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多年前,元世祖忽必烈自上都归大都路过积水潭,内心喜悦地发了个“朋友圈”,赞美眼前刚修好的运河上“舳舻蔽水”热闹繁华,赐名此水为“通惠河”。时代变迁,如今,通惠河北京旧城段的“玉河故道”作为世界文化遗产中国大运河北京段遗产点之一,虽已无漕运盛景,却是“水穿街巷”潺潺涓涓,勾连起另一番九宫格也装不下的岁月静好。

多方配合 呈现遗迹

早在2002年出台的《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中就提出要“重点保护与北京城市历史沿革密切相关的河湖水系,部分恢复具有重要历史价值的河湖水面,使市区河湖形成一个完整的系统。”其中,古代漕运河道重点保护河道中就有通惠河。规划还提出将御河(玉河)上段(什刹海-平安大街)予以恢复,这就是北京玉河历史文化恢复工程,是2003年启动的北京6片历史文化保护区危改试点项目之一,也是为老百姓办实事项目。据工程实施方北京天街集团有限公司项目负责人姚文国介绍,玉河北段的修复原本在2002年底到2003年初计划启动,但被非典疫情打断,项目方没有因此暂停工作而是继续深化完善实施方案,力求最大程度恢复呈现玉河历史风貌。

2005年,北京市规划委员会组建专家组召开了“玉河”论证会,专家组的建议就是要恢复水系,北京市水务局也表示每年会从什刹海调用20万立方米水予以大力支持。姚文国说,有了这一大方向,经过积极充分的准备,项目从2006年正式启动搬迁腾退。在进行污水管改线时突然发现了“新大陆”——挖到疑似古迹的规整石块,项目方非常“警觉”,立刻停工上报北京市文物局,第二天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工作人员就进场开始考古发掘。北京市文物研究所第三研究室主任张中华当年全程参与了这项北京地区对水系进行的较大规模的发掘工作,他介绍,从2007年4月中旬到2008年5月上旬,共清理出元代通惠河堤岸、明代玉河堤岸及其河道、清代玉河堤岸及其河道、东不压桥及澄清中闸遗址、玉河庵遗址和码头遗址等重要遗迹,出土了玉河庵碑、银锭锁等遗物,对研究北京玉河变迁、漕运、水源、供排水系统和环境变迁等都具有重要意义。其中,玉河庵碑的碑身和碑首是分两次发掘出的,通过碑上记载的文字才认定了玉河是“玉”而非“御”。

一直在旁观摩实证历史过程的姚文国回忆起当年考古情景依然觉得“震撼”,他透露起初还曾尝试过露天展示河堤遗址原貌,但经过半年观察发现风化问题无法避免,对保护遗迹非常不利,于是又请教了考古学家徐苹芳先生,他建议鉴于当时的技术,回填放水才是对遗迹最好的呈现和保护。姚文国认为,北京老城项目建设就是要积极主动配合考古发掘,要对文化遗址有敬畏之心。

正是由于多方协助合作、探讨论证,才有了现在这480米的玉河故道和周边居民的新生活。正如玉河边居民张树弘先生所说:“这条河是历史的脉络,不能断!”张先生一家从1925年起至今都生活在玉河边,张家长辈们亲眼见过玉河将近一百年的变化:“听老辈们说,现在的玉河宽度和过去没有太大变化。原来紧邻河边居住的老街坊基本都配合改造搬走了,他们回来故地重游时都赞叹如今的美好。”负责玉河周边胡同旧房修缮工程的京诚集团副总经理王永久对此也深有感触:“水活一方!这里已大不相同,不只越来越多外地朋友慕名而来,北京人也会来瞧瞧这‘水穿街巷’的城区新亮点。”的确,与京城打卡胜地南锣鼓巷为邻的玉河遗址,是摩肩接踵的游客一转身获得的意外惊喜,尤其是坐在清代玉河庵里的春风书院中,捧着咖啡晒着秋阳,艳羡的目光追随猫院长在元代澄清中闸砖石花草间悠闲散步……何其有幸。书院负责人叶子形容这是个“有灵性的小院子”,她是家住附近的老北京,更加要当好守护历史遗迹的管理者:“责任重大,不能辜负!”

细节入手 点滴保护

从地铁南锣鼓巷站E口出来,沿着地安门东大街一路向西不到200米,在如同围墙一样半人高的灌木掩映中,蜿蜒一排挑着 “春风有戏”明黄色灯笼的路灯,围住一座青灰色的小院落,那就是春风书院所在的玉河庵。往前再几步,走过东不压桥和澄清中闸遗址就绕到了书院西面,徐苹芳先生题字的“通惠玉河遗址”石碑映入眼帘,水声似有似无,由此再北行,玉河亮丽现身。

这一段路走来的景致展现和最初方案是有区别的,最大的不同在于将地安门东大街与遗址的隔离带从玻璃围栏换成了更为舒展自然的绿化带,既环保节能又优雅婉约,更加贴合玉河遗址的气质。姚文国说,类似的细节打磨还有很多,玉河平均水深超过1米,如何保证岸边人身安全又不影响整体风貌?试过使用铸铁墩子作栏杆,还是不对劲,愁眉不展时谢辰生先生一语道破:“不能加栏杆,玉河是重载小船进入码头的必经水路,逆流而上,势必有些地方需要拉纤,拉纤之所怎可能有栏杆?”最终在2009年前后,确定以花草丛生的绿化带作隔离提醒,两全其美。再如,现在河两岸的小方块砖路,不但铺设出了古典风格还铺出了中国结、丝带等样式,寓意玉河蜿蜒流淌;甚至井盖外观都印有玉河区域地图,而井盖内里则是弧形抗震设计;水系中的摇曳的芦苇等绿植既增加了河道景观的层次,还能净化水质,最重要的是缓解了河堤和水面之间较高的落差;河西岸的船型平台可以让人适当与水亲近、和古迹对话。

