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嘉譯、閆妮三演夫妻,“不起眼”的小故事,最有滋味
飾演過三生三世老夫老妻的張嘉譯和閆妮,這次又雙叒叕在《裝臺》裏扮演起了兩口子。
有意思的是,明明總在電視裏看見他們演夫妻,但他們設定一換、就能讓人輕易相信新背景新故事。
溫暖的市井人間煙火,辛苦但又有收穫的裝臺工作,都特別有滋味。
《裝臺》從原小說到演員陣容都非常過硬,看劇作品相應該是各路獎項大熱。
看收視也應該很能打,大概是長輩們愛看的劇,但這和靠撒狗血吸引追劇目光的類型又不一樣。
劇作節奏輕鬆但不失真、內容細膩又不老套,雖然某些角色的觀念我未必全盤認同,但不影響我開開心心追劇。
舒心醬對《裝臺》的整體感覺,是“有滋味”。
一,羣像高光:有滋味的煙火氣。
張嘉譯飾演的刁大順,帶着一幫兄弟給秦腔團裝臺(佈置舞臺等工作),沒活幹的時候就打零工,蹲着三輪車拉傢俱、扛管子,很辛苦。
但這並不是基調陰暗的苦難敘述,相反,他們努力幹活、憑勞動換來收穫,讓人覺得非常踏實。
閆妮飾演的蔡素芬,和刁大順互換司機乘客位置,騎着他的小三輪在陽光下一路帶飛般往前衝,幸福的味道叫人安心。
歸根結底,《裝臺》太會拍生活。
刁大順和兄弟大雀兒一起幹活,八百塊的收入兩個人互相推讓,推辭是對半分還是你二我一(對方幹活多些),此後又在路邊攤喫一碗“美滴很”的面,借了的錢還回去還沒捂熱又借了過來。
乍看沒有什麼激烈的戲劇衝突、沒有什麼核心的看點,但就是很好看,落地、鮮活、踏實。
太多劇作拼命跑偏、瘋狂折騰戲劇衝突,怎麼奇葩怎麼來、怎麼作死怎麼安排,邏輯不順暢的巧合、動機不成立的角色,漫天狗血亂飛,除了虛假的彆扭的熱鬧什麼也沒有。
而《裝臺》基本拋棄了這套(說基本是因爲菊的角色也有誇張之嫌,下文細說),踏踏實實聚焦細膩生動的角色,羣像特別鮮活。
一個細節見高低。
《裝臺》中有錢的刁家大哥回鄉,第一次見到新弟媳,刁大順三婚沒有通知大哥、大哥此前並不知情,倉促之下,他怎麼準備給新人的見面禮呢?
直接從自己女伴手上,捋下了鑽戒,送給弟媳當見面禮。
現捋鑽戒這個細節,瞬間讓人特別“活”。
此後家人爭執吵架,他亂七八糟說“你要看看孔子、孫子、老子、莊子”,半通不通有錢之後裝有文化的樣子,也特別真實。
被秦腔團的人誤會、錯認成領導,大搖大擺上臺講話。
大手一揮“每人一箱飲料”,場面一度非常爆笑。
三皮找疤叔幫忙租房子,上一個鏡頭是他在小賣部八嬸那買了瓶酒。
下一個鏡頭是疤叔帶着他回小賣部,歪着頭假裝有架勢:換條煙。
“換條煙”這個細節也好有意思。
一個不得志不流行不紅的秦腔團,一羣裝臺的兄弟們,湊在一起似乎是大寫的“不合時宜”;但偏偏是這樣的設定,共同構成了劇作中更爲古老、親切的小共同體式生態。
不用生硬搞事情、編衝突,捕捉描摹細膩鮮活的細節,劇作就會非常好看。
刁大順這一幫兄弟們,秦腔劇團的團長、鐵主任,城中村的疤叔、八嬸,包括小診所的醫生,每個角色都特別鮮活。
所謂鮮活,首先是角色個性鮮明,每個人都很有辨識度,很有典型性。
連早飯都捨不得花錢喫,還要佔小喫店的“便宜”,把人家的開水倒進自己的水杯;多要一大勺辣醬、掰開饅頭拌着喫,這些細節都能讓人記住,勤奮節儉,很鮮活。
其次,場景鮮活。
角色都說着特定場合應該說的話,讓人覺得特別真實。
不是硬演,而是自然而然說出來。
墩墩受打擊之後在小賣部揮霍,小超市裏的八嬸先問了句“都要啊”、又問了句“不過啦”。
這些看似毫不重要的臺詞,都很自然、落地。
前一句是暗示“還買啊”、後一句是潛在的關心“孩子你咋啦”,市井生活裏的人情溫度,特別有意思。
