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拜登的自由派經濟團隊，將如何“重建更好的美國”？

來源：界面新聞

記者：肖恩

尚未正式就職的拜登已經把新一屆美國政府與過去四年徹底劃清界限。繼全女性公關班子後，拜登又推出一個自由派經濟團隊。他們將肩負成百上千萬在疫情中失業、捱餓或被迫遷移的美國人的命運。與此同時，根植在美國社會深處的不平等和社會流動僵化也給這個新團隊佈下重重挑戰。

從人選上看，這是一個有着豐富危機應對經驗、擅長制定政策，且高度關注勞動力市場的團隊。團隊中有不少成員曾在奧巴馬政府或者拜登的競選團隊工作，他們與未來總統建立起的緊密聯繫有助於提高經濟學家在白宮的影響力，尤其會提升特朗普時期被大幅削弱的經濟顧問委員會的地位。

其中，被提名爲財政部長的耶倫（Janet Yellen）和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勞斯（Cecilia Rouse）都是勞動經濟學家出身，她們重視在危機期間保護弱勢羣體，維護工人權利，強調消除經濟中的種族和性別歧視。這與拜登“中產和無產階級優先”的經濟立場高度契合。

僅僅帶領美國擺脫經濟衰退和高失業率並不是拜登政府的終極目標。拜登將他的過渡網站域名命名爲“重建更好的美國”（BuildBackBetter），提出要扭轉特朗普時期的經濟方針，創造一個更有活力、更強大的美國經濟。

對處於社會上層的富人和企業，拜登提出加稅、擴大投資；對於規模更大的工人階級，他承諾增加社會福利、完善醫療保險、提高最低工資和提高工會權力等。

拜登提名的白宮管理與預算辦公室主任坦登（Neera Tanden）今年6月在《民主》雜誌上發表的文章中指出，疫情暴露出的是美國經濟系統的“道德扭曲”。爲了解決當前的弊端，美國需要重新考量人民、企業和政府之間的關係，建立一個屬於21世紀的新“社會契約”。

淡化赤字

在美國真正走出疫情陰影前，一切雄韜偉略都難以付諸實施。

進入秋冬季節後，美國的疫情曲線再次攀升。按照目前的態勢，預計到1月20日拜登就職時仍不會到達拐點。起起落落的疫情讓很多餐廳和企業再難扛過第二個冬天，這意味着美國經濟和就業市場在明年第一季度不會出現明顯回彈。

包括耶倫在內的多名拜登經濟團隊成員都提出，要加強財政政策在經濟中的支撐作用，不能把重擔全部壓在美聯儲的貨幣政策上。貨幣政策能夠幫助金融市場迅速回溫，卻很難觸及數量龐大的中小企業和普通人。

在耶倫擔任美聯儲主席的四年裏，美國失業率從6.7%降至4.1%，股市一路上漲，代價是美國在長時間內維持極低利率。如果國會能通過一項新的經濟刺激計劃，耶倫將負責監督資金流向。

坦登和獲提名進入國家經濟顧問委員會的布希（Heather Boushey）在2月的一篇聯名社論中指出，疫情期間已經沒有餘力考慮赤字和債務問題，敦促政府進一步擴大支出。

淡化對赤字的擔憂是拜登團隊與此前民主黨政府的重要區別。克林頓和奧巴馬政府都將減少赤字作爲政府的核心任務。根據國際金融協會（IIF）的數據，2020年美國債務總額可能達到80萬億美元，較上年增加9萬億美元。

儘管疫情尚未好轉，但有關疫苗的好消息陸續傳出，美國有望在明年年中基本恢復正常秩序。到了2022年中期選舉時，擊敗疫情、拯救經濟或將成爲拜登團隊引以爲傲的的政績。

屆時拜登團隊將開啓更艱難的關卡：失衡的經濟天平該如何擺正？

劫富濟貧

去過幾十年全球化的發展讓富人更富，窮人卻被遠遠拋在後面，成爲過去四年美國民粹主義和反建制主義興起的驅動力。

貧富差距在疫情的催動下暴露出更加猙獰的真面目。美國道瓊斯工業平均指數已突破3萬點大關，但食品銀行前排隊領取救濟的隊伍卻絲毫沒有縮短。

作爲一名典型的美國“政治精英”，拜登用他的中產階級價值觀和對工人階級的承諾，撬動了威斯康星、賓夕法尼亞和密歇根等關鍵搖擺州，打敗了特朗普的“美國優先”口號。拜登表示，後疫情時代經濟復甦的過程也是改變美國經濟的結構性弱點和不平等現象的機會。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指出，長遠來看，能否切實縮小貧富差距，把提振中產階級從口號變成現實，將是對拜登執政能力的終極考驗。

從目前的種種跡象看，拜登已經爲變革做好了準備。

“劫富濟貧”，實現財富“再分配”是拜登促進社會平等的重要方式。他提出推翻特朗普的減稅措施，將企業所得稅稅率從21%提高到28%，同時對年收入超過40萬美元的家庭徵收“富人稅”。據估算，這些措施可以在未來10年爲國庫籌得超過3萬億美元。

