁克爾與愛爾蘭抗英組織“芬尼亞運動”交往密切，於是將霍蘭介紹給組織領導人。

領導人對潛艇模型很感興趣，希望能將它裝在商船裏悄悄接近，然後從水下駛出去攻擊英國軍艦，再返回商船，於是撥出6000美元做初期研製。

1號潛艇

霍蘭在一個雜貨店裏製造了1號潛艇，一艘4.3米長的單人潛艇，用於熟悉和驗證。當他掌握所有數據後，就將所有有用的部件拆除，剩下個空殼沉在水中。

50多年後，這艘小潛艇殼被從帕塞伊克河打撈出來，連同設計文件一同陳列在帕特森鎮博物館中。

霍蘭的2號潛艇長9.45米，排水量19噸，由一臺布雷頓式15馬力內燃機驅動，水上航速9節，水下航速7節。有一門壓縮空氣炮，可在水下發射魚雷。

1973年攝於新澤西州的“芬尼亞撞角”號

霍蘭對記者非常警惕，認爲其中有很多英國間諜，拒絕透露任何信息。一個《紐約太陽報》的記者只能胡猜瞎蒙，給2號潛艇隨意起了個外號——“芬尼亞撞角”。大家也就這麼稱呼它了。

芬尼亞領導人對潛艇表示滿意，又追加了2萬美元資金，希望儘快拿出定型產品。霍蘭當然很努力，可需要解決的問題實在太多，哪裏是說成就成？

就在第3艘潛艇實驗時，芬尼亞人失去耐心。他們將2、3號潛艇悄悄偷走，放在一個小倉庫裏。霍蘭非常憤怒，從此與芬尼亞斷絕聯繫，宣稱“讓潛艇爛在他們手裏吧”。

失去了資金支持，霍蘭的事業也只能暫時中止。他在一家槍械公司任職，不久後說服一位炮兵上尉扎林斯基，投資建造第4艘“扎林斯基”號潛艇。可惜這艘潛艇下水時出現事故，還沒等入水就在滑道上摔成碎片。

霍蘭潛艇的內部照片

眼見要山窮水盡，沒想到柳暗花明。受法國潛艇進展迅速的刺激，美國海軍舉辦了一次潛艇設計大賽。諾登費爾特和霍蘭都參加了比賽，霍蘭憑藉優良設計勇奪冠軍。後來又舉辦了第二次大賽，還是霍蘭奪冠。

1896年美國海軍撥款15萬美元成立約翰 霍蘭魚雷艇公司，開始研製“潛水者”號潛艇：長25米，裝載15名船員，水上用蒸汽機，水下用電動機推動，要求有較高航速和較遠航程。

公司由海軍工程師莫里斯掌管。他們看不起霍蘭，認爲他只是一個有天賦的業餘愛好者，堅持做一些根本不可行的改動。霍蘭除了生氣也毫無辦法。

經過一年研製，霍蘭越來越意識到“潛水者”號將成爲一艘無用的廢物。他痛下決心終止研製，退還海軍資金。

劃時代的“霍蘭6號”

霍蘭自籌資金，決意按自己的想法打造一艘讓美國海軍無法拒絕的潛艇——這就是劃時代的“霍蘭6號”，也是他研製的最後一艘潛艇。

1897年5月17日，霍蘭6號成功下水！這是第一艘將汽油機與電動機結合的潛艇，也是第一艘能在水下遠距離航行的潛艇。這一年霍蘭56歲，距離18歲的潛艇初稿已經過去了38年！

潛艇長16.2米，可容納5名船員，裝備1部魚雷發射管、3枚魚雷和2門火炮。水上由45馬力汽油機驅動，最大航速7節，最遠航程1000海里。水下由電動機驅動，航速5節，最大航程50海里。汽油機可以爲蓄電池充電，艇尾水平舵控制升潛姿態。

美國海軍駕駛“霍蘭”號潛艇實驗

“霍蘭6號”終於將所有拼圖組合在一起，宏偉藍圖噴薄而出，讚美報告如雪片般飛來。

可美國海軍還是不冷不熱，直到戰勝西班牙艦隊，搶下菲律賓殖民地的大功臣——杜威上將嚴厲斥責後纔開始行動。杜威說：如果西班牙艦隊有2艘潛艇，我們的艦隊就很難取勝了。

而西班牙也的確有機會獲得潛艇，可惜也因爲輕視錯過了，痛失了菲律賓的殖民權。

1900年4月美國海軍花15萬美元買下6號潛艇，命名爲“霍蘭”號，成爲海軍SS-1號潛艇，隨後成立了第一支潛艇部隊。

但是霍蘭沒沾到什麼好處。他虧損累累——6號潛艇的成本就要30萬美元。再加上無休止的官司和欺騙也讓他和發明脫離關係，老霍蘭從此遠離潛艇事業，直到74歲去世。但他爲潛艇發展做出的巨大貢獻，無愧於“現代潛艇之父”的桂冠。和風漫談原創，禁止抄襲。

愛爾蘭發行的紀念霍蘭的銀幣

霍蘭潛艇的優異性能很快引起各國注意。英國海軍長期蔑視潛艇，但也有明白人。費舍爾上將在一次演習中目睹了霍蘭潛艇摧毀多艘軍艦，他明白再也不能讓陳舊觀念阻礙技術發展了。當他成爲第一海軍大臣後，立刻拔出5%預算發展潛艇。

他的舉動遭到很多人反對和嘲笑，但費舍爾作爲優秀戰略家仍然堅持己見，終於幫助英國跟上世界潮流。海軍部訂購了5艘霍蘭潛艇，又請來技術人才，在此基礎上研製出A/B/C/D/E等多型潛艇。

英國E級潛艇模型

到第一次世界大戰前，英國已擁有11艘先進的E型潛艇。此艇排水量高達700噸，有4個魚雷發射管，水上航速15節，水下航速10節，最大航程約3000海里。

日本師從英國，也訂購了5艘霍蘭潛艇，且更長更寬。後來爲感謝霍蘭，天皇還向其頒發了榮譽勳章。

另一邊以U型潛艇震驚世界的德國，一開始也和英國一樣看不上潛艇。因爲德國海岸線短，近海防衛需求不多，且正醉心於建造強大的公海艦隊，所以對潛艇不怎麼感冒。

直到1904年俄國人的一次無意舉動驚醒了沉睡巨人。當時日俄正交戰，俄國從德國克虜伯公司訂購了3艘基於法國技術的潛艇。

德國U-1型潛艇，只建了一艘

德國海軍看到其他國家的熱情，突然如夢初醒覺得潛艇很有用處。隨後奮起直追，綜合了美國、法國的先進技術，1906年底第一艘U-1型潛艇下水。

德國起步晚，但是起點高速度快，到一戰前已擁有20多艘先進的U型潛艇。裝備500毫米重型魚雷，威力更大、航程更遠，數量還比英國E型潛艇多一倍。

即將到來的大戰中U型潛艇將露出獠牙，以擊沉幾千艘商船和幾百艘軍艦的輝煌戰績改寫海戰規則，在歷史上留下傳奇一頁。敬請關注第三章——一戰中的各國潛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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