倘若再過度一分,顯得過於熱絡、過分關心,就會失真;倘若再公事公辦一分,顯得過於漠不關心,又會失去這份熟人社區的溫度。
劇作中處處有類似細節,營造出的生活質感,非常吸引人。
劇中的諸多角色,都讓人覺得是生活中常見的人,每一位都抓住了某種類型的典型特徵。
拿捏角色的“度”,都很真實、微妙。
二,問題模式的代入感。
劇中角色都有大大小小多多少少的問題,過日子問題疊着問題的模式,讓觀衆很容易被代入其中。
刁大順工作關係處理得順風順水,但對女兒的教育顯然非常有問題,結婚這樣的大事都沒和孩子說一聲。
閆妮飾演的女主,更是一度向對方隱瞞自己的過去,不夠真誠。
裝臺隊裏的兄弟們,也同樣有這樣那樣的難題。
比如裝臺的墩墩,他攢下聘禮錢回老家說親事;這份風俗習慣,讓人覺得很無奈,不論是城裏年輕人結婚攢首付買房子,還是準備彩禮錢才資格說親,都是物質條件在婚姻關係面前的殘酷。
裝臺隊的兄弟,嚇唬他開玩笑,問“壞”爲什麼寫成“土”和“不”:沒能結婚生孩子(劇裏用的詞是傳宗接代),死後祖墳都不埋。
不結婚生子有什麼錯?憑什麼被嫌棄?他的話很多觀衆都不會認同。
但是,這不意味着角色不該說這樣的話,結實這個人物的經歷、身份,他有這樣的觀念才更真實。
如果說作品是生活的一面鏡子,就不會僅僅折射美、不會刻意過濾偏見和刻板印象。
至於菊這個角色,諸多內容則鮮明展示了兩代人代際矛盾裏常見的種種問題,比如對寵物的態度、消費觀念等等;但某些表達又讓人覺得有些誇張和過度。
不知是否爲了營造衝突,將她的這把火燒得過於兇猛。
面向年輕觀衆的劇作,總會有“父母皆禍害”型的長輩,輕則蠻橫不講理、重則拼命吸血;面向年長觀衆的作品,則會有“兒女皆冤孽”型的晚輩,比如刁菊花。
不讀書也不工作,自己沒能力也沒財產,但嫌棄起別人沒本事沒錢的時候,特別硬氣、特別理直氣壯。
喜歡錢沒問題,喜歡體面的生活也沒問題,但已經成年的子女以啃老吸血爲生,啃完了還嫌老父親沒幾斤骨頭、肉太塞牙,這就非常惡劣了。
老父親幹一天苦力未必能掙幾個錢,她賭氣就去住幾百一天的星級酒店,爲狗狗美容一次花一千,一言不合就燒了父親的結婚證。
死死咬定當年是父親家暴母親,父親拿着她留下的“證據”去公安做了鑑定“是你媽打我”,她依舊不依不饒不可理喻。
對家裏突然入住的新女主有牴觸情緒是正常心理,被驕縱長大的孩子任性也是正常現象,但這部人人都挺正常都像是能聽得進去人話、角色長處短板尺度都很正常的劇作裏,她顯得有些“過度”。
或者,劇作乾脆將她塑造成一個“惡人”也可以,但明裏暗裏又總有幾分隱隱約約想辯護“孩子只是受過傷害不懂事”的意思。
可是,以任性孩子的正常視角來看,這樣的角色塑造又有過度甚至變形的嫌疑。
和富二代莫名其妙領結婚證,領完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後續,也顯得很奇怪。
像是隔壁雞飛狗跳狗血劇作裏亂入的,有些誇張。
劇中不止一次用畫外音解釋她幼年被母親拋棄導致有心理陰影,但她乾的這些事很難用“心理陰影”來解釋吧。
沒有要求劇作裏每個角色都只有優點,《裝臺》裏這羣人的小缺點、小短板同樣很可愛;但刁菊花的毛病過於惡劣,心理動機又顯得很牽強,總讓人覺得一部優質劇作裏混進了狗血式加碼內容,如同一幅精雕細琢慢慢打磨的畫卷、出現了一個色彩過於濃烈的速食塑料花。
當然,這不影響劇作整體的精彩。
劇作人物的語言也很有意思,普通話中夾雜着方言特色詞語,讓角色和氛圍都更加鮮活落地。
這部劇就像劇中反覆出現的食物一樣,鮮的香的熱騰騰的香噴噴的美滋滋的,喝一口、滿滿的煙火人間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