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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MacKenzie McAvoy 編輯/元一、清淮

來源/顯微故事(ID:xianweigushi)

區塊鏈、虛擬貨幣,改寫了很多人的人生。

有人因此暴虧、傾家蕩產,也有人因此財富自由、“走上人生巔峯”。

代幣、衆籌、白皮書、交易所……屏幕上時刻滾動的數字,羣聊中不休的激烈討論,無一不在印證着人性對金錢、財富最原始的貪婪。

人們努力嗅吸、覺察市場變動的新風向,但卻忘了,通往暴富之前,往往先通向陷阱。

血腥、殘酷,是資本遊戲一貫的底色。

本期顯微故事是由某空氣幣操盤手親自講述:

在他所參與的BOX33項目中,他如何挑選“韭菜”人羣、在市中心租豪華辦公樓、裝修會所、引君入甕,然後在他們最貪婪的時候,一刀斬下。

項目結束後,該操盤手實現了人生翻盤,不僅還清了自己所欠的幾百萬債務,在他的手上,還多了一串佛珠。

以下是關於他的真實故事:

01

爲還債走上“不歸路”

大學畢業前夕,我炒比特幣虧了上百萬

我畢業於某三本大學金融系,如果走常規路徑,在就業市場裏就只有搬磚的命。

我不想過那種又窮又累、看不到出路的的日子,上學時就主動找機會賺快錢。

那幾年,我做過各種各樣的項目推廣,POS機套現、校園貸、掃臉支付等等,慢慢地,也認識了一些所謂的“金融大佬”。

那些“大佬”乾的都是不入流的勾當,但往往不正當纔是來錢最快的路子。

眼看他們短短几年就買房買車,隨意出入高檔會所,我做夢都想像他們一樣:做幾個“項目”,賺個滿盆鉢滿。

第一個機遇出現在2017年下半年,那年我讀大四,比特幣價格出現了第一輪暴漲:從3000美元飆到近20000美元,漲幅高達634%。

我有預感,暴富的機會來了!

那時,比特幣、以太坊這些主流虛擬幣已經漲到幾萬人民幣一個,對學生來說堪稱鉅款。

我單獨入場的話風險太大,所以我拉上了幾個平時熱衷炒股的同學搭夥,分攤成本和風險。

前期,我們的確賺到了錢,我們一兩個月賺到的錢能頂得上應屆畢業生一兩年的收入。

當局者迷,被暴利衝昏了頭腦的我們,並不相信這些錢是靠運氣賺來的,當時是牛市,只要腦子在線,閉着眼睛都能賺錢。

我打從心眼裏相信是自己技術過硬、並覺得虛擬幣市場只有技術面、幾乎沒有基本面可言。

更何況,我們是學金融專業的學生,有着天然優勢,看着K線和布林通道操作,加上本就順遂的行情,簡直是如魚得水。

看着賬戶裏的資產不斷增長,我已經開始規劃起了未來,打算在25歲之前賺夠一輩子的錢,然後洗手退休,餘生打打遊戲、飲酒作樂。

爲了趕在牛市結束前賺幾票大的,我們把賺到的錢全部投入市場。

加上場外配資和地下錢莊貸款,總共籌集了小一百萬的資金,上了20倍槓桿。

過往的收益讓我們信心十足,同時也矇蔽了我們的眼睛,讓我們選擇性忽視了風險。

2018年2月,比特幣暴跌至7000美金,牛市大勢已去,我們一下子成了高位接盤俠。

如果當時平倉掛空單,多少還能挽回點損失,可我們仍然抱着後期會漲回來的幻想,眼睜睜看着賬戶被強制平倉,本金虧了個精光。

至此,我不僅沒能在畢業前實現財務自由,還背上了上百萬外債。

02

年輕人有理想是好事

可也沒必要和錢過不去

幣圈涼了,我不得不從別的地方籌錢還債。

我大概地算了算,每個月至少得掙3萬塊才能到最低還款金額,不然就要面對暴力催收,家人也會受牽連。

以我的學歷和背景,不可能找到收入這麼高的白領工作,可真要去做快遞小哥,我又嫌沒面子。

更重要的是,我在同學和朋友面前已經吹噓了好幾次,說自己靠做金融賺到了一大桶金。

要是讓他們知道我做砸了,我在他們面前就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思來想去,還是灰色產業油水多,翻盤的可能性大,要真想還清債務,還得從這一入手。

