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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怪怪 · 十點簽約作者

在深圳深南大道的南側,矗立着一座色彩清雅的國家級美術館——何香凝美術館。

看過電影《八佰》的觀衆相信對“何香凝”這個名字印象深刻,正是她顫抖着說出了那句令人振奮的臺詞:“國人皆如此,倭寇何敢?”

而在真實的歷史中,四行倉庫保衛戰發生的那一年,何香凝的確身在上海爲抗戰而奔走。

何香凝是誰?

她是同盟會名冊上的第一名女會員,元老級的政治人物,爲救國抗戰奔走半生;

她是中國女權主義的先驅者,一路逆行,痛快撕下世俗對女子的種種標籤;

她也是中國美術協會唯一一位女性主席,是享譽海內外畫壇的著名畫家。

在歷史上,何香凝毫無疑問是一個大寫的傳奇。

而在婚姻裏,她亦是最勇敢、熱烈而真摯的妻。

近百年的動盪人生,何香凝從未將就和委屈過自己。

她的每一次選擇,每一份堅持,都是順從本心,哪怕前方荊棘密佈,也從未有過半分動搖。

與其如薔薇般溫柔婉約的姓名不同,何香凝的一生更像她畫筆下的雄獅猛虎,在每一次逆流中都能目光堅毅、立定腳跟。

一雙不將就的“天足”成就的佳話

1878年夏天,香港地產商何炳恆迎來了自己的第九個孩子,她就是 “九小姐”何香凝。

生於富庶商賈之家,父母對這位寶貝千金的唯一期望就是成爲一位優雅的名門淑女,安安分分地嫁人、生子。

可香凝從小就不安分,甚至比男孩子們還要倔強、不服管。

香凝酷愛讀書,可在唸完兩年的“女書館”後,認爲“女子無才便是德”的父親便不再讓女兒繼續唸書。

倔強的香凝心有不甘,便日日守在哥哥們的書房外偷聽先生講課,然後再回到自己的房間繼續自學。

也正是這股不甘心,使香凝能夠無障礙地飽讀詩書、歷史,比當時的其他女性見識更廣、格局更寬。

而她的倔脾氣,其實在五六歲的時候就已經初見端倪。

那時還處在清朝的統治時期,按照舊俗,女孩子從小就得纏足。

這哪成呢?

