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鳳來儀 來源:功夫財經

1857年創刊的《大西洋月刊》是一本受人尊敬的雜誌,其主要刊登內容以政經歷史爲主。

最近,有位康涅狄格大學的俄裔終身教授圖爾欽,在上面發表了一篇題爲“未來十年會更糟”的文章,內容非常精彩,看法跟我們時下的一些說法吻合:“2020或許很糟,但卻是未來10年中最好的一年” 。

▲下一個十年,或許更糟

圖爾欽的理論基於數學和歷史,觀點很鮮明,那便是:精英過剩是世界變糟的重要原因。

下面我一邊帶大家讀這篇文章,一邊聊聊我個人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1

2020,未來十年中最好的一年

臨近歲末了,大家怎麼看即將過去的2020年啊?這一年發生的大事實在太多,這其中有不少已經成爲過去時,逐漸爲世人所淡忘,但美國的撕裂,高加索的戰爭和全球蔓延的疫情仍舊在攪動這個世界。圖爾欽用他的數學模型來解釋這一切,這個模型裏包含了人類一萬年來的歷史進程。

2010年他就寫過文章預測2020年的混亂將加劇,他口中從上個世紀60年代末開始的好時代正式結束,愈來愈糟糕的世界局勢,或許將以一場大規模的戰爭或內戰來告一段落。

爲什麼呢?他的觀點是:精英的數量膨脹,而(統治階層)職位並沒有增加,普通民衆在精英的擠壓下,生活水平反而下降了。

圖爾欽將美國比作一艘直接駛向冰山的巨輪:“如果船員們在討論轉彎的方式,那麼就不會及時轉彎,而是直接撞上冰山。”

過去十年來,知識精英一直在討論這個問題,而你現在聽到的令人噁心的緊縮聲——鋼絲扭曲,鉚釘爆裂,這是船撞擊冰山的聲音。

圖爾欽是在美國大選日後寫的這篇文章,他觀察到:美國社會已經產生了巨大的撕裂,暴力正在醞釀中。他可以肯定的是,在未來五年甚至十年,局面都會比現在更加糟糕。

2

精英過剩與平民結盟

圖爾欽說激怒一個人最好的辦法,不是說他的手機沒有我的新,而是對他說:我是統治階級而你不是。精英生產過剩,即社會統治階級人數增長遠遠超過職位的增長。

比如在美國,人口已經翻了n倍,而參議員的數量依舊是100人;在沙特,公主和王子生出生了太多,而王室角色就那麼幾個;中國的大學生無窮無盡,每年能產生的公務員崗位卻沒多少。

▲縣城事業單位招考現場

在美國,精英階層通過經濟和教育的向上流動來過度生產自己:越來越多的人致富,越來越多的人受過高等教育。這些聽起來都很好,沒人敢公開說擁有財富和接受良好教育不好。

可問題在於,世界的資源並不平衡,當沙特王室既有錢又有哈佛學位的時候,其他身擁統治階級智力和手段的人如何自處?

如果有很多人擁有這樣的能力,但只有一小部分人擁有真正的權力,那麼那些沒有權力的人最終會把有權力的人踢開,就如同法國大革命中發生的那樣。

於是,在精英位置固定而身擁治國能力的人無限增多的時候,許多精英會變成反精英者,比如美國現任總統川普。川普是絕對的精英出身——有錢的父親、沃頓商學院的學歷——但他上臺之後走的卻是民粹路線。

再比如他的前策略師班農,出身工人階級,就讀於哈佛商學院,並以投資銀行家的身份致富,可在他與民粹主義結盟之前,這些都沒有轉化成政治權力。

▲史蒂夫·班農(右一)

精英生產過剩就會產生“反精英”,反精英則在平民中尋找同盟。當平民的生活變得越來越糟,少數試圖將自己拉上精英救生艇的人,被已經在船上的人推回水裏的時候,社會就行將崩潰了。

3

中國人對精英過剩早有思考

圖爾欽的觀點其實並不新鮮,在東方,兩千年前的莊子就發出了類似的警告:

是故內聖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鬱而不發,天下之人各爲其所欲焉以自爲方。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後世之學者,不幸不見天地之純,古人之大體,道術將爲天下裂 。

總結成一句話就是:諸子百家出自王官,道術將爲天下裂。當週王室的知識和思想流入民間時,天下大亂就會來臨。

如果莊子是對的,那麼孔子最憎恨的“八佾舞於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並不比他自己的“有教無類”危害更大。

什麼意思呢?說孔子在魯國的季氏看到他們家用天子的儀軌,非常憤怒,認爲這樣搞下去天下就會“禮崩樂壞”,因爲大家都不再有底線。

但孔子忘記了,他的“有教無類”對他喜歡的社會制度破壞更大。有知識的人越來越多,本來是貴族們擁有的經驗被啓蒙者們加以抽象化和學術化傳到民間,落魄貴族要找工作,平民子弟學到治國知識也要找工作。

越早把知識普及的地方,人才過剩越多,這些人才在本國無處可去,只能去秦國找工作。於是我們看到大量的外來知識分子在秦國找到了工作,而他們唯一的依靠就是君主的青睞,他們對於破壞周朝傳統毫無心理障礙。

於是,事情就這麼一步步“敗壞”下去,先是衛國人商鞅破壞了秦國地方傳統,再由魏國人范雎毀滅秦國宮廷習慣,最終在李斯嬴政手裏完成集權,併吞六國。

4

太陽底下無新事

發生過的事,以後還會發生;做過的事,將來還要再做。太陽底下沒有新的事。有誰能說,看,這是新事?不,在我們出生之前早就有了。以往的事沒有人去追憶,今後的事也沒有人去掛念。——《舊約·傳道書》

秦制是對周制的革命,1789年的法國革命,大體上也是這個節奏。社會上充斥了大量的無所事事的文化人,貴族們失去了領地,只能以召開沙龍爲日常樂趣,他們徒具統治者的智力,卻得不到統治者的地位。

抽象的平等思潮於是興起,與平民結盟是這些文化人的唯一選擇。等到國家財政危機爆發,法王路易十六處理事務時的遲鈍和顢頇——社會已經變遷而他不爲所動——等到有所作爲的時候,他又變得首鼠兩端,終於釀成巨大的社會性災難。

始作俑者固然殺掉了國王,但他們自己也多半上了斷頭臺。

圖爾欽也好,莊子也罷,他們都發現了歷史進程中的某些奧祕,但發現奧祕不等於能夠解決,最大的可能是歷史進程一旦開啓就無法收回。就好像孔子一旦教會了學生,就無法阻止知識的傳播。

如果這套理論是對的,那麼美國的撕裂和混亂或許纔是剛剛開始,而世界進入亂紀元,也會是大概率事件了。個體在歷史的進程中是無能爲力的,人民網的標題完全正確:沒有所謂的馬雲時代,只有時代中的馬雲。

不說了,去搬磚了,哪怕知道精英過剩對社會不是好事,還是要努力掙錢成爲精英呀。

你看,這就是命運的不可抗拒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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