這時,以前帶我做POS機套現項目的老闆剛好找上了我,說是看中了區塊鏈這塊韭菜地,準備做一個新的虛擬貨幣(下稱代幣)項目。

我一看項目介紹,就知道這是個騙錢的幌子,不過是一個包裝比較完善的資金盤罷了。

雖然我以前做的校園貸也不光彩到哪兒去,但我起碼能說服自己:來借錢的都是自願的,談不上缺德。

賣代幣卻是有意去騙別人的錢,這兩者的性質完全不同,一時之間,我難以跨過良心這道坎。

可老闆只用了一番話,就讓我迅速地“想開了”。

他說:“現在的社會,不是你賺別人,就是別人賺你,年輕人沒必要和錢過不去。”

我一想,人沒錢寸步難行,這個社會笑貧不笑娼,有了錢,大多數煩惱都不再是煩惱。

眼前這個項目雖然缺德,但是提成高,我又有經驗,簡直是爲我量身打造的致富之路,那種對財富的渴望湧上來,再一次戰勝了道德。

我勸自己,股市莊家做盤不也是這麼回事嗎?

金融市場你情我願,被騙只能怪自己沒腦子。騙人不是錯,被抓到把柄纔是錯,只要我仔細規劃,一定不會被抓到把柄。

我就這樣成了代幣項目的合夥人。

03

人的一生有無數個成爲混蛋的機會

我只是緊抓了其中一個

我們的代幣項目主要落地在廣東二三線城市,我所要做的就是說服投資者來購買我們的代幣,從中提成。

我們把這個項目包裝成一款類似基金的“理財產品”,有50期的籌備階段,每天1期,每期穩定增長1.7%。

聽起來雖然不高,但如果從第一期就全倉殺入,最後收益率可高達85%,能翻一倍。

而且,我們宣稱這款代幣最終會在虛擬貨幣交易所上市。

我向客戶解釋,總用股票打新來打比方,新股開盤幾乎必漲,申購到就是賺到,虛擬幣上市也是穩賺不賠。

這個說法,懂行的人一聽就知道站不住腳。

首先新股也有暴跌的,其次虛擬幣市場機制遠不如股市完善,虛擬幣的價格可以說毫無保障。

但會發出這種疑問的人,本來就不是我們的目標客戶。

整個項目的設計思路,就是乍一看高大上,但稍微一琢磨,就會發現處處都是漏洞。

白皮書看起來煞有介事,其實是直接抄自另一個詐騙項目,連名字都沒怎麼改,只要到網上搜索一下就會發現破綻;

官網上的項目創始人演講視頻,只是請了一個老外在綠幕前唸了一段稿子,連語法都不通,所謂的澳洲總部更不存在;

