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騰訊再洗牌

編輯 /   董雨晴

單打獨鬥成不了事

即便騰訊在文娛領域一向擁有業內最豪華的組合包,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各子業務都在單打獨鬥,並也因此在業內沒什麼存在感。騰訊影業雖曾經打出“中國漫威”口號,但除了出錢參投,自身在研發和發行等影視行業的核心能力卻還沒顯現出來。

同爲互聯網電影公司代表,阿里影業早已完成和淘票票的合併。同爲騰訊系的貓眼,即便有着很強的發行水平,但很長一段時間並不把騰訊當自己人,“我們投的片子想和貓眼要發行資源,那是相當難”,一位騰訊影業內部人士吐槽。

也有業內合作伙伴直言,“騰訊影業欠缺充分競爭力”,首當其衝,騰訊影業的製作部也成爲這一輪整合計劃中優先裁撤的部門。“外界知道閱文在裁員,但其實另一邊騰訊影業也一直在裁員,四個製作工作室裁掉了三個。”一位前騰訊影業員工對AI財經社透露。

裁撤冗餘部門的同時,程武也在將更多權力握在自己手裏,在接手閱文集團和新麗傳媒後,他又加入了貓眼娛樂的董事會。“更高層的領導給程武下了KPI,要求他完成這一次的整合任務,並且對後續的業績也作了相應的承諾。”一位影視公司高管這樣表示。

自兩年前平臺與內容事業羣(以下簡稱PCG)首次成立,騰訊內部對PCG的整合調整就時有發生。以至於作爲整個騰訊集團的三把手,騰訊首席運營官任宇昕,不得不在接手PCG一年後,把自己的辦公室從曾經老闆們盤踞的科興科學園搬到騰訊濱海大廈,爲的是減少路上的通勤時間,去參與更多PCG內部的會議。

數字內容一直被看作是騰訊的核心業務,這一領域下騰訊有全球最能打的遊戲產品,每年創造着全球遊戲單品最高的收入。但同樣歸屬於這一領域下的長短視頻、影視所實現的成績就各不相同了。比如無法與抖音、快手抗衡的微視,在盈利能力上今年全面超越競爭對手的騰訊視頻。

這些子業務的負責人曾經來自騰訊的各個事業羣,有人是技術出身,有人是媒體人出身,思維全然不同。幾個負責人湊在一起除了吵架,能達成的一致太少,任宇昕就成了那個中間人。

在PCG內部,人員崗位變動很是頻繁。同時任宇昕着力於搭建內容和技術中臺,期望實現業務的更進一步整合。據《晚點》報道,當時PCG開始着重搭建自己的技術與增長團隊,並從硅谷花大價錢挖來增長和算法工程師。

在經歷大調整的2019年後,一位PCG基層員工向AI財經社透露,整個2020年,PCG事業羣的大環境只能用“風平浪靜”來形容。除了今年中秋節期間,因爲全員發價值近2萬元的華爲摺疊屏手機,PCG被送上了熱搜。

不過在年中頒發的騰訊業務突破獎中,PCG還是有一項與抗疫無關的業務上榜,那便是《慶餘年》IP創制運營聯合項目團隊,這個項目的負責人正是程武。

對於外界一直詬病的騰訊數字內容業務協同不夠的問題,騰訊內部也早有感知。如今這個問題拋給了程武,他已經經手過的項目《慶餘年》,就曾用了閱文的IP,騰訊影業來策劃,同時新麗傳媒承製。在騰訊內部是典型的跨部門協作項目,卻實現了相對優異的成績。

持續瘦身

“相互挖坑、得過且過、固步自封……”在接手閱文四個月後,面對大幅下滑的淨利潤、效率低下的業務現狀,騰訊集團副總裁程武不得已在內部郵件裏使用了這樣的措辭。

從騰訊影業到閱文集團和新麗傳媒,騰訊新文創戰略的豪華全家桶原本越裝越滿,但留給程武的,實際上卻是個“爛攤子”。

“公司部門牆嚴重、員工喪失奮鬥精神、業務失去對市場的敏銳。”放在外人眼中,這些閱文內部的行事風格就被形容爲“閱文有着一手好牌卻打的稀爛”,一家網文公司負責人向AI財經社吐槽,“業內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閱文的資源。”

