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25”南京市浦口區龍之谷建築工地火災現場,何凱在指揮滅火救援作戰。

2018年消防部隊轉制之前,江蘇省消防總隊領導找到時任南京市消防支隊副支隊長何凱談話。彼時,何凱入伍已經28年,可以轉業到地方安置工作,也可以選擇自由擇業,加之他患有嚴重的腰椎病,很多人都覺得他會趁改革調整之際離開這支隊伍,包括一直爲他擔驚受怕的父母。然而,何凱的回答是:“我離不開這項職業了,和火打了半輩子交道,還是沒打夠。哪怕是免職,我也想在這支隊伍裏!”

領導懂何凱對這支隊伍的感情。何凱在南京支隊已經陪伴了四任主官,從當年最年輕的班子成員,到如今最老的成員,領導沒有聽過他對提職的要求,聽到的只有對戰鬥的請求。只要有“戰鬥”,何凱就興奮。當然,只要“戰場”上有何凱在,領導也放心。

當戰鬥員,他把擔當當成了追求

1993年10月,何凱當兵到了第四個年頭,雖然參加過上百場滅火戰鬥,但是南京煉油廠發生的那場特大火災還是讓他終生難忘。那場火也成了他職業生涯中面臨的第一次真正大考。那時,何凱剛剛提幹,但還是以戰鬥員的身份投入到戰鬥之中。

多少年之後,何凱還在感慨南京煉油廠那場火,“從來沒見過那麼大,那麼危險的”。何凱和隊友趕到現場時,油罐頂部呼呼地着着火,濃煙像是伸向空中的一根巨大的黑柱子,二三十米外就感覺得到熱浪一陣陣襲來。火借風勢越來越大,如果不及時撲滅,後果不堪設想。

在之前的戰例分析時,何凱知道,全國撲救油罐火成功的案例幾乎沒有。油罐又高又大,火在罐頂,水槍和水炮的有效射程夠不到,唯一的辦法是消防員從盤梯登上去滅火。從入伍第二年開始,何凱就成了戰鬥骨幹。一米八零的個頭兒高高大大,家庭三代軍人的出身讓他自小就顯得比同齡人自信倔強,不久前還是戰鬥班長,現在剛剛成爲預提幹部,何凱成爲了攻堅組最合適的人選。何凱和其他隊友在水槍和水炮的掩護下,向油罐發起總攻。

何凱意識到,此次戰鬥沒有任何退路,必須打贏。面對熊熊燃燒的火焰,還有隨時可能的爆炸,何凱和戰友們展開了危險又緊張的協同作戰,“只要遇事不慌,把平時練好的本事拿出來,還是能成功的”。何凱和戰友們順利控制了大火。罐頂的火滅了,一縷縷煙殘喘着,然後一點點嚥下最後一口氣。站在高高的罐頂,環顧着周圍密佈的一個個油罐,何凱簡直要癱坐下去。後怕隨之而來襲遍了全身,可正是這次經歷,讓他從此心中有了底。

在以後的戰鬥中,再遇到什麼樣的火他也沒有緊張過。那場火成了他戰鬥生涯中的一次考驗,讓他從此更加熱愛這項工作,讓他覺得他這一生最適合的工作就是消防救援。

那次戰鬥後,何凱被記二等功,也正是那次戰鬥,讓他從一名戰鬥員開始向一名指揮員轉變。何凱告訴自己:作爲一名指揮員,寧可不立功,也不能讓身邊的戰友有所傷亡。

當指揮員,他把作爲當成了目標

如果不翻查作戰記錄,這些年下來,到底參加了多少場火,搞了多少次救援,何凱也不知道。他只是知道,每年在以百爲計算單位遞增着。回首走過的戰鬥之路,何凱最值得驕傲的是自己身邊的消防員從來都沒有過傷亡。何凱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幹部,幹部!危境中要先幹一步!”

