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深不知處的規矩繁多，行事依照模板。拿喫飯來說，一人一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苟言笑，默默地喫。

藍湛自小嚴格地規束自我，行事爲人謹遵家規。他到了魏嬰這裏，在凡塵中，煙火味裏的生活是另一番景象。

魏嬰的朋友來了，一羣年齡相仿的公子哥不拘小節，圍坐在一起邊喫邊聊，猜拳喝酒開着玩笑。

藍湛默默地喫完又坐了一會兒，最後起身到花園的一角去站着。

送走那羣人後，魏嬰急忙道歉：“藍湛，對不起啊！你來之前我們就約好了。”

魏嬰臉帶笑意，語氣歡快，藍湛淡淡地道：“你喜歡住在這裏，對嗎？”

“目前是這樣，你也知道我一個人，在哪裏都一樣。”

“魏嬰，我打算在城裏買一所宅子。”

魏嬰大笑，手裏的酒壺差點掉到地上，不可思議地說：“藍湛，你現在是仙督，手裏有做不完的事。你家在雲深不知處，在這裏買宅子有沒有搞錯哦！”

“你可以搬過去。”

“呵！謝謝你了！我在這裏挺好的，不必破費。”

藍湛側過身去，認真地道：“那些人說校場快要打理好了，你打算常駐於此？”

這個問題魏嬰之前就擔心他有想法，所以反問：“你不喜歡我在這裏嗎？”

“開宗立派是大事，你自己決定才合適。”

得了這句話，魏嬰瞬間一身輕鬆，輕笑道：“那就好，這樣我便不再擔憂什麼。”

魏嬰帶藍湛體驗人間煙火味，原想把自己的快樂和熱鬧分享給他，讓他也經歷一下市井中有趣的事。

可是從藍湛的角度看，一頓飯下來，人聲嘈雜，肆意玩鬧，複雜的人世間，看不懂的人心。

他經歷這些只是爲了魏嬰，就像曾經思念成疾時喝他喝過的酒，受他受過的傷，養他留下的阿苑一樣。

藍湛是爲了一個人才入紅塵。

天色已晚，魏嬰又想到了一個好玩的地方，他走到藍湛跟前去，以商量的口吻說：“城外的山上有一個很大的獵場，我們明日去那裏比射箭，賽馬，好不好？”

“好。”

藍湛又一次爽快地答應了。

在傲城這種地方射箭騎馬，跟仙門百家舉辦的百鳳山圍獵截然不同，於他們二人而言，那又會是怎樣的體驗？

魏嬰仍然像在百鳳山那次一樣，一手抓過五隻箭，射出去全都在靶心上。

他大笑着回頭，“藍湛，該你了。”

藍湛拿起一支箭，調整好姿勢，穩穩地射中靶心。他們接着比騎馬射箭，越障礙射箭。

玩累了的時候坐在草地上。

魏嬰半躺着，往事又上心頭，淡淡地道：“藍湛，當年圍獵後我就去了亂葬崗，今日想起來就像做了一場夢。”

“……”

魏嬰側過頭，目光鎖住他的抹額，打趣道：“當時我想借你抹額一用，可你沒理我。那時候的你好冷淡，總是一副很嫌棄我的樣子。”

話到這裏藍湛不再沉默，立即解釋道：“已經過去了。”

“哈哈哈哈……是過去的事了，不過可真奇怪，我回來以後你就變了個樣。”

魏嬰慢慢地發現，每次談到一些敏感的話題時，藍湛都會以沉默應對。

兩個人接着賽馬，從山上的獵場一路狂奔到山下，馬兒在寬闊的草地上奔騰，魏嬰回頭看，見藍湛望着他輕笑。

那種感覺，他們像要到天長地久裏去。

魏嬰心心念唸的抹額飄在風中，他可以轉身等他，然後將抹額拿去，捏在手心裏想怎樣就怎樣。

藍湛面前，魏嬰的紅髮帶觸手可及，他若是伸手去抓，眼前人就再也跑不掉。

一前一後的兩匹馬在狂奔，一黑一白的兩個人在對望。

快了，藉着此情此景勇敢一次，或是飛身過去同騎一匹馬，或是開懷大笑的時候藉助興奮過頭的衝動說一聲大話，拋開理性就可以放任自己。

快了，帶回去，藏起來……

“籲……”一聲喝止，馬兒仰天長嘯後停下來，前方沒有路了。

路到盡頭，一切又歸於平靜，心裏熊熊燃燒的大火漸漸熄滅。

人，清醒過來。

回到家已是傍晚，若府的家僕和雲青在門口守着。魏嬰纔想起這日是若麟灃的壽辰。

他手扶額頭，抓了抓額前的碎髮，難爲情地道：“藍湛，我差點忘了，若老爺今日壽辰，你……跟我一起過去？”

藍湛望着他，好一陣才說：“你想我去嗎？”

“哈哈哈……看你，凡人舉辦的壽宴可熱鬧了，你也該去看看，整日待在雲深不知處像個苦行僧，活得多沒意思。”

藍湛在魏嬰的表情裏，看到他身在紅塵中的喜悅感。他喜歡，他定要相陪，只要是他喜歡的，他就不會拒絕。

兩個人回家後沐浴更衣，出院門就上了若府的馬車，緊挨着坐好。

狹窄的空間裏，淡淡的檀香味和沐浴後清新的皂莢味混合着，魏嬰感覺很熱，側過身去看藍湛，見他的神色一如往昔，平靜自若。

並排坐那麼近的機會以前沒有過，魏嬰看了他好幾次，仍是看不出什麼。

剩自己一人躁動不安難免失禮，魏嬰把車篷的簾子拉開，望向路邊。

魏公子到了，好多人都站起來行禮，大家看到他身後的藍湛時，自覺地安靜下來。

白衣翩翩的嫡仙，神聖不可侵，藍湛清冷的目光所及之處，人人心生敬畏。

若麟灃立即前來相迎，一番認識還不夠，恭恭敬敬地道：“藍公子大駕光臨，我日後可有得吹了，哈哈哈哈！”

一陣獨有的香味飄過來，魏嬰耳邊傳來嘖嘖聲，轉身看時，若凝姝已到他們身旁。

“藍二公子。”凝姝行禮，藍湛的心瞬間被狠狠一擊。

這個女子美若天仙，自帶光芒，可柔可剛。柔至容得下所有，剛至不可侵犯，要拒絕她這樣的人，太難了。

宴廳內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即便這樣，藍湛還是聽到了一些事，是他在意的事。

“大小姐和魏公子真般配……龍爺今日要做媒……魏公子真有福氣……”

此時的魏嬰對龍爺要提的婚事渾然不知，他被朋友們圍在中間，正愉快地談天說地。

他和凝姝若是像之前那樣沒有下文也就算了，十六年的癡心不會因爲一點小事就動搖。

可是今日，藍湛跟着他體驗人間煙火，才發現他身邊的那些人和事好複雜。

若麟灃笑意盈盈，壽辰上盛大的一幕即將開始，魏嬰會怎麼做？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