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冪、劉詩詩、唐嫣、趙麗穎當年的四小花旦如今已是影視圈的中流砥柱,不管你喜不喜歡,不管你接不接受,她們四個都能分走電視劇圈裏一半的流量,如今隨着唐嫣產後復出,四小花旦們都陸續轉型到了母親這一角色上。

考量了年齡、閱歷的優勢後,她們的團隊清一色選擇了“大女主”型劇目,劉詩詩交出了職場女強人《親愛的自己》,唐嫣轟轟烈烈推出《燕雲臺》,但卻紛紛陷入了口碑和收視雙低的尷尬局面。《燕雲臺》開播以來收視一直徘徊在0.5,對比《隱祕而偉大》輕鬆破1,不可謂不心酸了。

是市場殘酷?觀衆喜新厭舊?恐怕都不是主要原因,點開《燕雲臺》的宣傳:唐嫣飾演的女主蕭燕燕本名蕭綽,小字燕燕,契丹族,遼朝政治家、軍事家和改革家,在她攝政期間,遼朝進入了最爲鼎盛的時期,一言以蔽之不是女帝勝似女帝的一位女性政治家。主創團隊也屢次打出產後復出唐嫣轉型大女主作爲宣傳標語。

但實際上呢?

品品這老掉牙的男女相遇的運鏡,這熟悉的唐嫣式的“錯愕受驚”。

上世紀八十年的“不打不相識”,“撕逼必接吻”的套路。

很多影評把矛頭對準唐嫣,無情開嘲身爲人母還演青春少艾,30好幾歲還是傻白甜的表演方式,口氣之惡臭彷彿女性生了孩子就應該立刻滾出大衆視線,遠離情愛,在婆婆媳婦劇裏爲一個莫名其妙的丈夫大大出手。

其實不止是女性,一個人不論多大年紀,是何身份都有愛與被愛的權利,也都有天真爛漫甚至幼稚的權利。《燕雲臺》的撲街唐嫣作爲女主在演技方面確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編劇、導演就沒有責任嗎?扛着“女政治家”的大旗卻把大量筆墨用在“花式談戀愛”、“托馬斯360度展示女主美貌”、“過家家式政治鬥爭”上,觀衆們以爲買的是《雍正王朝》的票結果打開一看,還是《宮鎖心玉》,貨不對板不翻臉纔怪。

影評家們對標《燕雲臺》時總擡出新晉美劇《後翼棄兵》,明裏暗裏指責國內觀衆欣賞水準不高才會縱容出《扶搖》、《燕雲臺》,但事實上市場運作的本質並不是消費決定生產,而是生產決定消費,觀衆只能選擇不看,而不能阻止這些劇目的生產。國內電視劇就沒有出現過深受觀衆喜愛的大女主嗎?到底什麼樣的女性纔算是“大女主”呢?

80、90後肯定還記得一部國產神劇《大宅門》,該劇從清末拍到了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足有百集,裏面出現的有名有姓的男女角色不下200個,但最被觀衆喜愛和津津樂道的是白家二奶奶,斯琴高娃演的白文氏。

白文氏一出場就是已爲人婦,沒兩集就生孩子,夫家是京城老號百草廳的掌門人,公公爲了意氣之爭斷送了大兒子的性命,她力排衆議勸解公公,整治小人,對待家長裏短有一份女人的精明與溫情,對外有一份狠辣與果決。編劇沒給她安排什麼“英雄救美”“鬧市落馬”,導演沒幹過360度運鏡展現白二奶奶風情萬種,男人見了都腿軟。

她一出場就是妻子、兒媳、母親,接任了當家的位子後,家裏已無收入,但她咬牙養着家裏配藥的老人們,果斷籠絡送錢給宮裏最受寵的太監才得以盤迴家裏的祖產——百草廳。每一場鬥爭都是實打實的硬仗,每一個勝利都是她披肝瀝膽爭回來的。編劇導演沒給她幾個全妝熬夜批改文書的鏡頭了事,也沒有讓她一個媚眼就讓敵人們甘願放棄利益。所謂大女主第一要先成爲“主”而不是“女”,主是做自己的主,而不是要用“女性身份”、“美貌特權”讓別人給自己送人頭。

獨立自主的口號誰都會喊,但口號背後的代價《燕雲臺》不會告訴你,它甚至誘導你“美可以解決一切問題,美就是金手指,有了美刁蠻是坦蕩,愚蠢是善良,敵人們只要是男人都會對你網開一面,只有女人才會出於嫉妒害你,男人是你的同盟,你只要拋個媚眼,多微笑就能把他們爭取過來。”

但事實上呢?《大宅門》會告訴你,在利益面前親兄弟尚且兵戎相見,父子都可能形同陌路,越是巨大的利益圍繞它的鬥爭就越是殘酷,犯上作亂是基本操作,道貌岸然是標配,美貌在利益鬥爭中可能不僅不會讓敵人對你網開一面,更多是爲自己招來災禍。

一首《洛神賦》傳唱百年,人人皆贊甄宓美貌引得曹家父子三人爭相獻媚,但扒開這個歷史事件的本質,不就是一個女性被人殺夫殺子後又被仇人奪去變成了性奴,洛神賦寫的再美也不能改變曹氏的強盜行爲本質。漢武帝晚年寵幸大美人鉤弋夫人,史書記載日日必要召見,一日不見則思之如狂,何等恩愛之景?可當漢武帝決意立她的幼子爲太子時,爲了防止子弱母強外戚亂政,果斷在冊立太子時殺掉了鉤弋夫人。

在最高利益——皇權面前,你就算貌若神女誕龍子,有用嗎?

