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魏碑十大经典⑦

盖世神品《昙媚造像记》

在云冈石窟陈列馆展厅橱窗里,伫立着一块小方石碑。过去,由于人们不断地拓片,遍身墨色的石碑已经黑得快看不清字迹了。现在清洗后,石本色又非常靓丽的展现在了人们的面前,这就是名不经传却又价值连城的《比丘尼昙媚造像记》(503年)石刻。

在众多的北魏平城书法宝库中,《昙媚造像记》的碑身显得要小得多。它高30厘米,宽29厘米,厚6厘米,左右上方角部略有残损,石质为豆青色砂石岩。1956年整修云冈石窟第二十窟露天大佛前早年崩塌的乱石时出土。可能原镶嵌在尼姑昙媚造像龛的石窟壁面,后随岩壁坍塌而埋入地下。

碑文为尼姑造像发愿文,通篇共10行,每行12字,全文112字,除了有三个字被毁、四个字半损外,其余都很清晰。

题刻内容是:夫含灵镜觉,凝寂迭代。照周祥邦,感垂应物。利润当时,泽潭机季。慨不邀昌辰,庆钟播末;思恋灵福同,拟状金石。冀瞻容者加抵虔,想像者增忻怖。生生资津,十方齐庆。颂曰:灵虑巍凝,悟岩鉴赏。寂绝照周,蠢趣澄浊。随缘拟仪,瞻资懿渥。生生邀益,十方同沐。

景明四年四月六日,比丘尼昙媚造

站在碑刻前,静静地凝视这块碑刻,感慨万千,唯有“真力弥漫,盖世神品”八个字,才能表达自己仰慕此碑刻书法艺术的心声。

雄浑而端庄的章法之美

赏析《昙媚造像记》书法艺术的章法,既要看形式美,还要看形式美中的意境美和气韵美,这三者总体把握,才可品出章法美的境界高在哪里。

印件

这意境和气韵,从小处讲是笔与笔、字与字、行与行之间的贯串,从大处讲是指骨气和神韵。该石刻的章法,就体现了这种贯穿和气韵。碑文前半部五行半的“愿文序”占多半篇幅,后八句“颂曰”和落款占少半篇幅。十行竖写略留行距,与每行十二字较小字距,方方正正,形成端庄的方矩阵型,这种典型的古人小楷书写布局,给人以疏密有致、行文清晰的审美感受。

该石刻艺术风格不同于大同平城时期《皇帝南巡之颂》《司马金龙漆画题记》中字体大小一致、清新秀逸那一类,而且该大则大、该小则小,属于雄肆浑穆一类。用“不修边幅,更显潇洒”来形容再准确不过了。第一行的“镜”“觉”,第三行的“庆”,第八行的“仪”字,第九行的“方”,写得很大,而第一行的“周”,第三行的“昌”,第六行的“曰”,写得就很小,有的大小甚至相差几倍,但通篇看来则是大而不显大,小而不显小,搭配相当完美自然。

该石刻有1514年的饱经风霜,有在地下深埋多年的炼历,更多了一层鬼斧神工的神秘造化,有了一种更加特别的雄浑豪放的内在美的气氛。

这一小小方碑,通篇布局无懈可击,一切搭配的默然无比。仿佛看到书者坐在大佛面前,目不斜视,耳不闻声,手握神笔,不紧不慢,在打磨的石面上,一气呵成。仿佛看到造龛者、书写者和刻石者列队于大佛面前,合掌祈祷,在寄托希望,在表达虔诚,在释放意志。从小小方碑中映出了善良而赤诚的心地,坚强而执著的精神。

沉着而随意的运笔之妙

此石刻在运笔起笔变化上,最能说明问题的是第六行“十” “方”“齐”“庆”,四字都有横画,都是自然落笔,又各见其态。“十”字斜尖方起笔,“方”字纯方笔起笔,“齐”字尖细起笔,而“庆”字又圆笔起笔。

在运笔轻重互换上,虽然不像行草书那样反差强烈,轻重笔画基本上一致,但也充满轻细粗重的不断变化。第二行“机”“应”、第四行“灵”、第九行“生”就比较轻细;第一行“代”、第三行“庆”、第六行“颂”、第九行“方”就比较粗重;第二行“潭”、第五行“像”、第四行“金”、第九行“益”字,要么是左粗右细,要么是上重下轻;而像第一行的“镜” “觉”、第七行的“鉴”、第八行“仪”,却都笔画均匀,一样的粗细轻重。真是随心所欲,顺畅到家。

