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姚蜜畫了個淡妝，杏仁眼，櫻桃脣，再裹上一套裁剪得體的職業套裝，衣趁人嬌，愈發顯得她知性柔美。

“媽，我走了，小魚，拜拜。”

她在玄關處換上高跟鞋，與婆婆兒子告別，扭着窈窕身姿出了門。

兒媳最近變了很多。

自從小魚出生後，喫飯時她給她預備的大海碗，碗底深，直徑大，盛上滿滿一大碗，她都能呼嚕呼嚕喫完。

可半年前，姚蜜給自己買了個精緻的小瓷碗，碗底繡花，枝葉延伸到碗口上沿，看着很是精緻，卻是個繡花枕頭，兩勺飯就能撐得滿滿的，兒媳的胃口就這樣慢慢減下去，人也跟着廋了一大圈。

按理說，孩子大了，瘦了是好事，也合情合理，王春霞卻發現，兒媳成功瘦身後愈發愛捯飭自己，以前從不化妝，和她這老婆子一樣整日素面朝天，現在寧肯早起半小時，也要對着鏡子塗塗抹抹。

化完妝還要挑衣服，配鞋子，把自己打扮的像個未婚少女。孩子都上幼兒園了，美什麼美，美給誰看？

兒子雖在同一個城市上班，卻經常加班，有時十天八天不回來，小兩口一週最多見一次面，難不成她畫給別的男人看？

她越想越覺得兒媳僭越了自己的身份，打扮得花枝招展，像動物園裏的孔雀，誰都可以看上一眼。

除了注重打扮，兒媳下班回家的時間也變了，公司六點下班她是知道的，家裏離公司近，姚蜜一般六點十五就能到家。

最近呢，起碼要到7點以後，回家喫過飯後還要去加班，姚蜜解釋說最近公司事兒多，領導要求加班，她可不信，一個公司的文員，就那點破事，半年前從未加過班，怎麼最近加班那麼勤？

加班回來後，姚蜜跟兩人打過招呼，就匆忙去洗漱，有一次，她無意中將水撒到兒媳身上，在她換下來的衣服上，王春霞終於發現了端倪。

那是件白色襯衣，衣領頗高，再扣上釦子，一般很難看到裏側，可現在展開一看，她在上面捏起了幾根黑色短髮。

姚蜜是長髮，最近新染得棕黃色，染過後髮質變得有些糟糕，髮絲又細又軟，不像這幾根頭髮，烏黑髮亮，又粗又硬，絕對不是她本人的。

王春霞當時就像偵探一樣在心中亮起了紅燈。

2.

姚蜜前腳剛走，王春霞就將小魚從沙發上拎了起來，“走，帶你去多多家玩。”

多多是小魚的同班同學，多多奶奶與王春霞是小區裏的老鄰居，兩人好了幾十年，到了孫子這輩更是有說不完的體己話，誰家有事，另一家就是後援軍。

就像現在，王春霞打算去兒媳公司一探虛實，便打算將小魚交給多多奶奶，即便今晚真的鬧起來，她也沒有後顧之憂。

小魚正在看動畫片，一臉不高興地被拖起來，提拉着拖鞋走到門口，又掙脫奶奶的手，跑到他的小臥室，找到自己的電話手錶，這才高興地裂開嘴，跟着王春霞出了門。

王春霞心急如焚，叮囑孫子在多多家好好玩，太晚了就和多多一起睡，便急着要走。

小魚拉住她的一隻手不放，眨巴着大眼睛，可憐兮兮地央求她，“奶奶，媽媽今晚要加班，不能陪我睡，你也不能嗎？”

王春霞心一軟，俯身抱住孫子親了一口，“小魚乖，奶奶去把媽媽接回來，讓她陪你睡好不好？”

小魚又眨了眨眼，黝黑的眼珠轉來轉去，愈發顯得靈動可愛，“奶奶，你要去媽媽辦公室？”

王春霞含糊着“嗯”了聲，解釋說姚蜜忘了帶東西，讓她送過去，便火急火燎地出了門。

3.

她急匆匆走入大樓內，按下26層的電梯按鈕。

來之前，她已經問過孫子，他曾經跟着媽媽去過她的辦公室，就在2601.