對於這樣的聲音,騰訊內部並非沒有了解。密謀了幾個月後,全新整合的幾家公司終於於2020年10月份在上海展覽中心亮相。“雖然也有新管理層在,但基本上整場活動就看程武頻繁的上下臺。”一位與會人員表示。

現在,作爲總負責人的程武將閱文、新麗和騰訊影業的組合明確爲自上而下的頂層設計,“需要實現從好內容,到內容產業,再到內容產業鏈耦合的三級跳。”

這一思路的具體展現是多路作戰,同時,又能實現“1+1+1>3”的組合效果。程武在發佈會上說,騰訊影業、閱文影視、新麗傳媒分工不同,騰訊影業聚焦主投主控,未來主要扮演樞紐,聯動合作伙伴做內容探索;新麗聚焦頭部自制;而閱文影視將會更主動地推動旗下IP的影視化,同時也會更多地參與到外部的關鍵作品當中。

過去,PCG內部整合的關鍵目的是降低內耗,做厚IP價值。這也是一個類似迪士尼的佈局:上游由閱文、騰訊動漫這些平臺生產IP,中游由騰訊影業、新麗這些騰訊系製作公司承製,再通過視頻、遊戲完成影響力輸出。

阿里曾將大文娛的佈局視爲“硅谷+好萊塢”。騰訊則早於2015年時就先後成立企鵝影視和騰訊影業,此後又投資和併購了新麗等一衆影視公司。今年初,程武作爲任宇昕嫡系接掌閱文、貓眼,進一步強化了這種協同效應。在接下來的半年裏,程武先後推動閱文動漫與騰訊動漫、閱文影視與騰訊影業業務整合,併發出多封內部信,督促加大整合力度。

彼時,早在閱文人事變動前,便有說法稱騰訊在閱文五週年之際選擇讓吳文輝等創始團隊榮退,理由即爲閱文與騰訊整合力度遠遠不夠。“閱文現在還會把一些頭部的IP版權賣出去,這個對騰訊是不利的”。另一方面,當時免費網文興起,閱文卻反應遲緩,閱文原有的管理和運營模式在流量抓取和IP產出上,也均已無法滿足騰訊的需求。

綜合接手後的舉措來看,程武需要大刀闊斧地革新和整合。在指出問題的同時,騰訊宣佈成立閱文影視業務創作委員會,由程武和新麗董事長曹華益擔任聯合負責人。

無論是在發佈會上,還是此前的財報會議和內部信中,程武都並不諱言是要加速《慶餘年》這樣作品的誕生。這次發佈會上也是同樣。《慶餘年2》和《贅婿》這樣的合作項目都被重點列出,“閱文的IP、騰訊出錢、新麗來承製。”一位影視公司高管向AI財經社總結了這種合作模式。後者也延續到騰訊影業的其餘項目中——電視劇《人世間》中在創作時參考了新麗傳媒的創作意見,並由後者提供內容上的支持。

過去PCG事業羣各行其是,職能業務重疊嚴重。騰訊影業和閱文相對獨立,《慶餘年》這樣的項目需要統籌的部門越多,開發難度就越大。而程武曾一手推進《慶餘年》在騰訊內部的落地。而據AI財經社瞭解,由程武主持,閱文、新麗和騰訊影業三駕馬車開發的重心也由此轉向閱文,早前成立的影視業務創作委員會即爲此準備,於2017年即成立的閱文影視,其執行董事也已於8月變更爲程武。

騰訊影業的戰略回縮早有“預謀”,但之所以能在今年實現,大概率源於今年疫情對影視業的衝擊,外部資本悉數從傳統影視業撤退,半數項目擱置,人員處在半歇業狀態。而騰訊影業曾經打造中國漫威的理想,也已經讓步於重要檔期和重點類型片的不缺席。目前,騰訊影業主投了電影《我們的西南聯大》和《1921》。

另一方面,也是基於發揮閱文IP充分開發的主觀能動性。疫情下,黑天鵝導致的內容行業波動中,IP的保險程度更高,這次發佈的片單中,重頭項目《慶餘年2》、《贅婿》都是閱文的經典IP改編。

也有互聯網影視公司高管表示,前幾年互聯網影視行業相對資金充裕,人員冗餘還不算什麼問題,由於併購等歷史原因,騰訊影業與閱文影視、新麗傳媒有大量的職能重疊,如今的確到了該瘦身的時候,“暑期檔和國慶檔兩個檔期過去,看上去好像挺熱鬧,但也沒復甦。大家都要保持瘦身,調整狀態。”