2016年4月22日,泰州靖江市德橋倉儲有限公司發生重大火災事故,滅火戰鬥持續17個小時後,烈焰絲毫沒有熄滅的徵兆,而且已經有消防員犧牲。

按總隊命令,何凱帶領南京市消防救援支隊參戰指戰員緊急馳援。以往出發滅火,何凱從不告訴家人。但是那次,他破天荒地給父母和妻子打了電話。他沒有說前方的火情有多嚴重,只是告訴他們他出發了,去支援滅火了。他說,不是因爲害怕纔打電話,而是覺得還是要和他們簡單告別一下。在軍旅生涯中,他還沒有遇見過比那次更嚴重的火災。

到達現場後,何凱看到省內各個支隊前來支援的隊伍集結到了一起。一種無形的壓力落在了何凱肩頭,“南京支隊名聲早已經在外了,何況自己又是帶隊的”。油罐的火呼呼地冒着,比1993年南京煉油廠的那場火更兇猛。

時任總隊長周詳對何凱說,“咱們這支隊伍中,只有你是關過閥門的,見過這種險情的”。總隊長話裏信任的分量不言已明。只有儘快關掉閥門,才能切斷火源。不然,油料源源不斷地輸向着火點,怎麼打火都不濟於事。

何凱站了出來,他要帶領突擊隊闖入罐區進行關閥作業。他挑選出了2名幹部和3名消防員組成了6人攻堅組,在工廠的技術人員引導下開始全副武裝向罐區開進。

結果,剛剛走出去幾步,工廠的技術人員哭哭嘰嘰地不敢走了,直往回退。情急之下,何凱衝着他的胸口給了一拳:“你不帶着我們進,我們哪知道閥門在哪兒?”技術人員一看何凱急了眼,只好硬着頭皮往裏走。

罐區裏滅火時噴出的水和泡沫等已經沒過了膝蓋,一步步蹚進去, 根本看不到閥門位置。判斷出大體位置後,何凱和戰鬥員用手在液位下面一點點摸找閥門。10米遠是熊熊大火,身下是靜靜的液麪,再着急也沒有用,只能用手仔細辨別一個個埋在水下的物件到底是什麼。好不容易摸到了閥門,就要利用套筒與扳手配合關閉閥門,何凱的胳膊在污濁的液麪上攪起一圈圈水花,他的心開始怦怦直跳。技術人員也被何凱他們感染了,變得沉穩下來,一個個閥門被找到,逐個被關掉。助長現場火勢的油料供給成功被切斷,罐頂的火開始一點點減弱下來,何凱帶領的“關閥隊”創造了有利戰機,全省滅火救援力量發起了總攻。

評功評獎時,何凱講,“榮譽對我不重要,又積累了一次實戰經驗才重要”。3名戰士全部被評爲一等功,何凱榮立了二等功。

2007年,時任總隊長這樣評價何凱,“火場上勇猛頑強,是不可多得的一員戰將,無數次戰鬥的洗禮,讓何凱變得更加成熟和老練,也成就了他屢戰屢勝,果敢擔當”。“人在陣地在”,這是何凱時常和他那幫生死與共的隊員們常說的一句話。

當教練員,他把人才培養當成了價值體現

南京市消防救援支隊在省內站得住腳的另一個原因是人才濟濟、戰功卓著。有的消防員戰鬥時間久了,能獨當一面了,然而一提到何凱,全都心服口服。不僅是因爲每到急難險境衝在最前面的是他,還因爲他能夠慧眼識才。

在江蘇省消防救援總隊,只要提起三級消防長丁良浩,無人不知。他先後參加滅火救援戰鬥3000多次,榮立一等功2次、二等功1次、三等功8次。他是何凱帶的新兵,從他一入伍,何凱就開始帶他,何凱見證了他的成長,也帶領他參加了無數戰鬥。他們已經成爲共同出生入死的兄弟。