電梯一層層上升，王春霞心裏像打鼓一樣七上八下，若是看到兒媳真的在辦公室偷情，她該怎麼辦？

之前她曾示意過兒子自己的媳婦要好好管管，兒子聽後卻只是笑笑，說她多心，說自己的媳婦啥樣，他最清楚，不用她這個當媽的操心。

她抓到把柄之後，是警告兒媳不再與別的男人來往，一心一意爲這個家，一心一意服侍兒子，還是拍下證據交給兒子，讓他徹底死心，之後逼着兩人離婚，讓兒媳淨身出戶？

到底該怎麼辦？

王春霞揉了揉不停跳動的太陽穴，頗覺頭疼。

王春霞心裏頓時升起一股好感，報之以微笑，連帶着緊張也被沖淡了一些。

男人背對着她打電話，一雙眼睛泛着盈盈笑意，脣角微微勾起，讓本就英俊的外表又多了一絲魅惑。

王春霞的兒子也姓王，叫王樂山，不是母子倆恰好一個姓，而是當媽的在老公死後主動爲兒子改了姓。

王春霞的老公其實姓黃，爲人踏實肯幹，又有上進心，頗得領導賞識，兩年裏從一個小小職員升爲科長，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不管有沒有心沾花惹草，男人都將他當做同類中的奇恥大辱，打匿名電話辱罵，寄信騷擾，甚至走在大街上過馬路都有人去推他，從人人尊敬的科長到處處受人責難的無恥小人。

王樂山就是從父親過世後開始變的。

他怕王春霞，開始躲着她。沒有父親在他身前做擋箭牌，王春霞開始將全部心神放到自己身上，從怎麼喫飯到幾點睡覺，事無鉅細她都要管一管，每週去一次學校，詢問班主任他的學習與生活情況。

王春霞要求的，他全都做到了，還做得非常好，從一個乖張帶刺的小小少年成長爲沒有棱角的小綿羊。

即使之後成家生子，他骨子裏的柔順與乖巧還是沒有太大改變，相由心生，外表看着就娘了一點。

王春霞看着眼前的男人，感慨頗多，如果當初她沒有過多幹涉兒子的私生活，他現在是不是和這人一樣陽光帥氣，充滿男人味，即使笑也是壞壞的，特別勾女人的那種。

但人生沒有如果，即使有了如果，王春霞也不會因爲這個如果而改變過去的做法，她要把自己的人生，兒子以及孫子的人生都牢牢握在手裏，兒媳是最大的變數，既然不能把控，那就毀了她。

6.

除了2601，整個26層都是靜悄悄的，透過玻璃門，王春霞一眼看到了那個亮着燈的辦公室，以及辦公室裏坐着的姚蜜。

姚蜜坐在門口稍靠右的位置，正對着電腦敲擊鍵盤，神情嚴肅，坐姿端正，她身後空蕩蕩的，似乎並沒有第二人加班。

難道真如趙棠所說，她想多了？

正在她猶豫着要不要撤退之時，姚蜜的手機響了。

她立即隱身到門外的暗處，屏住呼吸。

姚蜜的聲音聽起來比平時多了幾分嬌柔，“你忙完了？那好，我這邊收個尾，一會兒見。”

正在此時，她的手機響了，正是姚蜜的。

“媽，”姚蜜略帶抱歉的聲音傳來，“小魚睡了嗎？”

王春霞急忙說，“睡了，睡了。”她恨不得加上一句，“你趕緊去吧。”

姚蜜又說：“媽，我今晚有點事，就不回去了，你幫我看着小魚。”

若是平日，王春霞肯定要問一句啥事，不說個明白她都不會罷休，此時她卻爽快地道了聲“知道了”，就掛斷電話，拉開一條縫，偷偷觀察着門外的動靜。

幾分鐘後，2601熄了燈，接着響起關門聲，姚蜜蹬着高跟鞋走出來，坐了電梯下去。

她從後門出來，攔了輛的士，直奔酒店。

7.

