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

神祕的平安州,神祕的機密大事

第六十六回上,賈璉娶了尤二姐,在榮國府後面的私宅把日子過了起來。這時,賈璉的小廝隆兒進來說,賈赦有一件機密大事,讓賈璉去平安州一趟。後文書上,賈璉又因爲此事去了一趟平安州,一直兩個月纔回來。期間,王熙鳳將尤二姐賺進大觀園,抄了賈璉在尤二姐處存的體己錢。等到賈璉辦事回來之後,賈赦對於賈璉辦的事非常滿意,“說他中用,賞了他一百兩銀子,又將房中一個十七歲的丫鬟名喚秋桐者,賞他爲妾”。可是從頭至尾,就沒有明說平安州在什麼地方,賈璉去辦什麼事了,讓人感覺莫名其妙。這件事作者從66回,一直說到69回,前後照應齊全,又好像真有什麼事一樣,按照作者以往的風格,此處不應該僅僅是爲了給王熙鳳製造迫害尤二姐的作案時間而加進去的,反倒像是爲了隱藏這件機密大事,而用尤二姐的風月之事作的掩飾。

平安州到底在哪?賈璉究竟去幹了什麼事?歷來是紅迷們想破解的謎團,我們今天不妨試着來破譯一下這裏面隱藏的密碼。

中國地圖

平安州的具體位置在什麼地方?排除法很容易得知

第六十六回中隆兒和賈璉都提到過,去平安州來回要“半個月的工夫”,賈璉在平安州面見平安州節度使,辦完事,次日就趕忙往回趕路了,也就是說,順利的話,平安州到都中的單程距離要走七天。

古代和現在不一樣,出行主要靠走路、騎馬、坐騾車,速度不是很快,基於人力和畜力的行路方式,速度在很長時間內是無法有質的提高的,漢代的算術書《九章算術》中有空車日行七十里,重車日行五十里”的記載,這個數據在清代依然是有參考價值的。當然如果是輕騎換乘,中間有驛站更換騎馬人,古代也能做到“八百里加急”,即日行八百里的程度。《漢書·武吳子傳》中有記載:昌邑王劉賀趕赴長安,日中出發,時到達定陶,四個來小時,“行百三十五里,侍從者馬死相望於道。”賈璉去平安州用不着這樣趕,他也沒有辦法換人,路上還要喫飯,睡覺,再說他去平安州見節度使,也不能就空着兩隻手去,肯定要帶東西,帶小廝,拖拖拉拉的,東西拿多了,還要用車,速度就不會太快。就是曉行夜宿,在走路的時間上拉長一點,一天行個一百多里地是可以的。也就是說平安州到都中的距離是900裏地左右。

清朝區劃

我們知道賈璉是去見的平安州節度使,這個節度使相當於清朝的總督,他的駐地是一定的,不能隨便動,我們用排除法,很容易找到這個平安州節度使的原型。

清朝的總督有東三省總督、直隸總督、兩江總督、兩廣總督、閩浙總督、湖廣總督、陝甘總督、四川總督、雲貴總督、漕運總督、河道總督。

直隸總督首先被排除掉,皇城就在直隸省,這還沒出自己家地盤呢,況且駐地保定距離都中只有300裏地,用不着走七天。

再其次排除距離太遠的。東三省總督,駐地奉天,到都中1500裏,七天回不來;兩廣總督駐地廣州,距離都中4000裏;閩浙總督駐福州,距離都中3600裏;湖廣總督駐武昌府,距離都中2300裏;陝甘總督駐蘭州,距離3000裏;四川總督駐成都,距離都中3600裏;雲貴總督駐昆明,距離都中5000裏。這些統統地都不在七天路程之內。兩江總督駐江寧,距離都中2000裏,距離太遠,若是都中指的曹家的江寧織造府,又太近,也pass掉。漕運總督駐淮安,距離都中也有1700裏,也不符合賈璉去的距離。