小香凝最羨慕的就是太平天國裏那羣不裹腳的“天足”女兵,她們行動自如,身姿矯健,多自在呀。

這不,白天剛纏好的裹腳布,晚上就被香凝躲在被窩裏用剪刀“咔嚓”剪斷。

被母親沒收了剪刀之後,她就拿自己的零花錢又買了一把,繼續剪。

十幾個回合下來,家裏人都拿這位執拗的九小姐沒有一點辦法,只得由她去。

一轉眼,當年的小姑娘已經長成了婷婷少女,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紀。

然而,在以小腳爲美的年代,何香凝的這一雙“天足”令無數豪門公子望而卻步。

父母憂心忡忡,生怕女兒嫁不出去,香凝卻不以爲意,因爲她打心底裏就對那些陳腐的公子哥兒沒有半點興趣。

恰逢此時,剛從舊金山歸國的華僑後裔廖仲愷,向外界宣稱“非知書達理的天足少女不娶”。

接受了西方現代教育和民主觀念洗滌的廖仲愷,碰巧,遇上了這位土生土長,卻敢於挑戰陳規、反叛舊俗的九小姐。

兩個不願將就的人,一拍即合。

就這樣,19歲的何香凝嫁給了20歲的廖仲愷——她此生唯一的愛人、知己和戰友。

婚後,兩人共同研習詩詞,討論時事。

時間愈久,愈是欣賞對方的才華和見地。漸漸地,產生了比知己更爲深厚而濃烈的愛情。

在一個月光皎潔的夜晚,香凝同丈夫一同在家中賞月,看着身旁如月亮一般清朗而溫潤的愛人,她忍不住提筆寫下:“願年年此夜,人月雙清”。

此生,只願與你共賞月輝,直至白頭。

有人評價,他們的婚姻是一場“天下無巧不成書”的奇緣。

的確,但這一份“巧”,並非僅僅“巧”在那雙“天足”上,而是“巧”在兩個人都具備超脫常人的格局和氣魄。

作爲舊時代出生的女性,何香凝堅持自我的成長過程無疑需要揹負更多的非議和壓力。

但也正是這份“不願將就”的心性,使她得以遇見那位真正識得自己的“良人”。

因爲每一個獨立而清醒的靈魂,都值得被偏愛。

不僅是夫妻,更是戰友

古語有言:“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清廷日益走向衰敗,香凝和丈夫萌生了前往日本留學,尋求救國之道的意願。

無奈此時,廖家已家道中落,不復往日光景,學費和資金的籌集成了難題。

就在一籌莫展之際,何香凝再一次展現出了她的決斷力。

不顧家裏人反對,她毫不猶豫賣掉了自己的全部首飾和嫁妝,和丈夫一起登上了前往日本的郵船。

而這趟東渡之行,也將徹底改寫夫妻二人的命運。

在1903年初秋的一個夜晚,香凝和丈夫正在參加一場留學生的聚會,他們偶然聽到了孫中山正在發表演講,號召有識之士加入民主革命的救國運動中。

字字激昂,句句憤慨,全都說到了香凝夫婦兩人的心坎上:救國,這不就是我們來日本的初衷嗎?

於是,他們熱血沸騰,自此跟隨孫中山先生踏上了革命之路,併成爲彼此一生的摯友。

兩年後,同盟會在東京成立,聯絡點就設在何香凝的公寓裏。

爲了保密和安全,她辭去了家中的日本女傭,凡事親力親爲。不僅要照顧年幼的女兒,還要負責收轉信件、保管文件這樣繁瑣而細緻的任務。

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富家小姐,如今也心甘情願地當起了照料衆人茶飯的“管家婆”。

在孫中山先生的建議下,何香凝進入東京本鄉女子學校開始學習繪畫。除了山水、花卉,她每週都會向日本知名畫師田中賴章學習畫獅虎。

何香凝筆下的獅虎,雄姿勃發,沒有半點女兒家的含蓄。因爲,她畫的不是獅虎,而是自己的祖國。

何香凝給女兒取名“夢醒”,她堅信沉睡中的中國,終有一日會再次甦醒,聲震人間。

辛亥革命爆發後,何香凝與丈夫回到祖國,投身於艱難而熱烈的革命鬥爭之中。

可亂世之中,時局變幻常常打得人措手不及。

就在1912年的夏天,粵軍總司令陳炯明突然叛變,掌控着經濟命脈的廖仲愷被其扣留在一間廢棄的倉庫,整整兩天音訊全無。

何香凝四處奔走打聽丈夫的下落,幾經周折,終於見到了被三道鐵鏈牢牢捆在牀板上的愛人。

她心如刀割,但更多的是憤懣。可在當時的混亂形勢下,根本沒有人能救得了自己的丈夫。

何香凝決定孤身入虎穴,做最後一搏。

那日,盛夏的暴雨傾盆而下,一身溼衣的她衝進了陳炯明的軍事會議會場。

面對在場十多位軍官冷肅的神情,何香凝面不改色,厲聲斥責陳炯明的不仁不義。

強大的氣場震懾了在場的所有人,陳炯明擔心事情鬧大,下不來臺面,只好答應放人。

令人遺憾的是,何香凝只爲廖仲愷爭取了三年的時間。

短短三年後,因爲堅持孫中山先生的遺志,他得罪了許多利益相關者,但依舊不卑不亢,情願以身明志。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廖仲愷被槍殺在行政樓外的臺階上。就在幾分鐘前,他和妻子一同下車,剛剛準備上班。

這一年,夫妻兩人已攜手走過了28年的風風雨雨。

他們的情誼,已超出了世俗意義上的愛情,更是同心同力、並肩戰鬥的戰友。

痛失所愛,何香凝來不及悲痛。

因爲他沒有完成的救國之志,她要繼續完成;他沒有看到的繁榮盛世,她要替他去看。

進退有節,不忘初心

1928年,何香凝公開發表聲明:辭去黨內一切職務。

在廖仲愷逝世後,何香凝又堅持了三年。但眼看着昔日的同儕、戰友一個個都背離了孫中山先生的民主理念,她終於心灰意冷。

道不同,不相爲謀,何必將就?