每日从上午十点开始到傍晚,春风书院可能玉河遗址一带客流量最大的场所,叶子说,出于对玉河庵遗址的保护,允许进入小院的业态和文化表现形式,都经过了慎重和精心的挑选,她脑中“始终都有一根保护文物的弦儿”。书院进驻玉河庵进行开放式商用后,在绝不改造文物本体的前提下,只做了些简单的调整,比如院门在天冷时四处漏风不保暖,就挂上厚实的棉门帘,方便实用、古色古香。正房房梁上有几根是百余年的老木头,当初工人装射灯时有几个小钉子卡在了老木头上,叶子发现后急忙把射灯的固定位置挪到外沿新木头一侧……知名设计师提议的“太空舱”“玻璃房”等诸多创新设置都被否了,叶子笃定道:“保持原貌是第一位的。”

作为参与玉河遗址考古发掘工作的特别“游客”,张中华觉得在寸土寸金的老城区里,玉河遗址的展示和保护做得已经十分到位完善了,如果能再增加一些科普展示等将是锦上添花, “我发掘的我知道、我明白,但依然有很多人不知道、不明白,遗址放在那里不只是人去看去参观就万事大吉了,遗址的‘说明书’还要更丰富多样、更贴近老百姓一些。把文物故事和保护利用的意义讲得更透彻些,才能更好地活化历史场景。”

历史风貌 现代生活

玉河遗址得以完美恢复历史风貌,离不开保护政策的执行、修复工程的实施,特别是考古发掘工作及时对古玉河的恢复和加大古城风貌保护力度提供了依据和帮助。张中华说,当年的实施方案充分征求了文物部门的意见,其中关于“放不放水”是争论的一个焦点,现在玉河遗址实际也经历了“逐渐通水”的过程。由此可见,“遗址保护和利用需要因地制宜,综合考虑当地经济发展、区位、交通和人民生活需要”,古代景观“水穿街巷”回到现代不仅为了好看,也要有实用价值,对周边居民而言最直接的改变就是生态环境和住房条件的提升,张树弘先生说之前这片区域的人口过于密集,“一个大院住得像迷宫一样”,生活质量可想而知,腾退疏解恢复历史风貌,为老百姓生活质量的改善留出了一定空间, “有提升老百姓就知足,这条河是典范。”

姚文国说,玉河通水后做了滤水处理还预留了防洪泄水井并经历住了考验。而两边的院子也按历史肌理修缮,格局样式规制都有迹可循,没有老百姓诟病的“贴皮子”等不伦不类的做法。对于民居的恢复改善,王永久也谈到,“有人居住的历史宅院不能完全一切照旧,要在保持老风貌的前提下做现代化的装修。”会在坚持大原则的前提下,对居民提出的生活细节方面的要求做些妥协,可以说是“一院一策,一户一方案”。玉河周边胡同民居的修缮在一定程度上遵循了文物修缮的原则,先期做好历史考证,再考虑它可以恢复到何种程度,这个过程是渐进式的。比如传统门窗样式很美,有步步锦、豆腐块、灯笼锦、龟背锦等,但如果完全照搬就达不到现代生活的采光要求,所以要新旧结合。姚文国还提到,文物古建的砖木结构和消防安全是一对“矛盾体”,文物本体很重要,但水电气暖等现代生活要素也缺一不可,他说“限制不如提高人的责任意识,明确管理内容并建立机制,在保证不破坏、不私改的前提下,住户和商户等都要自觉担负起维护修缮的义务和责任。”

“新旧结合”不仅体现在民居改善上,也体现在生活方式上。玉河岸边,清代的玉河庵和现代的春风书院和谐一体,将年轻人爱阅读、喝咖啡、逛文创的节奏揉进流淌的玉河中。书院开门两年来,叶子一直在默默培养大家在“文物”中生活的习惯。她在书院里定期举办文化沙龙,曲艺演出,润物细无声地把中国传统文化推广普及给更多年轻人,让大家看看、听听,在这样一个院子里听戏唱曲多么契合、多么享受、多么美好。而张中华则从玉河考古发掘工作者角度出发,一直在考虑探索如何让更多人听得懂遗址价值所在,尤其是让居住在玉河附近的老百姓更了解自己的居住地历史和整个北京城的关系,并引以为傲。他说早在20世纪60年代,著名的考古学家苏秉琦就提出了“考古学应该大众化”,现在随着像玉河遗址一样更多的文化遗存被很好地发掘、展示、保护、利用,老百姓对考古学的兴趣和需求也越来越高。他认为,让考古融入现代生活,就要求考古人的科普工作“既不能说外行话,又能让外行懂”,口口相传,遗址的历史文化价值才能在人们的生活中不经意地传承下去。

玉河水清,绵延留长。玉河遗址历史风貌保护区的范围已经超出了一条河道的限制,这片围绕文化遗产的风貌街区建设是非常有益的尝试,也为将来“六海映日月、八水绕京华”的幸福美景奠定了良好基础。(赵 昀 )

>>>往期回顾走向我们的小康生活 | 护佑文物安全 共建美好城市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