做大女主,先學會做自己的主,做自己的主意味着你不讓別人再爲你做主,你要把曾經騎在你身上頤指氣使的人,從你脖子上甩下來,這時你就“侵犯”了他們本來的不正當的利益——“免費使用你”的利益。

《燕雲臺》們告訴你這個時候會有溫潤如玉的男一來幫助你,還有默默奉獻的男二暗中保護你,但事實上,不用拿出皇權這麼誘人的利益,僅僅是職場上一個晉升的職位,你試試同級別的男同事是會默默奉獻暗中保護,還是會當面微笑背後放冷箭?

拿回本就屬於自己的東西,正義但並會理所當然。沒有一個權利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1913年6月4日爲英國女性爭投票權埃米莉·戴維森在賽馬場爲女性爭取選舉權時,被英王喬治五世(George V)所騎的馬踏傷,四天後不治身亡,6月14日戴維森的遺體被運到倫敦,5000多名女性組成送葬的遊行隊伍,後面跟着數百名男性支持者,五萬多名民衆立在道路兩側。戴維森的棺木上刻着:“繼續戰鬥,上帝將予你勝利”(Fight on & God will give the victory),而國王衛隊也正在逮捕遊行的舉辦人。

做大女主你要意識到,你吹響的不是月下調情的小調,而是戰鬥的號角。

充分認識到自己站在了戰場後,大女主的“大”是體現在她的價值觀上,你爲何而戰?男人們開啓權利的遊戲,爲了爭奪財富、女人、基因延續的權力,大女主們是爲了什麼?

《大宅門》的主題曲裏歌詞是這樣寫的

“有情義有擔當,無依無靠我自強,這一身傲骨敲起來錚錚的響,集百草要讓這世界都香。”

白家是醫家,老爺子雖然行事衝動但內裏行的還是醫家懸壺濟世的正道,白二奶奶盤迴祖業依舊是兢兢業業配藥製藥,賙濟世人。“集百草要讓這世界都香”就是白二奶奶乃至整個白家的價值取向,這是二奶奶之所以能成爲“大”女主而不是一個女主的原因。你,爲何而戰決定你能在戰場上走多遠。

大女主爲最高的利益而戰,君爲輕、社稷次之,民爲重。女政治家不是爲了表現求而不得的虐戀而戰,不是爲了彰顯自己歷經苦難百折不撓而戰,不是爲了富貴榮極而戰,女政治家是爲了爭得一個治國者的資格而戰。權利和義務是最匹配的,治國者萬人之上亦要受萬人考驗,雍正皇帝當朝每日批改奏章之字上萬餘,勤政如此他也逃不脫窮兵黷武、刻薄寡恩的評價。《雍正王朝》的主題曲裏寫到“一心要江山圖治垂青史,也難說身後罵名滾滾來。”是武則天的無字碑的心境寫照。

《大明宮詞》中武則天欲稱帝,女兒太平公主阻攔,質問她“爲何要與天下人爲敵,爲何不肯垂簾聽政”

武則天這麼回應:

“我已經不是女人了,從政三十六年,爲了選擇權利我放棄了做女人的一切屬性,我等於沒有丈夫,每當我披星戴月批改奏章的時候,你的父皇跟我的姐姐和侄女在尋歡作樂,我的兒子們害怕我甚至仇恨我,因爲我沒有太多的時間和他們在一起,我很少體驗一個做母親的幸福,甚至每天早晨別的女人在梳妝打扮的時候,我卻在苦思冥想爲國事憂心忡忡,我做的那件事是女人該做的,三十六年了,我犧牲了一切女人的快樂,把我所有的關注與體驗都傾注在朝政上,這甚至,甚至變成了我唯一的愛情,太平你說我可以把它託付給一個不稱職的人嗎?從上官儀開始宮裏面就在不斷的流血,到了徐敬業已經演變成了屍骨如山的戰爭,這都是因爲我沒有一個合法的名義,如果繼續下去還會有無盡的流血紛爭,皇位是什麼?只不過是治國者的資格,現在我要用我的能力賦予女人這樣的資格,女人不能稱帝只不過是一個過時而不合理的傳統,我要廢除這樣的傳統,這也許是我一生之中最偉大的政績。”

武則天稱帝后,收了不少男寵,其中最受寵的是薛懷義,薛懷義爲了爭寵幾次以自盡要挾武則天來看望自己,武則天隔着宮門看着哭鬧不止的薛懷義,冷笑道:“一個人只要你把他放進女人的處境裏,他就會變成一個女人。”

《燕雲臺》們就是“女人的處境”,不管裏面的角色是女政治家蕭太后,還是職場女精英顧佳,或是商場女財閥巴清,只要進入這個夢幻的、意淫的“女人處境”裏,她們就只會鬧市跌馬360度和男人轉圈圈,妝容齊整地隨便坐坐冷板凳,一個眼風就讓無數男人爲她出生入死,生個孩子也是髮型不亂,睫毛不掉,第二天就腰若柳條,美貌更上一層樓,又有新的男人給她送上“大女主”的桂冠。

這些荒誕的、可笑的、專屬女性的安慰劑,你服用時,如果記得翻開說明書,可能會看到茨威格寫給斷頭皇后的話:所有命運的饋贈,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