运笔上的转折也足见此石刻非同寻常。虽然难免有刀斫之功,但还是充满变化,灵动无比。如第一行“觉”、第四行“石”“者”、第六行“曰”,转折是急转直下,直接调降下行;第三行“播”、第四行“瞻”、第七行“悟”“照”是带上转折角度,显现力度;第一行“周”、第四行“同”、第七行“觉”、第九行“同”是圆弯转折,愈显痛快;而第三行“思”、第四行“加”、第六行“庆”、第十行“月”,采取了断开的转折,更感疾风快转,形断神连。

楷体而行意的点画之趣

此石刻的点画又见风格独特。从点来看,单点变化无常,像第一行“代”、第四行“容”是上小下大,第四行“状”、第十行“六”点的形状是上大下小;第六行“齐”“庆”的点几乎是一般宽的等线体,而第三行“庆”、第七行“家”几乎成了圆笔。两点互相呼应,像第五行“资”左两点、第八行“像”的右两点都十分协调,“像”字两点甚至连在了一起。三点和四点共同特点是错落有致,铿锵有力,第三行“思”、第五行“津”的三点,有圆有方,充满力度;第一行“照”、第七行“照”的四点,虽点的形状不同,朝向有别,但都很劲健,相映成趣。

字中主笔的横画,在石刻中既厚重、又多变。第六行“十”“方”、第九行“十”“方”,都是方笔而略带弧度,气势非凡。而第二行“垂”字两横、第三行“季”字两横,第四行“者”、第十行“六”、第二行“时”、第三行“末”却又横出别样,不过大都是主横有点方起顿落,次横方起尖落,整个石刻,遍布长横短横,方横圆横,直横孤横,粗横细横,真是不拘成法,妙趣横生。

石刻中的竖画,可以誉为铁骨铮铮,英武之姿。第一行“寂”、第二行“机”、第五行“怖”、第七行“悟”是钢针妙悬,而第三行“不”、第五行“想”、第六行“十”、第九行“十”,既是悬针,又像方头拐杖。尤其第六行“十”字竖而未垂,一个弧度向右倾斜,又粗又歪,别具一格,一股倔强之气而凸现。这种处理方法在众多魏碑中也少见。

石刻中的撇捺,与其他魏碑体撇捺轻重相近不同,与唐楷撇轻捺重相反,而是撇重捺轻。第三行“庆”“末”、第四行“金”“客”,就十分明显;但如果是走车偏旁时,那一捺却反而重得出奇,如第一行“迭”、第三行“邀”、第八行“随”、第九行“邀”,都是无拘无束,长长狠拉一笔。

说魏碑笔法,不能不说钩画。《昙媚造像记》的钩画,有钝、粘、锐、长等多种。第一行“镜”、第七行“魏”是钝形钩,第二行“利”、第九行“沐”就好像另外粘接上去的钩,第五行“想”、第七行“绝”就显尖锐之势,第二行“物”、第八行“浊”,钩得随心所欲,意味深长,故意粗糙,更显精道。

方状而圆态的结体之巧

无论从哪个角度欣赏,越看越觉得这一石刻的字是方块形状中有圆的姿态,楷书框架中有行书的意境。第二行“物”“利”,第三行“昌”,第七行“悟”,细看好像是在一个个圆圈内写的,第五行“极”“忻”、第八行“浊”、第九行“益”,行书笔意十足。这种写法,缺少笔画间的牵丝连带,是楷书的行写,是行书的楷化。

从偏旁字的组合效应来看,犹如优美的二重唱。第二行“润”的三点水占据位置很小,而“闰”却占了大部分位置,第六行“颂”却是左右各占一半,第三行“锺”的金字偏旁却占了一多半位置,而第一行“觉”的上半部又宽又大,整个一个泰山压顶。写得相当自由,甚至是忘记了楷书的严谨,是不是书者“手在楷上,意在行上”,要不怎么会出现这么神的字态呢。

从字的结构疏密关系来看,通篇体现中宫紧抱、四面张放的内紧外松状态,这一基调是统揽全碑风貌的主调。第二行“感”抱团多紧,而左撇右折却像舞蹈大展双臂的精彩造型;第三行“辰”笔画较少,却像绳索捆成一团而又绳头四散;第四行“者”为了紧抱,宁可把下半部日字一竖弯曲成撇也要相挤一团,而左上方那一撇却狠狠向左大撇而去;第八行“随”字可以说是充分利用空间,紧缩的不可再紧,而走车偏旁大捺却向右扬长而去,真叫绝啊!众多的字中,内紧紧的不一,外松松的不一,但紧松的程度都是恰到好处,咋紧咋松都那么顺畅那么漂亮。真是越看越美,越品越神。

作者:董其高

中国书协会员、 山西省老年书画家协会副主席、大同市老年书法家协会主席、大同市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大同大学兼职书法教授、平城碑帖牌匾艺术研究委员会主任

责编:王宇

监制:刘双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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