剩下的只有河道總督了。

河道總督有好幾位,江南河道總督駐清江浦,距離都中1700裏;河東河道總督駐濟寧,距離都中1100裏;直隸河道水利總督駐天津,距離都中260裏。

距離合適的只有駐紮在濟寧的河東河道總督!也就是說賈璉去的平安州實際上就是山東省。

路遇柳湘蓮

爲了邏輯嚴密一些,我們再排除一下,都中周圍900裏地左右的各省長官。這些長官的駐地就是在省會,這樣就給我們省去了不少麻煩。

清朝光緒年之前,漢地被分別爲直隸、江蘇、安徽、山西、山東、河南、陝西、甘肅、浙江、江西、湖北、湖南、四川、福建、廣東、廣西、雲南、貴州十八個省。另外還有奉天(盛京)、吉林、黑龍江、烏里雅蘇臺、伊犁5個將軍轄區、西藏、西寧設辦事大臣轄區、內蒙古六盟,全國共爲26個政區。在都中周圍的省份有山西省、山東省、河南省,奉天將軍轄區。

南北官路

內屬蒙古直接由皇帝節制,賈璉若是去了內屬蒙古,結交都統,那是直接找死,那是不可能的,直接pass。

奉天將軍府駐地在瀋陽,距離都中1400裏,排除。

河南省當時的省會在開封,距離都中1300裏,排除。

山西省省會在太原,距離都中1000裏,距離差不多,可以保留。

山東省省會在濟南,距離都中距離820裏,距離剛剛好。

也就是說現在平安州的原型只可能有兩個,一個山西,一個山東。山西的距離稍微有點遠,比山東的路程要多出一天來,但是緊趕慢趕也差不多。

我們再來看一下其他的信息。

尤二姐

第六十七回上,尤三姐自盡後,柳湘蓮出家,薛蟠已經回都中二十天上下了。因爲薛家是大批發戶,貨一到就忙着往都中各處店鋪發貨,沒有時間犒勞夥計,如今貨差不多了,就應該籌劃着請夥計們喝一頓了。剛好,夥計們又抬來兩個大箱原來是薛蟠給薛姨媽和妹妹置辦的禮物,事情、貨物太多,竟然忘了。於是打開來看,其中一箱是“綢緞綾錦洋貨等家常應用之物”,一箱是給寶釵的,裏面有“筆、墨、紙、硯、各色箋紙、香袋、香珠、扇子、扇墜、花粉、胭脂等物,外有虎邱帶來的自行人、酒令兒、水銀灌的打金斗小小子、沙子燈,又有在虎邱山上泥捏的薛蟠的小像,與薛蟠毫無相差。”這些東西都是蘇州特產,裏面還明指了有蘇州虎邱山的特產,而且家鄉蘇州的林黛玉看到這些土特產,還好一番傷心。薛寶釵之前也說了“倒是自從哥哥打江南迴來了一二十日,販了來的貨物想來也該發完了”。那麼薛蟠采辦貨物去的是江南蘇州,回來的時候走的應該是山東,而不是山西。也就是說平安州實際上指的是山東省,準確地說,賈璉的目的地是濟南或者是濟寧。

薛蟠

賈璉走的是當時的南北官道(平安州大道),薛蟠也是,畢竟他是個做買賣的,帶了很多貨物,從官道走,安全係數要大一些,這樣雙方遇上的可能性也很大。像是第四十九回中,邢夫人之兄嫂帶邢岫煙進都中,王熙鳳之兄王仁恰巧也入都,就結伴而行了,路上泊船時又恰好遇到了李紈的寡嫂,後來又碰上了薛蝌送薛寶琴發嫁,怎麼就那麼巧?是因爲古代從都中出發,南北往來就一條官道,順着京杭大運河,雖說是官道,也不像現在這樣寬闊,各家打着旗號,迎面就碰上了。

賈璉是從都中經天津,過滄州,到達德州,再去濟南或濟寧的,他走了三天路程,都中出三百里,應該就到了滄州,因薛蟠帶着十來號夥計,拖着貨車,很扎眼,兩人又是騎馬,很容易看到。二人相見之後,還到了當地的酒店喫喝,絕對不是小小的鎮鋪,按照歷程這裏應該是滄州城。

