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大表哥相戀,被父母逼嫁大自己20歲的有婦之夫;

16歲獨闖上海灘,打零工睡街頭,一份報紙逆轉人生;

她才華橫溢,文筆簡潔明快豪爽,被稱爲“作家明星”;

她身姿嫋娜,性感又潑辣,被譽爲銀幕“性感小野貓”;

21歲,吞嚥自殺,遺言是:人生是苦痛的,我很滿足了!

少讀紅樓夢,相戀大表哥

1912年11月,艾霞出生於福建廈門,原名嚴以南。父親經商,家境還算不錯。

艾霞雖然長的不咋地,但自小就非常聰慧伶俐,特別喜歡讀書,一本古典名著就能令她廢寢忘食,而曹雪芹的《紅樓夢》無疑是她的最愛。通過讀書,她既接受了民主思想的薰陶,又憧憬於書中的男歡女愛。

後來,全家隨父親移居北京,艾霞和大表哥嚴當晨一起就讀於北京聖心學校。那時候,兩人經常相約一起上學,一起回家。路上談論的話題永遠是小說和詩歌,經常互借有無。

有人說,青春年少的愛情就是在借與還的過程中滋生的!這句話,又一次在艾霞和嚴當晨之間得到了應驗。

有一天,嚴當晨讀到徐志摩的一首新詩《沙揚娜拉——贈日本女郎 》,心中萬分激動。放學後,便急匆匆地把表妹艾霞拽到校園一個偏僻的角落,給她朗誦起來:“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道一聲珍重道一聲珍重/那一聲珍重裏有蜜甜的憂愁。”

讀着讀着,嚴當晨青春的荷爾蒙就迸發了,眼前的表妹可不就是自己心目中的女郎嗎。於是,他激動地攥住艾霞的手,本想說出一段早已準備好的酸溜溜的情話,但情急之下全都忘了。最後,只說了一句:“好不好?”

表妹當然知道表哥的意思,長時間的相處,讓她對這個大表哥也頗有好感。於是,羞澀的點了點頭。如徐志摩的詩“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他們戀愛了。愛的一發不可收拾,徐志摩算是這兩個青春少年的紅娘。

少女情懷總是春!

愛情的小火苗在他們心中肆意地燃燒着,他們甚至偷偷地過起了同居生活。艾霞不安分的舉止,父母全看在眼裏,隱隱約約感覺女兒有問題。於是,趁女兒去廁所時,偷偷地翻開她的筆記本。這一看不要緊,差點沒把她母親氣昏過去。

那個年代自由戀愛都極少,更別提表妹和表哥好上了。母親怒不可赦地指着艾霞的額頭罵道:“你這是大逆不道,嚴家祖宗的臉都被你丟盡了。”爲了釀成大禍,母親把她關在了家裏,不讓出門。但艾霞在表哥來探望自己的時候,寫了張紙條從門縫塞了出去,紙條上寫下了兩人私奔的日期。

那段時間,母親到處找人爲艾霞說媒。最後,看上了做絲綢買賣的林新國。他家境殷實,早已有了家室。這且不說,那個年代生活富足的男人找個小婆也很正常。

關鍵是,林新國的年齡整整比艾霞大20歲,個頭還沒她高。因爲沒讀過什麼書,整個人粗裏粗氣,根本不入“文藝女青年”艾霞的法眼。

母親看中林家,完全是奔着錢去的。爲避免夜長夢多,便逼着女兒趕緊嫁過去。眼看着私奔的日子就要到了,艾霞心急如火。

決定私奔的前天晚上,喫完飯後艾霞騙母親說:“我想去跟林新國培養培養感情,說不定我真的會愛上他。”母親一聽,笑的合不攏嘴,心想這Y頭終於想通了。於是,就把她放了出來。

到了林家,她二話不說,直接開罵:“癩蛤蟆想喫天鵝肉,我寧願去死也不會嫁給你的。”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林新國,他怒不可赦地說:“就你這長相也能叫天鵝。”

男人天生就有徵服欲,雖然艾霞不是天鵝,但這塊天鵝肉林新國喫定了。

你不嫁,那我就硬娶。於是,隨即差人去告訴艾霞的父母,說擇日不如撞日,明天就把婚事辦了。艾霞心想,嫁給林新國等於羊入虎口。於是,家都沒回,直接跑到約定好的私奔地點躲了起來。