退下政壇的何香凝一時間身心俱疲,她帶上300幅畫作,來到巴黎郊外僑居,過了兩年短暫的讀書、作畫的文人生活。

但在她心裏,無時無刻不在記掛着風雨飄零中那片滿目瘡痍的大陸。

驚聞“九一八”事變爆發後,遠在法國的何香凝義憤填膺,立馬收拾行囊回到了祖國。

她將自己的全部畫作捐出,並邀請全國著名的書畫家一同捐贈,舉辦了“救濟國難書畫展”,爲抗日將士籌集了大量經費。

已近花甲之年的何香凝日夜奔走,爲抗戰救國耗盡了全部心力。

她號召女性行動起來,成立了多個婦女抗戰救援組織,籌集物資和醫療用品、爲戰士們趕製棉衣、學習醫療救護奔赴前線救援、慰問傷兵……

在整個淞滬會戰期間,何香凝組織募捐籌款多達700萬元。

她還曾帶病從上海趕赴南京,請求增援抗日,可諫言無果。何香凝回到上海,憤怒地給蔣介石郵寄了一條布裙,還附上了一首滿是譏諷的詩作:

枉自稱男兒,甘受倭奴氣。不戰送河山,萬世同羞恥。吾儕婦女們,願往沙場死。將我巾幗裳,換你征衣去。

何香凝,就是這樣一位滿身傲骨的奇女子。這般家國胸懷、責任擔當,令無數男子也深感汗顏。

何香凝知道,要想自己的國家有朝一日能成爲猛虎,自己首先得成爲猛虎。

1949年,何香凝被應邀參與新中國的籌備工作。

來到北京的那一天,朱德總司令和周恩來夫婦親自在北平火車站迎接這位白髮蒼蒼的老人。

10月1日下午三點,71歲的何香凝邁着緩慢而堅定的步伐一級一級登上了天安門城樓,她和衆多領導人一起見證了新中國的成立。

新中國成立後,年邁的何香凝也並沒有選擇安享晚年、停下腳步。而是依舊擔任着各項職務,爲婦女兒童事業、華僑問題和美術事業的發展貢獻着自己的餘熱。

1972年,94歲的何香凝在北京走完了她的百年人生。

臨終前,她惦念的,還是此生唯一的愛人廖仲愷。早在年輕時,她與丈夫就約定“生則同衾,死則同穴”。

所以當週總理前來探望時,病重的何香凝斷斷續續地吐出了自己的心願:希望死後能與丈夫合葬在中山陵。周總理立刻答應了她的請求。

而此時,距離廖仲愷被刺殺,已過去了將近半個世紀。

沒人知道,在何香凝獨自奔忙的這五十年裏,她是否會想起那個月色如水的夜。

那時候,沒有腥風,沒有血雨,最愛的人就在身旁,而最亮的月,就在天上。

縱使世事如何變幻,當年那個在深夜裏十幾次剪斷裹腳布的“行動派”女孩兒,其實從未變過。

自始至終,她都是那個不願將就、果敢而堅定的何香凝。

有些事,不是看到了希望纔去堅持,而是因爲堅持纔會看到希望。

如果何香凝沒有剪斷那塊又臭又長的裹腳布,她就不會遇到此生的摯愛;如果她沒有在心灰意冷之際斷然離開政壇,她就不會遇見更廣闊的天地。

“不願將就”的人生,的確很難。

它意味着更多的未知和挑戰,但那些堅定自己、盡情感知世界的人,會活得更加豐盛而飽滿。

正如尼采所言:“對於生命你不妨大膽冒險一點,因爲好歹你要失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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