滄州鐵獅子

薛蟠等人是自南往北走,柳湘蓮要和薛蟠在前面岔路口分路,薛蟠往北迴都中,柳湘蓮去看他姑媽,他這不是又回去了嗎?他還岔什麼路呢?實際上滄州到德州境內的路是西南方向的,往正南還有一條旱路可以去濟南,柳湘蓮往南二百里可以到樂陵縣,那裏是他姑媽的家。

原本柳湘蓮可以直接從濟南過去,但是路上遇到了剛剛進入平安州就被洗劫的薛蟠,他救下薛蟠之後,爲了確保薛蟠的安全,就一直護送薛蟠北上,到達滄州之後,地面比較太平了,再送的話,他就離姑媽家越來越遠了,因此纔在此處與薛蟠作別。

賈赦

賈璉去平安州做什麼呢?原來是賈赦被平安州節度使敲詐了

平安州的實際省份我們搞清了,賈赦爲何此時要讓賈璉去平安州呢?

我們把時間點確定下來,有些事情就更好理解了。

從第五十五回一直到第六十九回上都是一年發生的事。先是元宵節老太妃欠安,接着清明節之前老太妃就薨了。我們在《冷眼看紅樓:一個老太妃薨了咋搞那麼大陣仗?她根本就不是太妃》一文中推演過,這位老太妃葬禮的規格太高,只有皇太后才符合這樣的喪儀,這位薨了的老太妃不是別人,就是雍正皇帝的生母仁壽皇太后(孝恭仁皇后烏雅氏)。也就是說這一年實際上是雍正元年。

清明節時,寶玉遇上了藕官祭奠菂官,之後又發生了薔薇硝和茯苓爽事件,都是在春天。四月二十六是寶玉生日,怡紅院裏羣芳夜宴,次日賈敬就“吞金服砂,少脹而”。寧國府辦喪事,接來了尤氏姐妹。賈璉喪期勾搭上了尤二姐,在賈敬五七後,六月初三偷娶了尤二姐,二人在小花枝衚衕過了幾天甜蜜的日子,八月初賈赦就讓賈璉去平安州辦機密大事。八月底,尤三姐吞金自殺,九月賈璉再次去了平安州,兩個月以後纔回來。

雍正皇帝

所有這些事都發生在雍正元年,也就是皇帝剛剛上臺的那一年。我們知道雍正皇帝是經歷過康熙晚年九王奪嫡的,儘管有先皇遺詔傳位給他,但是其他皇子並不服氣。

爲了鞏固皇位,雍正皇帝一方面要面對西北戰事,又要應付身邊兄弟們的蠢蠢欲動,雍正元年註定是一個不太平的年份。爲了穩住阿哥黨,並逐漸分化他們的力量,雍正皇帝做了一系列安排。首先是對實力最強的八爺黨採取了安撫的政策,先進封胤禩爲和碩廉親王,命辦理工部事務,兼理藩院尚書,同時又重用十三阿哥、和碩怡親王胤祥總理戶部,對胤起到牽制作用。其次將皇十四子胤禵從西北軍前召回,加以圈禁,將九阿哥胤禟發往青海西大通效力,減輕了阿哥黨對自己產生的壓力。

同時着手拔去阿哥黨的羽翼,對於支持阿哥黨的大臣進行打壓,以削弱阿哥黨的力量,尤其是可以給阿哥黨輸送資金的大臣。

蘇州製造李煦就是其中之一,他本身就和胤禩有姻親關係,在康熙末年時,因爲太子二次被廢,未來皇帝的人選不明,他就將寶押在了胤禩身上,在金錢和關係上都給與了胤禩很大的支持,這無疑是犯了新皇帝的忌諱。