那一夜,她既興奮又害怕。興奮的是終於可以跟表哥永遠地在一起了,害怕的是漆黑黑的夜晚無人陪伴。終於熬過了黑夜,約定的時間已到,可艾霞左等右等也未等來自己的小情郎。於是,一氣之下,隻身闖蕩上海灘。那一年,她僅僅16歲。

闖蕩上海灘,孤獨寂寞冷

到了大上海,她才發現自己與這座繁華的城市格格不入。女孩是旗袍加身,男人是禮帽蓋頭,而艾霞破舊的衣服土得掉渣。

更絕望的是,舉目無親,白天靠四處打工填飽肚子,夜裏只能蜷縮在牆角睡覺。

有一天,她坐在火車站旁,順手撿起一張地上的報紙。那則演藝培訓班的招生廣告讓她眼前一亮,這張報紙成爲了她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門票。

於是,她就大膽地跑去應聘。此時,愛讀書的習慣派上了用場,那天她出口成章,還聲情並茂的朗誦了一首詩。順利通過演藝班的面試,後來又加入了南國社,演一些話劇,開始了她的藝術生涯。並利用業餘時間學習繪畫,偶爾寫寫詩歌。

圖 | 《二對一》艾霞

1932年,艾霞考入明星影片公司。隨後,便出演了《春蠶》、《時代的兒女》、《二對一》、《戰地歷險記》和《豐年》等作品。1933年是艾霞“高產”的一年,一共演了七部電影。

艾霞極具表演天賦,善於抓住人物性格,情感拿捏的恰到好處。以其清新的風格和真摯的表演引起了人們的關注。

因爲艾霞扮演的角色大都穿着旗袍,身姿嫋娜,性感又潑辣,於是便爲自己贏得了銀幕“性感小野貓”的稱號。

圖 |艾霞 薛玲仙(右起)

不但如此,她還寫了很多文章和詩作。很多文人都稱讚其“文筆簡潔明快,豪爽嫵媚”。

那個年代,女演員大多出身清苦,文化水平不高。像艾霞這樣演技與才氣並重的女子實屬鳳毛麟角,人們稱她爲“作家明星”。艾霞不負衆望,當時還自編自演了一部電影——《現代一女性》。這也讓她成爲了中國電影史上自創自演的第一人。

這部影片講述的是一個“希望用愛情的刺激來填補內心空虛”的女子,波瀾起伏的人生經歷。影片公映後如同“銅山西崩,洛鐘東應”,好評不斷,爭議也不斷。但是,艾霞“影壇才女”的名號就此打響,成爲了《上海畫報》的封面女郎。

那時候,能登上《上海畫報》比現在走戛納紅毯,走維密秀難多了。足見艾霞當時的受歡迎程度。

從1932年到1934年,這三年艾霞一邊忙於拍攝電影,一邊堅持文學創作。留下了《好年頭》、《一雙黑大的眸子》等多篇散文和隨感。在其去世後,她的一些文章陸陸續續出版,有評論說:“艾霞的文章,如黃河直瀉”。

“舞臺雙傑”的另外一位,則是艾霞的閨蜜兼摯友王瑩。她們在南國社就相識了,一起演過話劇。王瑩也是當時演藝圈少數幾個“能提動筆桿”的女演員。

圖 | 王瑩

共同的興趣愛好,讓她們倆迅速以心相交,成爲了無話不談的閨蜜。但於王瑩天性樂觀不同的是,艾霞是個悲觀主義者。

或許被初戀男友大表哥拋棄,讓她看透了人間冷暖與世態炎涼,凡事她總喜歡往壞處想,就像《紅樓夢》裏的林黛玉,陰鬱而多情。

癡戀無結果,無處話淒涼

樂觀和悲觀,會給人的一生帶來不同的境遇。

閨蜜王瑩的年少經歷比艾霞還慘,她做過童養媳,丈夫罵她光喫不拉磨,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去醫院做護工。後來忍無可忍,也來到了上海。

於是,兩個同命相憐的女孩便相互取暖。演話劇、拍電影,寫文章,與艾霞並稱爲“舞臺雙傑”。唯一的不同是,王瑩凡事都向前看,她說,往前看纔能有希望。而艾霞則喜歡沉溺於過往,雖然已成爲鎂光燈下閃耀的星星,但內心依然黑暗。

艾霞雖年長王瑩兩歲,但更像個妹妹。所有的痛苦都找王瑩傾訴,猶豫不決的事就讓王瑩幫她拿主意。王瑩就是艾霞身邊最好的傾聽者,也習慣了把艾霞當“妹妹”看待。

有一次,艾霞在田漢家討論電影角色。剛要離開時,一個叫李萍倩的男人進來了,兩人差點撞個滿懷。田漢就叫住艾霞,然後對李萍倩說:“這個女孩子叫艾霞,在我們左聯演過許多角色,以後你們公司有合適的角色,可以考慮考慮。”