騰訊的絕對優勢

在騰訊內部有一個共識,騰訊應該在自己所擅長的長內容領域佔據絕對優勢。

面對這個使命,降低內耗和提高IP開發效率成爲新的戰略抓手。去年9月份,任宇昕也在接受採訪時說,PCG的問題不是模塊業務上打磨得是否熟練,而是其中一些業務是否能夠提高效率,釋放更多人力。

騰訊曾經主張不過多幹涉參投企業業務,這種觀念在今年也發生了巨大轉變。也被外界解讀爲,在數字內容領域,騰訊正在把過去撒出去的網收回。具體參考案例,除了對閱文的整合外,還包括促成虎牙、鬥魚和企鵝電競的合併。

有關提能增效問題,930改革後,PCG內部人員曾就企鵝影視和騰訊影業的高度同質化問題引發討論。但很快,企鵝影視回撤至騰訊視頻旗下,成爲製作部門。如今,騰訊影業與閱文集團的深度整合,也進一步解決了PCG內部競爭的問題。

事實上,不僅僅是提高人員能效,2019年,任宇昕在接手PCG事業羣后,就給騰訊視頻定下了壓縮虧損的全新目標。並迅速在騰訊財報中有所體現,騰訊視頻當年虧損大幅收窄至30億元,遠低於同類競品。

但另一方面,人事和業務的整合勢必要造成業務上的調整和震盪,這在程武執掌閱文的這半年裏也有相似情況。例如,此前5月份大爆發的閱文合同事件,即由吳文輝榮退後的信任危機引發。網文作者相信“老吳不會做啥過分的事兒”,而新班子由於空降,未能有這樣的信譽背書,最終引發五五斷更,也導致程武團隊隨後陷入被動。

大整合帶來的人事震盪和組織調整,對於業務的提振作用還有待觀察。一位從事製片工作的人士向AI財經社表達,“影視行業從業者在未來會越來越慎重選擇大平臺”,他認爲公司頻繁調整對內容開發工作有很大損傷,“又要揣測領導的意圖,做事情模棱兩可,還要考慮內外部利益,有時候你都幹不完一個項目,領導就換了。”

互聯網公司對平臺依舊有執念。程武希望基於泛娛樂和“新文創”戰略,在把產業鏈各個環節的垂直領域做好的前提下,以IP爲核心、爲主線,聯合起來取長補短,形成更強的優勢。

泛娛樂和新文創背後所透露的內容產能平臺化、工業化思路,則正是過去6年裏互聯網公司試圖加諸行業的迪士尼藍圖:卡住產業鏈自上游IP創作到下游發行的關鍵環節、克服內容行業的不確定性,就能確保收益最大化。

“硅谷+好萊塢”、“在線迪士尼”、“泛娛樂”,過去幾年裏,不同的話術,折射的其實是相同的願望——《哈利·波特》、漫威系列等全球化IP均受益於內容在形式和覆蓋渠道上的多元化,而內容這個入口要能夠持續留住用戶,也需要各個模塊開發能力的基本匹配。

根據媒體報道,目前,由閱文牽頭成立的影視委員會,已經下設IP業務聯合工作小組、劇集業務聯合工作小組、電影業務聯合工作小組及協同支持小組等多個業務小組,聯動騰訊影業,分別協同管理閱文旗下新麗傳媒和閱文影視的IP、劇集與電影項目。而早在此前,騰訊動漫與閱文動漫也已完成類似的業務整合,“至少每年要轉化100部作品”。

去年播出的《慶餘年》被程武視爲套上爆款公式的成功案例。這部改編自閱文白金大神貓膩同名小說的劇集,由騰訊影業統籌,新麗傳媒製作,在騰訊視頻播出,叫好又叫座。而《慶餘年2》也已進入到開發階段,在媒體採訪中,程武甚至提出,在下一個五年計劃中,希望看到更多的《慶餘年》。

只不過整合後的騰訊IP開發絕對優勢在業內人士看來並不絕對,“自影視行業存在以來,大家就明白一個道理,沒有完全相同的作品,經驗不可能複用”,建立絕對優勢,遠不止一個影視委員會就可以實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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