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故事的主题是

再聊马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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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人都是时代手下的败将。然而马保国不是,他一直都扒在时代的井沿上,死死地攥着自己命运的稻草,不让自己往下坠。虽然他扒在井沿上的姿势看起来很滑稽,但是和井底下对着他笨拙的屁股哇哇哇嘲笑不止的同类比起来,他的天空显然辽阔一些。

马保国来自井底。他出生于1950年代的鲁西南,最匮乏年代里一片最贫瘠的乡土。在真假难辨的自传里,马保国说家传有拳术的传统,祖父与二祖父是远近闻名的武术家。他的父亲会轻功,参加了抗日战争,当过侦察兵,凭着自己神行太保一般的本领,救过一位团长。

那个年代的井口很小,出口很少,当兵是农家孩子的一条生路。这条路跟如今不太一样,需要竞争,甚至需要点关系。不知是否有自幼习武的家风加持,总之马保国顺利地搭上了去往军营的车,在山东某地当了五年兵。马保国当兵五年,没有混个两三年就滚蛋,意味着混得还行,混成了志愿兵,类似于今天的士官,转业能够分配个工作。

于是,马保国顺利地成了一个工人。从农民兄弟到工人阶级,马保国看起来小小的一步,在机会匮乏的年代,已然是很多同龄人终其一生都不能跨越的一大步了。然而,这并非马保国的终点,从井底出发的马保国没有错过时代的每一个机会窗口。1977年恢复高考,马保国又成了一个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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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如刀,命若野草。时间流逝,很多人的生活都被收割。虽然马保国在时代的井沿上扒得死死的,牢牢地攥着自己命运的稻草,但是时代的镰刀太锋利,他终究成了下岗潮流中的一员。想一想,多少人,多少家庭,就这样沉沦。人挪活,树挪死。马保国将自己从农村挪到部队,从部队挪到工厂,从工厂挪到大学,然后孤注一掷又将自己挪到了英国,变成了保国·马。

马保国虽然经济不宽裕,学费都要借,还是坚持送儿子出国留学,这样的操作相信来自于自己多年来的生存经验。在英国教太极给儿子攒学费,马保国再一次攥住了命运的稻草。太极这种近乎谎言的东西一旦上升为东方文化,多多少少带有一些神秘的魅力。将这点魅力变现虽不足以大富大贵,但让马保国在时代的井口扒牢是足够的。

马保国自己说在英国有一千多个学生,学生们都很服他,多少有些吹牛逼的成分,但是他赚钱让儿子完成了学业,这倒是真的。其实,在1950那一代人的生活棋盘上,马保国走到这一步,已然是佼佼者了。饥饿、失学、下岗……躲过时代的镰刀,跨越命运的楚河汉界,马保国有他的过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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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保国来自井底,当兵,上大学,进体制,下岗,远走英国讨生活,他的人生轨迹是一个底层人在时代中的生存挣扎。他手里的武器太极当然是假的,背后的传统文化当然也是不科学的,但和那些将中药水注射进你的静脉成为亿万富翁,然后将孩子送进常青藤的企业家比起来,马保国充其量是个卖大力丸的。他的活法有点无赖,但并没有大的坏。

人们嘲笑马保国与命运挣扎的姿势笨拙丑陋,我想马保国会在心底得意地笑。他的笑不是“樽前作剧君莫笑,我死诸君思我狂”的笑,他没有这种文人的境界,他的笑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狡猾。我成功地玩弄了你们,我知道娱乐时代的法门,说句方言你们就会笑,发个视频你们就起哄,还会付费去观看。

马保国就像一个无赖闯入了良家,撒泼打滚混不吝,良民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有瞠目结舌的份;就像一头狼伪装成羊,趁着天黑混进了羊圈,开始对羊群实施降维打击,而羊们还徒然抖动自己肥硕的屁股,夸耀自己的毛比这头狼好看得多。在时代的井底嘲笑一个拼命扒在井口的人,不仅没有什么智商上的优越感,反而有一丝悲凉。扒在命运的井口,躲过时代的收割,我们或许都输给了马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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