公司還在城市最繁華的商圈旁邊租了兩層寫字樓,接近200平方米,外層剛剛翻新過,看起來氣派,其實租金非常便宜。

我們把這片區域包裝成了“會所“,客戶可以用購買的代幣在會所裏消費,咖啡、紅酒、簡餐一應俱全,乍一看還挺像那麼回事。

其實,標價數百元的紅酒只不過是撕了標籤的超市貨,還有明晃晃的“VDT(餐酒)”標誌。

咖啡是淘寶買的,19.9元一磅還包郵,進了會所就成了4、50元一杯的高端咖啡。

我們還包裝了幾輛車,對外宣稱未來準備開展網約車服務,只能用項目的代幣支付。

其實這些車都是員工和老闆的私家車,只是貼上項目的標誌,不會真出去接單。

我們故意把痕跡做得足夠明顯,這樣才能把行家排除在外,懂行的人大都有點能耐和人脈,集合起來維權就麻煩了。

只有那些什麼都不懂的人,被坑了也無處伸冤,是當韭菜的絕好材料。

我們招聘的銷售都是底層出身,有人家裏急需用錢,有人想改變命運做一番事業,總之都把掙錢當作頭等大事。

他們的交際圈覆蓋了學生、服務業從業者,收入不到個稅起徵點,也沒怎麼接觸過金融產品,正是我們的目標客戶。

我的客戶就有一部分是同校的學弟學妹——雖然我們學校學費高,但學生家境一般,通常有賺錢焦慮,或償還助學貸款,或贍養父母。

這種迫切容易讓他們在高回報率的項目裏喪失理智,看到煞有介事的白皮書、學長的信用背書,很容易上鉤。

我們還搞了分銷系統,讓客戶邀請新成員,層層裂變,積累下來的錢就多了。

隨着項目一期期推進,項目方收割韭菜的日子也越來越近。

雖然我反覆給自己洗腦,但有時候看着學弟學妹被我一步步帶進坑裏,多少還是有點於心不忍。

在代幣登陸交易所前夕,一個師妹過生日,邀請我參加生日宴。

我知道她把所有積蓄都投進了項目裏,還替我拉了好幾個下線,心情未免有些複雜,只能一杯又一杯地灌酒,很快就醉得天旋地轉。

醉眼朦朧中,我聽到師妹滿心感激地追憶我當年帶她做項目賺外快的往事,終於忍不住藉着酒意委婉地說出了心裏的話:

“上市後續操作有些複雜,你們又沒有經驗,搞不好會虧本。現在也賺了一點錢,不如及早退出。”