艾霞禮貌性的朝他莞爾一笑,這一笑便掠獲了李萍倩。互留聯繫方式後,艾霞便匆匆離開。之後,兩人便熟絡了起來。在一個清涼如水的秋夜,李萍倩來到了艾霞的住處。

月明星稀,月光灑在窗臺上,孤男寡女共住一室,不發生點故事,似乎對不起這月色。

李萍倩:“上海灘的圈子一直有個說法,說我李萍倩是個大騙子,專門騙財騙色,你相不相信?”

艾霞搖搖頭:“我不信!因爲我並沒有問你,是你主動告訴我你有家有室,正在離婚,而且我也看到了你的離婚申請,如果你成心要對我隱瞞,我不可能知道。”

李萍倩拍拍艾霞的腦袋,溫柔地將她攬入懷中……

圖 | 艾霞 李萍倩

閨蜜王瑩曾苦言相勸,要她儘快離開李萍倩,但艾霞不聽。她說:“戀愛的滋味是辣的,不是甜的。他說過肯定會離婚,將來爲我辦一場風風光光的婚禮。”

甚至,嘲笑自己的好姐妹沒有男人愛,好可憐。最後,王瑩一氣之下搬離了兩人共租的房子。

李萍倩沒有騙她,他確實是個大騙子,只是被愛情衝昏頭腦的艾霞不相信而已。

然而,李萍倩還是騙了她,騙了她的身體,同時把艾霞脆弱悲觀的心撕得粉碎。

風流倜儻的李萍倩不但沒離婚,戲裏戲外還與女人們保持着曖昧關係,艾霞只是他衆多獵物中的其中一個。到手了,便也厭棄了。

她把這一切都寫進了詩裏——“今天又給我一個教訓,到處全是欺騙,我現在拋棄一切,報恩我的良心。”

那段時間,艾霞患上了抑鬱症,再加上父親經商失敗,家裏的一切花銷都落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她身心疲憊,白天如行屍走肉,晚上又寂寞難耐。

艾霞像變了一個人,不思梳洗,夾着紙菸,頭髮蓬亂地走在大街上,或在酒館裏借酒澆愁。她心痛不已,失去了人生的方向,她說:“我最愛的人,便是最欺騙我的人啊!”

往日的誓言變得比紙還輕,整個人如同掉在地上的玻璃,四處都是尖利的傷口。艾霞回到悽清的住處,等待她的只有一隻小貓。她抱起小貓,眼淚情不自禁地掉下來。

人生無留戀,吐煙走絕路

1934年2月12日,臘月二十九,春節就要來了。熱鬧喧譁的大上海,讓艾霞的心更加淒冷。她如搖搖欲墜的樹葉,漫無目的的飄在大街上。

此刻,她想到了昔日的好姐妹王瑩。此刻,艾霞對王瑩的依賴,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艾霞一路跌跌撞撞,幾乎是衝進電影公司的化妝室。她要儘快見到王瑩,向“姐姐”傾訴心中的苦痛。

當時,王瑩剛拍攝完《同仇》中的一段戲,正在片場補妝。看見披頭散髮,眼睛紅腫的艾霞衝了進來,嚇了一跳。

王瑩本想勸慰幾句,但導演催着拍下一段戲。加之晚上早就約了人,便跟艾霞說,你先回去,回頭我去找你。

艾霞在街上繞了一圈又一圈,像是繞進了一團錯亂的毛線裏,越繞越將自己深陷。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無盡掙扎,問世間情爲何物?艾霞想不透,也不敢想。

她只覺得活着太累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逃避,逃得遠遠的,讓欺騙與痛苦再也沒有機會侵襲她。在當晚,艾霞吞煙自盡。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人生是苦痛的,我很滿足了。

愛情的失敗,不是艾霞自殺的全部原因,但佔據了大半。她曾嘆息過:“眼淚同微笑,接吻同擁抱,這些都是戀愛的代價。要得這夠味的代價,這夠味的刺激,就得賠上多少的精神,結果是什麼?無聊。”

21歲,在一個女人最美好的年華,艾霞選擇了與凡間作別。她如流星一般劃過那晚的夜空,留給世人永遠解不開的迷:問世間情爲何物?真叫人生死相許。

有人爲它生,也有人爲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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