下車之後，王春霞立即扯亂鬢髮，又使勁揉了一會眼睛，眼球在她的揉弄之下立即發紅。

她使勁掐了一把自己，硬生生擠出幾滴眼淚，便腳步匆忙地奔向惜緣酒店前臺。

“姚蜜，姚蜜，”她大聲喊着兒媳的名字，前臺小姑娘出來後，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聲嘶力竭地吼道：“我兒媳姚蜜在哪？我孫子高燒不退，現在正在醫院，打她電話打不通，回了個短信說正在這開會，你給我說她在哪？”

小姑娘被嚇到了，小聲問道：“她說在哪個房間了嗎？”

“她要是說在哪個房間我還問你嗎？”王春霞作勢往樓上走去，“你不給我說也行，我一間一間地敲門問，總會找到她。”

小姑娘哪敢讓她這樣打擾客人，立即軟聲阻止，“這位太太，您稍等，我幫您查一下。”

王春霞止住腳步，將手機遞到小姑娘眼前，“姚蜜，吶，就是這個女人。”

小姑娘將名字輸入電腦，微微皺眉，“沒有查到此人，”她抬頭看了一眼照片，眼中現出驚喜，“這個人好像剛剛纔進去，就在1208，不過好奇怪，她剛剛纔上去......”

王春霞沒有再理會她，快步進入電梯，直奔目的地。

1208的門虛掩着，王春霞竊喜，透過門縫，她並沒有看到會議室有人，她又忍不住一陣激動，好像離成功又近了一步。

會議室內部有個小臥室，門緊緊關着，不知道有沒有上鎖，王春霞貓着腰來到門口，將耳朵貼在門上。

王春霞胸口噗通噗通亂跳，甚至由於激動身體微微發抖，她咬着牙在心裏罵道：“姚蜜，我今天一定要揭開你的真面目。”

沒證據。

惱怒之下，王春霞使勁去扭動手柄，意料之外的是，門開了。

男人背對着王春霞，一字一句說道：“媽，你鬧夠了沒有？”

王春霞被這一句媽叫得恍如石化，她終於回過神來，一把扳過男人的身體，可不就是自己養了三十多年的兒子。

“樂山，”王春霞嘴脣有點抖，“怎麼，怎麼是你？”

王樂山特意畫了個淡妝，眼影是淡粉色，後背紋了一隻展翅欲飛的蝴蝶，手腕上帶着珍珠手鍊。

這些都是王春霞沒有見過的。

王樂山依然護着姚蜜，聲音尖而利，“怎麼不是我？我是你兒子，姚蜜是你兒媳，我們還不能有點私生活？”

不待說些什麼，她就拋下一句：“小魚要睡覺了，我得趕緊回去。”

落荒而逃。

兒媳生完孩子行跡可疑，婆婆跟蹤後一見她身邊人，卻忙逃跑。

姚蜜穿戴整齊，倚在牀頭，點了一支菸，淡淡的白煙嫋嫋升起，她透過煙霧看着面前的男人，眼神裏有一閃而逝的嘲弄。

“樂山，你看見了，你媽對我的懷疑可不是一天兩天的。”

王樂山正在戴耳釘，聞言冷笑：“什麼事都不是空穴來風，我媽的懷疑也不無道理。”

姚蜜冷哼一聲，“那你還陪我演這出戏？”

“我們倆恩愛如初，小魚纔會幸福，我媽也少操點心，你不是更加自由？”王樂山依舊冷冰冰的，完全不復王春霞在場時的深情。

“也是，”姚蜜把煙掐滅在菸灰缸裏，起了身，“我自由，你也自由，快去赴約吧，別讓人家等急了。”

王樂山看了她一眼，說這麼多，最後一句他最爲滿意，他照了照鏡子，確認妝容完美，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門。

兩分鐘後，姚蜜拿起手機，拔了一個號碼出去，“喂，小魚，你睡了嗎？”

那頭傳來小魚沉悶的聲音，像是躲在被子裏，“媽媽，我已經躺在牀上了，奶奶還在洗漱，她今天好像和平時不大一樣。”

“是嗎？”姚蜜輕笑，“小魚，今天謝謝你及時給媽媽彙報奶奶行蹤。”

“媽媽，不用謝，以後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說。”

又說了兩句，姚蜜藉口要加班，互道晚安。

掛完電話，她翻出手機裏的另一個號碼，想了想還是按滅手機屏幕，脣角浮現一抹羞澀的笑容，給他一個驚喜也不錯，她在心裏暗想。

姚蜜坐上出租車上，對鏡補了補妝，心情頗好的哼起了歌，今晚註定是一個不平凡之夜。作品名：《捉姦》；作者：呼與菀蝸與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