拜登還承諾，在2025年前將最低工資標準由每小時7.5美元逐步提高到15美元。這項提議深受美國年輕人的支持，卻遭到不少企業和僱主質疑。國會預算辦公室估計，到2025年將有約2700萬工人從中受益，但也會奪走130萬個工作崗位。

拜登的另一個核心關切是奧巴馬醫改。他早已明確表態，希望保護並擴大奧巴馬時期推出的《平價醫療法案》，最終使得97%的美國人都能獲得平價醫療保險，同時還要降低美國聯邦醫療保險（Medicare）適用年齡的最低要求。

這份醫改法案的核心理念是：讓繳得起保險商保費的美國人多繳費，以補貼從政府購買保險的人，本質上是一種“再分配”。專家估算，這項計劃未來10年將使政府增加約2.25萬億美元開支。

過去四年特朗普處心積慮要廢除奧巴馬醫改，而坦登恰好就是該法案的締造者之一。作爲美國進步中心（CAP）首席執行官，坦登也是拜登團隊中不確定性最大的提名人，包括參議院共和黨領袖麥康奈爾在內的多名共和黨參議員已經公開對坦登的提名錶示反對。

綠色經濟

在拜登的自由派團隊眼裏，擴大教育、基建和綠色經濟等領域的政府開支能夠進一步激發美國經濟的潛能。

今年春季，拜登推出了一份被稱爲美國選舉史上最進取的2萬億美元氣候計劃，其中包括投資4000億美元研發可再生能源、收緊汽車排放管制、打擊非法排污企業、建設50萬個電動車輛充電站點，並定下在2050年實現零排放的目標。

拜登提出，這份計劃將爲美國創造100萬個就業崗位。共和黨人卻警告稱，這份計劃將“埋葬”美國經濟。

在氣候問題上，財政部長提名人耶倫與拜登立場一致。她指出，氣候變化帶來的自然災害將增加家庭和企業債務負擔，從而危及銀行資產負債表，甚至撼動整個金融系統。

如果能順利得到參議院確認，耶倫將兼任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主席，有權要求銀行和企業評估並降低氣候危機帶來的潛在風險。此外，財政部將可能向生產太陽能電池板和風力發電機等綠色能源領域的企業提供稅收減免優惠。

耶倫同時還是徵收碳稅的支持者。她的加入將成爲拜登實現氣候計劃的關鍵一環。

放棄制裁

“好勇鬥狠”的貿易施壓是特朗普經濟政策最鮮明的特徵。而拜登毫無疑問將尋求重設美國貿易策略，恢復美國在國際舞臺上作爲盟友與領袖的角色。但他同時也將延續特朗普重振製造業、支持國貨的方針，這將讓美國與國際貿易規矩對立起來。

特朗普關於全球化陷阱的觀點在拜登經濟團隊中仍能引起共鳴，但處理這一問題的方式纔是雙方的分歧所在。

從拜登經濟團隊成員過去的發言可以發現，他們仍然相信全球化和國際貿易的益處，但也意識到與之相伴而生的挑戰。只是特朗普以關稅爲武器的方式並不爲他們所認同，因此他們需要開闢出全面開放與閉關鎖國之外的第三條道路。

耶倫此前表示，加徵關稅對美元造成上行壓力，而美元升值也使美國出口的商品在全球市場上更加昂貴，最終抵消掉關稅給這些商品帶來的競爭優勢。

拜登從參選起就不斷釋放信號，要通過加強與世界其他國家的合作來共同應對全球化的問題，但他也表示不會推動簽署新的貿易協議。

拜登暫時未宣佈貿易代表的人選，該人選將在制定關稅戰略方面起到核心作用。許多分析人士認爲，拜登政府將放棄特朗普推崇的咄咄逼人的制裁手段，以協商代替制裁。

懸而未決

在三權分立的美國，總統及其內閣對於國家經濟政策走向並不具備絕對話語權。國會、美聯儲、司法部門都可能成爲拜登團隊的“絆腳石”。過去數週，民主黨控制的衆議院與特朗普在新一輪經濟刺激計劃上始終未能達成共識。但麥康奈爾週一再次表示，雙方依然有可能在國會換屆前達成協議。

拜登提名的所有內閣人選也都需要得到參議院投票通過，而參議院控制權將在1月5日佐治亞州第二輪選舉後確定。如果共和黨保住參議院控制權，拜登要推出大規模經濟刺激計劃將更加困難。在氣候、醫改、稅收等方面也難免遭到掣肘。

但即便是一些小規模的短期措施，也能爲一些失業者和企業提供度過難關的必要支撐。奧巴馬時期的高級經濟顧問古爾斯比（Austan Goolsbee）對CNN表示，半個麪包也總比沒有好。

100年前的美國大蕭條後，羅斯福用新政帶領美國走出泥潭。如今拜登的處境與羅斯福當年相仿，一個在衰退和混亂中掙扎的美國正在等待一名兼具魄力和遠見的領導者，還有他背後的精英團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