雍正元年正月初十,皇帝就以複查李煦虧空一案爲名,查抄李煦家產。雍正五年又查出李煦曾爲阿其那買過五個侍女,後李煦被流放至打牲烏拉,兩年後李煦死在了此處。

李煦被抄家之後,作爲姻親的曹家自然成了驚弓之鳥,有些觀點認爲賈赦派賈璉去平安州辦的事是包攬詞訟,都這個時候了,他們家怕是沒有這個心情了。再說之前他們家包攬詞訟的時候,也不過是派人送一封書信去就可以辦的,而這次是由賈赦獨子先後兩次前去,才辦理妥當,怕不是包攬詞訟這樣簡單的事。

怡親王

而且賈璉第一次去平安州時,平安州節度使“囑他十月前後務要還來一次”,平安州距離都中不過七天路程,賈璉八月份就提前去了,“結果節度使巡邊在外,約一個月方回,賈璉未得確信,只得住在下處等候。及至回來相見,將事辦妥,回程已是將兩個月的限了。”賈璉這邊是很急的,而節度使那邊反而是不急。

倘若賈赦是包攬詞訟的,他一定是賺錢的,而且這次動靜這樣大,他賺的不能少咯。這是第六十九回,那他犯不上在第七十八回上,爲了區區五千兩銀子就匆匆把自己親閨女賣給孫紹祖。

因此賈璉這次去辦的有可能是關係賈家命運的大事,賈家在這次事件中是處於被動狀態,是往外花錢的,借孫紹祖的那五千兩銀子保不齊就是這次落下的虧空。但是這個錢不能不花,若是不花怕就要落個抄家的下場了。這個平安州節度使手裏是有了賈府通阿哥黨的把柄,第一次賈璉去平安州是得了節度使的信,前去驗看真假,但是沒有那麼多錢,所以才第二次前去,結果平安州節度使故意出去躲着,一個省能有多大,急事的話追也追過去了,但是賈璉竟然不知道確信,只能在下處等候,平安節度使看釣的他差不多了,纔回來,交割證據和錢財,賈璉纔回轉賈府。

後來,尤二姐一副棺材就要五百兩銀子,賈璉去了兩個月,賈赦才賞兒子一百兩銀子,又拿一個丫頭秋桐湊數,也說不上是大方,但是賈璉此次面對節度使的刁難,忍耐下來,解了賈府一次圍,這個差事辦的是好的。

這個事情是我們推測的,在歷史上有沒有證據證明過曹家被勒索過呢?

還真有!

雍正硃批

雍正皇帝查抄了李煦一家,全家二百餘口原本在當地就要被典賣,可是因爲他們是旗人,無人敢買,只好將他們押送進都中。

曹家一見李煦家被抄,就慌了手腳,四處託人找關係,此時又有一些人抓着他們家以前結交阿哥黨的證據,要勒索些錢財。因爲現在西北戰事還不穩定,皇帝不想擴大打擊面,弄得局面無法收拾,對於李煦的處理只是起到震懾作用,一時還不想處理曹家。瞭解了曹家的現狀之後,在給曹奏摺上的批覆中寫道:

“若有人恐嚇詐你,不妨你就求問怡親王,況王子甚疼憐你,所以朕將你交與王子。主意要拿定,少亂一點。壞朕聲名,朕就要重重處分,王子也救你不下了,特諭。”

這個批覆中給我們提供了這樣的信息:確實有人在利用曹家的弱點敲詐曹家,而且曹家還跟這些人私底下有過接觸,皇帝對曹家的這種行爲十分不滿意,對其提出了警告。這道奏摺就是在賈璉與平安州節度使接觸後的兩個月---雍正二年正月初七時發的。

另外,因爲山東是江寧織造往來都中的必經之路,曹家與山東巡撫的關係並非一點兩點,在雍正二年西北戰事穩定之後,曹家的這些事被逐漸抖露出來,最後就栽在山東巡撫塞楞額手裏。

雍正三年九月初七日,內務府總管允祿參曹家干預山東巡撫拘捕洛興華。

雍正五年十二月初四日,曹押運送龍衣經山東長清縣,因“於勘內外,多索夫馬、程儀、騾價等項銀兩”,被山東巡撫塞楞額以勒索驛站參奏,最終曹獲罪,曹家被抄。看來賈家花的那五千兩銀子,只能買的一時平安,卻不能保得賈家一世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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