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國產動畫電影的聲畫幻境與內容迭新

國產動畫電影《姜子牙》上映以來,遭遇了兩極化的口碑差異。毫無疑問,肯定與支持國產動畫電影的發展,是大家評論《姜子牙》的前提。但這種肯定與支持,不應被一腔澎湃的愛國情懷所左右,而應在藝術範疇內進行理性分析和思考。如此,國產動畫電影才能不因孤獨無依而風雨飄搖,也不被甜言蜜語迷惑不前,最終找到一條正確、健康的可持續發展之路。

  聲畫幻境:動畫電影的優劣博弈

  與真人電影相比,動畫電影更顯示出媒介材料本身的特點,呈現出極具個性的影像風貌。隨着數字技術的不斷普及與提升,動畫電影在聲畫幻境的營造上更加流暢與純熟。歷時四年創作的《姜子牙》,在視覺呈現上給予觀衆一個全新的“封神世界”。

  以往存在於神話傳說中的幽都山、歸墟、天梯、北海等,在《姜子牙》中都以一種極具視覺衝擊力的形態,在一個個完整段落中被全方位地渲染與展示。相較於真人電影中“真”所帶來的日常連接性,動畫電影依靠線條、色塊造就的影像世界,更具未知世界的神祕性。換言之,即便它以某種具象的形式和形象出現,但由於風格化的媒介材料,人們依然無法將其與生活中的物品相對照,因而更能保持一種獨特審美世界的完整性。

  另一方面,由於慣常認知,動畫電影往往被簡單等同於卡通片。事實上,動畫電影不僅是兒童片,更是一種電影類型。且看《姜子牙》的放映廳裏,14歲以下的兒童比比皆是。這對真人電影而言,是不能想象的。觀影門檻的下降,意味着動畫電影可能產生的影響更加深遠,也更有利於文化塑造功能的實現。與此同時,動畫電影還能與當下流行的二次元文化發生強烈關聯,藉由各種細分羣體的合作,實現廣泛傳播。動畫電影創造出的聲畫幻境,對青少年羣體頗具吸引力。

  然而,動畫電影對技術的高度依賴,也產生了不穩定性。一旦技術不足,就會導致聲畫幻境的破裂。這種破裂對動畫電影是致命的,會中斷觀衆觀影過程中的閉合狀態,從而使觀影感受大打折扣。看得出,在《姜子牙》中,技術支持已傾盡全力,諸多場面顯示出當前動畫技術的進步。不過,仍然有不少明顯的瑕疵亟待修補。比如,姜子牙懷抱女童朝向歸墟奔跑時,他的腳部與地面呈懸浮狀而缺少必要的力量和速度。另外,近景中的姜子牙也缺少必要的上身細節反映。這都與奔跑的運動狀態不相符合。在缺乏相應動作表現的情況下,聲音的生動反而顯得尷尬。因爲在明顯看不到角色的奔跑狀態時,耳邊卻是艱難的喘息聲。這種尷尬,必然會減弱對觀衆的吸引力,最終成爲作品的阿喀琉斯之踵。

  內容迭新:中國故事的現代講述

  講好中國故事是當下文藝創作的使命。《姜子牙》正是中國故事的現代講述,用動畫電影的形式,呈現出一個流傳在中國人文化血液裏的神話故事。影片對姜子牙的故事講述,不僅包括人物形象的重新塑造,還包括故事結構的整體調整。

  主人公姜子牙的形象,歷經青年、中年、老年等三個階段。作品展示了姜子牙的信仰從建立、打破到重塑的過程,而不是直接以人們熟悉的“姜太公”形象出場,給予觀衆一段新的歷史解釋。另外,在其他角色比如蘇妲己、紂王、九尾狐、申公豹等形象塑造上,也表現出明顯的差異性。蘇妲己從一個禍國殃民的成年女性形象,變爲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形象。凡此種種,不一而足。形象上大刀闊斧的改變,給人耳目一新之感。

  在故事結構上,《姜子牙》也有不少亮點。首先,影片故事側重不再是紂王妲己、武王伐紂,而是姜子牙個人信仰的反覆試煉。故事脫離了原本的歷史層面,轉而向神話層面繼續演說。伐紂成爲契機,關鍵在於是否斬殺九尾狐。姜子牙的猶豫不決,是個體在進化成爲所謂“神”的過程中,對人性喪失的警覺。其次,影片把九尾狐作爲對手力量,進行濃墨重彩的展示,在一定程度上賦予了悲劇色彩,但從更本質層面說,還是爲了幫助姜子牙完成打破權威的歷練。當姜子牙開始懷疑“一個人”和“衆生”孰輕孰重的時候,原本在他心中高高在上的師尊,事實上已然跌落神壇。

  這兩個維度的更改,不僅改變了姜子牙帶有歷史色彩的敘述,也改變了姜子牙作爲神話人物的行爲動機,並最終將其塑造成一個現代意義上的人。不懼權威,保守初心,成爲姜子牙精神的總結。

  文藝作品推陳出新,必然有所變化,但變化需拿捏適度。改過了,則人物故事面目全非;改少了,又是老調重彈,了無趣味。整體來說,《姜子牙》是一部較爲成功的作品。但在主題提煉和敘事節奏上,仍有些許不足。影片把姜子牙的“個人與蒼生”叩問作爲核心主題,在一定程度上缺少了與一般觀衆的共鳴。而且,片中姜子牙的內心變化缺少較大起伏,主人公無法主動推動故事的進展,導致故事顯得比較平淡,落入敘事拖沓、節奏紊亂的俗套,也削弱了人物的力量。另外,過多的大場面展示和略顯疲態的人物關係建構,使故事講述也顯得緩慢而沉重。這啓發我們,對於沿着《鐵扇公主》《大鬧天宮》《寶蓮燈》一路走來的中國動畫電影而言,在豐富歷史文化資源、先進數字技術的支撐下,還需繼續努力、精益求精。(作者 滕小娟,系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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