其實項目方爲了規避風險,從一開始就預留了一小筆基金,到了中後期,如果有人看出苗頭不對,就用基金回購他們手裏的代幣。

同時,把人清出局,相當於給一筆封口費,免得引起其他人警覺。

這是韭菜能全身而退的唯一機會。

至於學妹有沒有抓住這次上岸的機會,我就管不了了,畢竟我還要保住我的業績。

生日宴後沒過多久,項目方按時兌現承諾,在一家頗有名氣的虛擬幣交易所上了市,不過上的不是主板,而是交易所下面一個子平臺。

這個平臺上幾乎都是空氣幣和資金盤,看着數額巨大,實際上跟冥幣沒什麼區別。

項目方原本內定漲到400%就撤,沒想到一頓操作過猛,開盤以後每天漲幅100%左右,最高時漲幅高達2200%,超額完成了目標,成功在高位套牢了一小批散戶。

第一批投資者獲利最高達到4070%,甚至上了區塊鏈行業媒體的頭條。

我的“財團”裏的活躍成員吵着要到會所裏請我喝酒,感謝我帶他們賺了一大筆錢,還有人開始煩惱這麼大一筆橫財應該怎麼花。

我印象比較深的一個“投資人”是個理髮師,起初只投了一點閒錢,後來被賬面上的收益衝昏了頭,把家裏給他買的婚房和車拿去抵押,全部砸進了項目裏。

代幣上市後,他一下變成了“百萬富翁”,還每天從早到晚在羣裏炫耀:要到市中心買套新房、換輛新車,走上人生巔峯。

可直到他看完房,試完車,虛擬賬戶裏的代幣也沒能轉出去。

我們告訴投資人,如果現在允許拋售,會造成散戶踩踏,代幣價格就會下跌。這個解釋雖然前言不搭後語,但胡亂堆砌的專業名詞仍然把他們唬住了。

而在這個期間,項目方完成套現,準備跑路。

代幣上市初期的高價是炒出來的,根本沒有交易量,在項目方資金撤出後,代幣價格暴跌了6150%,比籌備階段第一期的發售價格還低。

“財團“裏有一些人不願意醒悟,堅信這只是項目方技術問題導致的短暫價格回調,以後一旦價格重回巔峯,他們就會變成大莊家。

甚至有人迎難而上,乘機“抄底”,我們賬戶上陸陸續續又多了幾萬塊。

隨着時間一天天過去,代幣價格跌到接近於0的時候,他們的幻想終於被現實擊碎。

那個理髮師的房子被法院收繳,他自己被高利貸逼得不得不跑路,臨走前還在羣裏哭喊着對不起父母,不該相信我的人面獸心。

我告訴自己,項目承諾的85%前期回報和交易所上市都做到了,上市之後的價格我可從來沒有保證過,也沒保證過投資者賬戶上的代幣能及時賣出。

項目上市前,揭露我們的文章就已經鋪天蓋地,甚至有不識相的人往“財團”羣裏轉。

他自己選擇性忽視,這又能怪誰呢?

整個項目的總營收保守估計不低於2000萬人民幣——這還沒算上交易所割韭菜的收益。

雖然我和項目方相比,最多隻能算喝了口湯,但這口湯也足夠讓我在3個月內還清了幾百萬元債務,還從城中村搬到了市中心的高層公寓,項目方的戰績不言自明。

等這批韭菜鬧事兒時,項目方早換了辦公點,人去樓空。

但項目方幕後老闆並沒有收手的意思,又重新組建了團隊,準備把業務繼續做大。

新公司還是做區塊鏈,甚至不少客戶就是從上一個項目裏挑出來的。

客服會給那些尚有餘錢、急於翻本的人打電話,帶他們進“內幕羣”,說有專業操盤手老師帶他們賺錢。

說白了,就是股票喊單羣的老路子,只是換了虛擬貨幣的殼。

所謂的“老師“會先帶他們賺一點小錢,再誘導他們加入“弟子班”,轉移到指定平臺操作。

只要用戶願意轉移到這個平臺裏,就等於成了項目方砧板上的肉。

項目方左手倒右手,就能掀起虛擬幣價格的暴起暴落,加上135倍起步的槓桿,用戶被強制平倉是分分鐘的事。

我偶爾會去這些喊單羣看看,居然發現了好幾個老客戶,在羣裏熱火朝天地討論怎樣把平臺上的錢轉出來,看來他們還沒發現自己被同一個團隊騙了兩次。

就這樣的頭腦還想賺大錢,估計也只有上當受騙的份了。

不過,這些小散戶我已經看不上了。

現在我跟進的都是大客戶,他們在上一個項目中投資資金比較大,又沒和我打過交道,是下一波韭菜的合適人選。

這些客戶沒那麼好騙,我換了“投資諮詢”的模式——借他們的錢去正規平臺炒數字貨幣,賺了對半抽成,虧了他們自負損失。

如果哪天做不下去了,公司會把他們圈到自己操縱的小平臺上,任由他們把錢虧完,再攜款跑路。

我偶爾還會想起那個邀請我過生日的師妹,儘管我們還留着互相的微信,但她再也沒有回覆過我發給她的消息,也是,有些事不用說大家也明白。

現在我經手的金額越來越大,分成的比例穩步提高,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過。

我深知,真正的老闆始終躲在幕後,最髒最累的活兒都是我幹,哪天東窗事發,第一個被推出去擋槍子的也必定是我。

可我回不了頭了,人一旦體驗過賺快錢帶來的成就感,就很難再把心定下來踏踏實實地爲別人打工。

只是,如今我手裏多了串佛珠,偶爾還會到寺院裏參拜,希望被慾望反噬的那一天可以來得晚一些。

人的一生有無數個成爲混蛋的機會,我只是緊抓了其中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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