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一个名为《颜真卿又刷屏了》的帖子，作者最爱君在其中表达了下面两个观点。

其一，颜真卿生前与身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只是忠臣义士的象征，并不以书法出名。“说的难听点，他的书法在当时不算入流……说句冒犯的话，颜真卿可能连给柳公权提鞋都不配。”

其二，颜真卿生前，在书法界看得起他的人恐怕只有他自己。“作为书法家的颜真卿受到追捧，是北宋以后的事（此时距离颜真卿去世已经过了300年），最早力挺颜真卿的知名人物是欧阳修。

但事实果真如此吗？作为书法家的颜真卿生前和身后三百年内真的如此不堪吗？

答案是否定的。

首先，欧阳修肯定不是最早力挺颜真卿的知名人物，因为“颜筋柳骨”这个至少已经流传了千余年的著名评价就是比欧阳修要早一些的范仲淹提出的，

原文如下：延年之笔，颜筋柳骨。散落人间，宝为神物。（《祭石学士文》）

范仲淹生于989年，欧阳修生于1007年，谁早谁晚，毋需多言了吧。

然而，关于对颜真卿书法高度评价，没有最早，只有更早。

五代北宋之交的大词人后主李煜也是一个书法家，他曾经写过一篇《书述》，其中颜真卿是与欧阳询、褚遂良、陆羽并列的，在提到颜真卿之前，李煜有一段精彩的论书文字，于此一并摘录如下——

壮岁书亦壮，犹嫖姚十八从军，初拥千骑，凭陵沙漠，而目无勍敌；又如夏云奇峰，畏日烈景，纵横炎炎，不可向迩，其任势也如此。老来书亦老，如诸葛亮董戎，来睿接敌，举板舆自随，以白羽麾军，不见其风骨，而毫素相适，笔无全锋。噫，壮老不同，功用则异，唯所能者可与言之。书有七字法，谓之“拨镫”，自卫夫人并钟、王，传授于欧、颜、褚、陆等，流传于此日，然世人罕知其道者。孤以幸会得受诲于先生。奇哉，是书也！非天赋其性，口受要诀，然后研功覃思，则不能穷其奥妙，安得不秘而宝之！所谓法者，擫压、钩提、抵拒、导送是也。此字今有颜公真卿墨迹尚存于世，余恐将来学者无所闻焉，故聊记之。

欧阳询和褚遂良在生活时代上早于颜真卿，而陆羽则是与颜真卿同时期的大书法家，而且他曾经高度评价过颜真卿的书法艺术。

最爱君推崇的唐朝书法家徐浩生前其实是和颜真卿齐名的，有陆羽的《论徐颜二家书》为证：徐吏部，不授右军笔法，而体裁似右军；颜太保，授右军笔法，而点画不似。何也？有博识君子曰：盖以徐得右军皮肤眼鼻也，所以似之；颜得右军筋骨心肺也，所以不似。

显而易见，陆羽认为颜真卿的书法是高于徐浩的，历史的发展也已经证明了陆羽的眼光是何等高明，论断是何等正确！另外，陆羽的“似与不似论”还可以让人想起大画家齐白石的那句名言——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不知老先生此语是否受到了陆羽“似与不似论”的启发。

陆羽还写过一篇《释怀素与颜真卿论草书》——

怀素与邬彤为兄弟，常从彤受笔法。

彤曰：“张长史私谓彤曰：‘孤蓬自振，惊沙坐飞，余自是得奇怪’，草圣尽于此矣。”

颜真卿曰：“师亦有自得乎？”

素曰：“吾观夏云多奇峰，辄常师之，其痛快处如飞鸟出林、惊蛇入草。又遇坼壁之路，一一自然。”

真卿曰：何如屋漏痕？”

素起，握公手曰：“得之矣。

从这个论书小品文来看，颜真卿不但是楷书大家，对草书也颇有心得，以至于令堪称“草圣”的怀素心悦诚服，握手称赞。

为了全面深入的看待历史人物，我们可以寻找正面人物身上的缺点，搜寻反面人物身上的亮色，但不宜矫枉过正，否则会令仁人志士流血又流泪，会使奸佞小人洋洋而得意，那岂不是和我们建设文明进步社会的初衷南辕北辙，背道而驰了吗？

《夜狼文史工作室》特约撰稿人：忆江南（张恒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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