另一個聲名赫赫的三級消防長崔彥彬,先後參加滅火救援戰鬥4000 餘次,榮立個人一等功1次、二等功2次、三等功6次。他也是何凱帶出的新兵。自入伍至今,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一直在一起訓練、戰鬥、成長。

丁良浩、崔彥彬只是何凱培養出來的衆多戰鬥骨幹之一,還有像陳淑國、戚志勇、趙傑、羅忠臣這樣長期堅守滅火救援一線的戰鬥骨幹,他們都以成爲何凱的兵爲榮,何凱以帶領他們打過無數戰鬥並場場都贏爲傲。從提幹至今,何凱一直在一線指揮,一直在帶隊伍訓練,先後三次被評爲全國優秀指揮員,這種經歷是非常少見的。

何凱不但帶兵育人,而且爲提升部隊滅火應急救援能力殫精竭慮,他在支隊戰訓工作中創新提出“等級調派”“聯戰聯勤”“片區作戰”“核心打擊”等先進作戰理念,突出作戰單元基礎科目訓練與考覈,推動單車作戰單元訓練手冊和中隊編成訓練手冊修訂等,成爲支隊建設中不可或缺的智慧型人才。

年近半百,何凱的生活還是一如既往緊張忙碌,自從成爲幹部後,他從來沒有休過完整的假期。當上支隊領導後,除了重大支援作戰和外出開會,他沒有離開過南京。總隊領導說,“只要何凱在南京,再大再險的作戰心中也有底”。何凱則講,重新授銜了,總書記授旗並致訓詞是無限的動力,他是南京消防救援英雄集體的一分子,他延續的是南京消防救援的優良傳統,雖然改制轉隸了,但他們的初心不會改,他們的英雄精神不會改,圍繞“主力軍、國家隊”的建隊方針,將堅持“兩嚴兩準”的要求,繼續幹好本職工作。

記者手記

進入何凱辦公室時,他暫時沒有來。記者的目光一下子就盯在了他的辦公椅上,是那種木質硬椅,座位上放着一套保護腰的護具。見了面,一問,他的腰果然受過傷。

他十幾年前作戰時受過傷,胸椎和腰椎壓縮性骨折,留下的問題有些嚴重,站久了不行。1.8米的身高,坐在軟椅子上,每起身一次都比較困難。藉着話題,記者問他,如果戰鬥打響,那腰傷怎麼辦?何凱告訴記者,最長時間的戰鬥是三天三夜沒怎麼休息,因爲戰鬥過於緊張,已經忘了疼痛,過後需要長時間的恢復和理療。

何凱曾罹患甲狀腺乳狀瘤,術後需終身服藥。對於這件事,他講:“這不是推脫工作、推卸責任的理由。接到命令,我依然要迅速出發。”

何凱辦公室的書櫃頂上,擺放着訓練、滅火、救援不同的頭盔,這是在時刻提醒他,不同的任務該如何指揮和參與。自家的車上同樣有着不同的作戰服裝。多年的經歷,讓他每次接到命令出發時,腦子裏一直在琢磨火情、災情,腦子裏規劃方案:目前救援情況如何,自己到場後該如何做?他就像一個移動的“應急預案控制中心”。

同樣在他的辦公桌上,消防員的雕塑、消防車的模型,成了他的飾物。這是一種職業象徵,更是一種職業情懷。何凱欣慰地說:“自己以消防爲職業,是命運使然,也覺得使命光榮。”

何凱辦公室的書櫃中,端端正正地放着兩張照片。一張是他掛滿軍功章穿着禮服的軍裝照。他說消防部隊轉隸後改爲“火焰藍”了,再穿不着這樣的制服了,特意拍了一張做紀念。另一張照片是他和妻子抱着孩子的合影,他身着作訓服。這是遠程拉動妻兒來送行時同事拍的。看着照片,他說:“還沒怎麼陪,也沒怎麼抱過,孩子就一點點長大了。”看着他的眼神,不知道這個鐵漢怎就突然生出了這麼多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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