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行人眼裏,舊社會的相聲行業就像個幫派,除了清晰嚴明的門戶輩分,還有各種外人難以理解的行規。爲了便於管理行業秩序,也爲了更好地維護相聲從業者利益,歷代相聲藝人中都有一位門長來“主持工作”。德字輩是裕德隆,壽字輩是張壽臣,寶字輩是趙佩茹,文、明兩輩的門長則是趙心敏和趙偉洲父子。

解放以後,相聲藝人身份發生了根本性轉變,原本門長行使的權力不復存在。因此從趙佩茹開始,同行藝人雖然對趙先生依舊尊爲門長,但所謂話語權的概念正逐漸被淡化。從某種意義而言,壽字輩的張壽臣是中國相聲史上最後一位名副其實的門長。在他的領導下,整個相聲行業始終朝着積極向上的方向發展。當年的張壽臣在相聲門裏不僅擁有極高的威望,更掌握着絕對的話語權。甚至可以說,他的觀點和言論足以影響着整個行業的發展趨勢。即便如此,在行內仍有敢和張壽爺唱反調的“叛逆者”,這位就是日後名震華夏的相聲大師侯寶林。

當年,初出茅廬的侯寶林到天津闖碼頭,憑藉一段精彩絕倫的《八大改行》徹底征服了挑剔的天津觀衆。此後,侯寶林一炮而紅,善使柳活也成了他最閃耀的一張名片。年輕時的侯寶林在學唱上確有獨樹一幟的風采,京劇、鼓曲、民間小曲小調皆能信手拈來。這樣的表演風格,在當時相聲老藝人看來多少有些標新立異,對此身爲門長的張壽臣也不以爲然。

當時的侯寶林剛在天津響蔓,演出之餘也經常到其他相聲園子裏聽同行使活,爲的是取長補短,爲我所用。有一次張壽臣在小梨園說單口相聲,正巧侯寶林過去聽活。壽爺在臺上正說着呢,一看他進來了,爺倆四目相對,隨即話鋒一轉,臨時加了幾句墊話,“相聲是靠說逗大家樂的,不是靠唱,我從小學的是說相聲,您要讓我合轍押韻地唱一段,我還真不會。相聲裏沒有唱出來的哏,哪位老師這麼教過……”

臺下坐着的侯寶林當然知道說的就是他,但壽爺是門長,不能憑着自己年輕氣盛頂撞冒犯,可是也沒對這番話一味地聽之任之。回去之後,侯寶林照舊在日常演出中發揮自己學唱的優勢,孜孜以求精進藝業,同時在說、逗兩門上也有了不俗的表現,在觀衆中侯寶林的名號越叫越響!

數月之後,機緣湊巧這爺倆再次見面。作爲晚輩的侯寶林見了壽爺,該沏茶沏茶,該伺候伺候。看壽爺沒面帶不悅之色,於是壯着膽子問:“您說相聲裏沒有合轍押韻唱出哏來的,那您常使的《十八愁》《醜娘出閣》……”經他這麼一提,張壽臣想起來自己之前說的那番話,自知當時有點“氣頭兒話”了。看侯寶林如此謙遜,馬上說道:“爺們,提得對。‘相聲只能說,不能唱’。這說法我收回。什麼是相聲?說學逗唱嘛!”

能讓德高望重的張壽臣主動跟晚輩“低頭認錯”,還真不是隨便誰都有這本事。侯寶林當年義無反顧地唱反調,驗證了“唱中有哏”的事實真理;成就了自己一生高光的藝術生涯;甚至是改變了相聲表演發展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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