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为什么称呼王熙凤为“凤丫头”,是亲昵还是不屑?

薛宝钗的母亲和王熙凤的父亲是兄妹关系,那么薛宝钗和王熙凤就是表姐妹,四大家族联络有亲,按血缘关系来说,宝钗和王熙凤的关系是很亲近的。按年龄来说,薛宝钗比王熙凤小很多,宝钗初入荣国府的时候是十三岁,而王熙凤已然成婚年龄在二十岁上下了。可是,薛宝钗称呼王熙凤却是一口一个“宝丫头”,这就很奇怪了。

例如:

第三十五回宝玉挨打后想吃小荷叶莲蓬汤,贾母连忙让王熙凤去准备。宝钗一旁笑道:“我来了这么几年,留神看起来,凤丫头凭他怎么巧,再巧不过老太太去。”这是薛宝钗当着贾母、薛姨妈、王夫人等诸位长辈在场的情形下称呼王熙凤为“凤丫头”。

第四十二回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林黛玉取笑称她为“母蝗虫”,宝钗笑道:“世上的话,到了凤丫头嘴里也就尽了。幸而凤丫头不认得字,不大通,不过一概是取笑。”这是宝钗在众姊妹面前如此评价王熙凤。

第四十四回“变生不测凤姐泼醋,喜出望外平儿理妆”:宝钗劝道:“你是个明白人,素日凤丫头何等待你,今儿不过他多吃一口酒。他可不拿你出气,难道倒拿别人出气不成?别人又笑话他吃醉了。你只管这会子委曲,素日你的好处,岂不都是假的了?”这是宝钗当着平儿这样的下人的面称呼王熙凤为“凤丫头”。

第五十七回“慧紫鹃情辞试忙玉,慈姨妈爱语慰痴颦”,宝钗看见邢岫烟当了冬衣,不仅责怪起王熙凤没有照顾好邢岫烟,因又笑问道:“必定是这个月的月钱又没得。凤丫头如今也这样没心没计了。”这是宝钗当着亲戚的面称呼王熙凤为凤丫头。

从以上情形可以看出来,薛宝钗称呼王熙凤为“凤丫头”已经成为常态,并且不分对象、场合,因此如果说“凤丫头”是宝钗偶尔开玩笑所称,显然是不成立的。自古以来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尤其是过去的大家族尤其讲究这些规矩礼数,薛宝钗如此称呼王熙凤,显然是不合规矩的,是无礼的。这就很让人怀疑宝钗的教养,以及宝钗对于王熙凤的态度了。

接着细心的读者又发现了,纵观《红楼梦》前八十回,薛宝钗和王熙凤甚至没有直接的对话场景。那么联系到贾府的家族内部斗争,金玉良姻和木石前盟之争,薛宝钗如果嫁给贾宝玉就会取代王熙凤的管家之职,而大权在握的王熙凤又怎会轻易地拱手相让。因此很多读者认为王熙凤和薛宝钗之间有潜在的敌对关系,因此她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友好亲近。

另外从她们二人彼此评价的口吻也嗅出了不和谐的音符:薛宝钗评价王熙凤的口齿犀利但是充满世俗气,而王熙凤对于薛宝钗这样的人也不感冒,虽然她不否认宝钗的才华和能力,但是却对她的性格却很不以为然,“一个是拿定了主意,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也难十分去问他”。应该承认二人的性格差异的确过于巨大,王熙凤自幼假充男儿教养,言谈泼辣,行事果决,顶冠束带的男子也不及她的雷厉风行;而薛宝钗是个闷葫芦,不多言多语,纵横谋划,城府极深。从受教育程度来看,王熙凤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可是宝钗却博学多才,简直就是个女学究。王熙凤更像一个冲锋陷阵的将军,而薛宝钗只适合做羽扇纶巾的谋士。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薛宝钗和王熙凤既然差异明显,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交集。

但是我们仍然不能据此来判断宝钗如此称呼王熙凤是对她的轻视和不屑。因为宝钗出身于豪门贵族,祖上也是读书人家,而宝钗又是最讲规矩的人,作为大家小姐不可能不顾礼仪,更不会在人多的场合脱口而出,说得那么轻松、自然;但另一方面,宝钗又确实称呼王熙凤为“凤丫头”了,个中原因恐怕要从其他的方面来找。

在《红楼梦》第六十六回贾琏以为子嗣计为由娶尤二姐为二房,薛蟠听了后说道,早就该如此,这都是舍表妹之过。“舍表妹”显然是指王熙凤,注意薛蟠称呼王熙凤为表妹。第二十八回贾宝玉说有一副药方可以治好林妹妹的病,王夫人说他扯谎。王熙凤证实是真的,“薛大哥亲自和我来寻珍珠,我问他作什么,他说配药。”王熙凤称呼薛蟠为薛大哥,薛蟠称呼王熙凤为妹妹。我们知道在薛宝钗初入荣国府的时候,介绍薛蟠和薛宝钗兄妹年龄只差两岁。那么按照这样的人物年龄来看,王熙凤作为薛蟠的表妹,和薛宝钗的年龄相仿佛,或者相差很小,如果是这样的话,薛宝钗称呼“王熙凤”为凤丫头就很正常了。

首先年龄相差无几,其次又是自幼表亲,共同居住在金陵,不乏日常玩耍笑闹的场景。就像在《红楼梦》第四十九回描写的那样,“此时大观园中比先更热闹了多少。李纨为首,余者迎春、探春、惜春、宝钗、黛玉、湘云、李纹、李绮、宝琴、邢岫烟,再添上凤姐儿和宝玉,一共十三个。叙起年庚,除李纨年纪最长,他十二个人皆不过十五六七岁,或有这三个同年,或有那五个共岁,或有这两个同月同日,那两个同刻同时,所差者大半是时刻月分而已。连他们自己也不能细细,不过是“弟”“兄”“姊”“妹”四个字随便乱叫。”可以想见昔日的金陵,薛宝钗、王熙凤等都还年幼的时候,恐怕也是这样嬉笑无忌的。因此宝钗的一句“宝丫头”,说明了宝钗和王熙凤的熟稔和亲昵,是宝钗对于王熙凤的一贯称呼。

《红楼梦》是经过数次增删的结果,按照现在书中的介绍,王熙凤大不过二十岁,宝钗只有十三岁,薛蟠十五岁,宝钗确实应该称呼王熙凤为姐姐。但是如果按照最初的人物原型来看,宝钗和王熙凤的年龄差很小。因此宝钗称呼王熙凤为“宝丫头”,并不是宝钗有意无礼或者轻慢王熙凤,只是因为该书增删数次,没有完全理顺人物之间的关系,造成的不合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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