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人的眼里,贞操这个词似乎已经无足轻重了。人们对于贞操的理解和讨论,也只是更多地被很多人放在了“处女的贞操”和女人的第一次上,而真正意义上的贞操,却反倒是常常被人忽视。

不瞒大家说,从人性的角度,其实我是相当愿意看到这种忽视的。我甚至觉得,它反映出了中国人在人之本性认识上的巨大进步。

然而,今天我却还是莫名地想起小时候的一个真实故事。故事虽然过去了几十年,但今天回忆起来,却还是让我在今昔的比照中,痛苦地触摸到了早先的传统观念对于中国最底层女性的摧残。

有道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农村的寡妇更是如此。记得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村里就有一个叫“桂花”的寡妇。

在她二十六岁的时候,她的丈夫就丢下了她和三个孩子,撒手人寰。丈夫临走的时候,一再嘱咐她一定要把三个孩子拉扯成人,除此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给她安排下半辈子的出路。这或许就是封建体制烙印在男人身上最典型的自私。

更为严重的是,桂花的公婆整天都在死死盯着,正当虎狼之年而又如花似玉的儿媳妇。并且在儿子下葬后不到一个星期,他们就要求桂花把她和孩子仅有的一幢堂屋给卖了,搬到和他们一起居住。

他们这样做,主要还是因为,他们怎么样都放心不下自己这个年轻丧偶的儿媳。只要和他们住在一起,儿媳妇就会整天处在他们的视线中,他们可以帮着九泉之下的儿子看着她。

这种状态,大概保持了三到五年。为了照顾好一家老小,桂花起早摸黑地干着,没有喜悦,没有悲伤,像个橡皮人一样生活着。

直到有一年,她在村上的砖窖认识了一个名叫长根的外地承包窖主。长根四十出头,妻子在两年前就去世了,也生有一男一女,在家中让老母亲抚养,而他却来了百里之外的地方承包了这个砖窖。于是,相同的遭遇,和彼此出众的外貌,让两个人见第一面就产生了好感。

桂花和当时村里的绝大多数女性一样,是一个相当传统的女人。几年来,她始终都记着老公临走前的交代,每每看见长根投来火辣辣的目光,她都在低头躲避。

但有一天,桂花从池塘取水筑砖胚的时候,不小心滑到了水里面,在她拼命地呼救之后,是长根第一个从工棚里蹿出来奋不顾身地跳进了冰冷的水中把她救了起来。

于是,一种关于桂花和长根的谣言便从此在村里传开了。有人说看到他们俩搂过在一起,甚至还有人说看到桂花在镇医院做人流……各种谣言,被大家传得绘声绘色。

终于有一天,桂花的公婆再也没法顾忌“家丑不可外扬”,他们找到了村支书,并发动村里的群众强行要求把长根赶出村庄,同时还散布谣言说桂花在丈夫卧病期间虐待他,至使自己的儿子英年早逝,桂花生来就是扫帚星克夫相。

在农村生活过的人就知道,其实在很多的问题上,老人和长辈的力量都是非常巨大的。特别是他们痛哭流涕,串通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和好奇害死猫的群众混搭在一起的时候,其带来的杀伤力,远远是一个外地的长根和失去丈夫的桂花所无法想象的。

结果,如人们所意料的那样,长根还没等窖里的砖出窖就被逼卷着被窝盖离开了村子。而桂花却因为无法忍受众人指指点点的非议,服了农药,只是因为抢救及时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自杀没有成功的桂花,从此变得更加少言寡语了。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不到半年,村主任和族里几个在长的人都找到桂花,要桂花改嫁给比她小三岁的叔子。

用前来撮合的人话说,这样一来三个孩子就都不用管别人叫爹了,也能一家人相互有个照应,日子还能仍然像先前那样过,没有任何影响。可桂花当然无法答应,其主要原因不在于小叔子年龄比自己小,而是小叔子从小就是一个弱智,先前一直都是靠父母和兄嫂养着。

然而,那个年代的农村女人虽然也有刚烈,但还是难免比较狭隘。尽管如此,但那个年代的女人,那个年代的单身妇女,那个年代单身寡居多年的桂花,却依然没有想到要反抗,想离家出走,哪怕是到外地去找长根,或者找一个可以靠得住的男人开始她崭新的生活,而是再次选择了自杀。

这次自杀,她是铁定了心的,临走前,她还写下了交代三个孩子的遗书,并且穿戴好了平时压箱底的漂亮衣服,在一个夜色即将暗淡的黄昏,跳入了鄱阳湖。村里人沿着湖找了她好几天,一直到三天后,才在离我们村庄十多里远的另一个村庄的湖边发现了她的尸体。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说它久远,其实也并不算特别久远,也就30年前的事。但今天的我,回想起了就想发生在昨天。

也许当我们回读这样一个故事,特别是让年轻的一代再去体会 ,真的是有太多的不合情理,甚至都不会有一个合适的情感逻辑。

然而,“寡妇桂花”却的确是那么真实而又富有代表性的存在过……并且,几乎常有发生。但无论在过往的历史尘埃中,有多少个“桂花”自绝于世,但能改变这一切,让我们现在的人感到幸运的,绝对不是“桂花”们曾经有多么懦弱或坚强,也不是我们多么有能耐和觉悟,或者能为此付出多少抗争,而是仅仅我们比她们更加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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