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郭若梅】從蔡志忠“落髮”出家至今,已過了半個多月。有媒體發現,出家後的蔡志忠,又回到了位於杭州西溪的工作室繼續畫畫。這一行爲又引起了不小的爭議,但蔡志忠依舊我行我素。面對質疑,他說,剃度只是形式上的出家,目的是爲了能使自己葬在少林寺。於他而言,他的內心早已在彼岸獲得了寧靜。

一件破衣與價值上億的佛像

蔡志忠在《一席》演講時特意向觀衆展示了一下他的白襯衫,他說,他幾乎不買衣服,衣服上有破洞就打上補丁接着穿。實際上,不同媒體的鏡頭中的蔡志忠,似乎都穿着同一件衣服。

蔡志忠(資料圖)

蔡志忠不在乎物質生活,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找到最想做的事後,其他可不在乎”。他最想做的事是畫漫畫,這於他來說,畫畫像排泄一樣必不可少,“跟上大號一樣,就像我們喫飯,喫完了急着去上廁所”,這似乎是他身上的一種本能,“上廁所不是爲了要賺錢,也不是爲了要有名”,上廁所就是爲了上廁所。

蔡志忠口中的“上廁所”爲他帶來了名利,名利雖是他追求夢想時的附屬品,但他並不排斥。與人們對藝術家的期待相反,蔡志忠是喜歡賺錢的。在他看來,“藝術就是鈔票”。金錢甚至是他衡量自己作品的標尺,如果新作沒有比舊作賣得更貴,他就會認爲新作是失敗的。他認爲,“錢”是成功最直接的體現。

急於將工作與生活區分開的現代人可能無法想象,工作臺與牀緊挨着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杭州給了他西溪創意產業園內的兩棟“大師樓”,在950平米的別墅中,他最常活動的空間也就是牀與工作臺之間不到幾平米的範圍。睡醒了就工作,到點了就躺下睡覺。除了喫飯,他不需要離開工作臺,更何況他說自己一天只喫一頓飯,每天的花銷不超過30元。

與蔡志忠極簡的生活方式形成對比的是,他喜歡收藏佛像。這些佛像有各種姿勢、各個年代,價值幾十萬到幾千萬不等。蔡志忠說,在他死後,他會將他收藏的價值上億的佛像捐給少林寺, 建成蔡志忠佛學博物館。而這就是蔡志忠出家後對媒體說的:爲少林寺創造觀光產業。

一把刷子與多重身份

蔡志忠在接受媒體採訪時稱自己有多重身份:物理學家、數學家、橋牌專家、收藏家、禪學大師等,其中漫畫家的頭銜被他排到了最後。他認爲自己最厲害的是物理,用了十年時間閉關潛心學習物理。

他在公開場合說,他認爲愛因斯坦的狹義相對論是錯的,這引起了不小爭議。但實際上,這不是蔡志忠第一次語出驚人。他也曾公開質疑四大名著之一《紅樓夢》作者並非曹雪芹,他認爲曹雪芹沒有能力寫出《紅樓夢》,真正的作者應該是洪昇。瞭解蔡志忠的人,對其時不時冒出的言論早已見怪不怪了,例如當他說“我就是莊子”這句話時,坐在他對面的採訪者們沒有與他較真。

如果以這些言論來評價蔡志忠自大,恐怕有失偏頗。其實,他對自己的認識可以說是清醒的,他在自己的漫畫書《莊子說》前言中寫道:“我十五歲正式成爲職業漫畫家,至今約出版三百本漫畫、其中最受歡迎的當屬這套‘中國經典系列’諸子百家思想。直到目前,全球共有四十五個國家、地區的版本,一共銷售了約四千萬本,堪稱是文化創意產業的成功典範。當然,受歡迎的原因不是我,而是孔子、老子、孫子、孟子、莊子等至聖先賢們的思想,經由漫畫以淺顯易懂的方式呈現先賢的智慧,纔是受歡迎的主因。”

蔡志忠的閱讀量超乎常人,他說自己過目不忘,閱讀文字時腦海裏就會迅速出現畫面。與其說這是天分,不如說這是他的學習技巧。漫畫是他用來思考與學習的一種方式。

反雞湯的“教育家”

蔡志忠放養孩子、鼓勵孩子追求夢想的教育理念,也被許多人認可。他在《一席》上說:“我今年68歲了,可以當老師了。”但緊接着,他對聽衆說“不要跟着老師學”“努力是沒有用的”。這樣的反“雞湯”言論看似離經叛道,但結合他後面的演講內容,可以看出,蔡志忠的本意是希望聽者能保持思考。

蔡志忠認爲當時臺灣的中學教育無法培育出獨立思考的人,“不要跟老師學”,是期待學生可以獨立思考。這句話放到大陸如今的教育環境中,同樣不顯過時。而“努力是沒有用的”這句話也並不是否定努力,而是說沒有思考的努力是在做無用功。

之所以蔡志忠可被稱爲“教育家”,顯然不是因爲他說了兩三句名言。一來是他的漫畫,二來是他的人生經歷。

對於80後和部分90後來說,蔡志忠的漫畫書、動畫不僅陪伴他們成長,更是一條學習中華傳統文化和國學的途徑。如果讀者單純地將蔡志忠的“中國經典系列”漫畫書看作是漫畫,可能就會低估其漫畫的價值。

這些漫畫正如蔡志忠所說,真正寶貴的是那些以故事或者畫面體現出的中國至聖先賢的思想與智慧,蔡志忠提供的只是一種用圖像思維學習的方式。

而更年輕一代人中,可能只有部分人看過他的漫畫作品。人們逐漸把目光從他的漫畫書轉移到他這個人身上。對於那些正在成長中、找尋人生方向的90後和“Z世代”來說,蔡志忠用他的人生經歷爲他們點亮了一盞燈。

蔡志忠訪談截圖

很多人在幼時都會被大人問道:“你長大後想幹什麼?”。多數孩童都能很快給出答案:老師、警察、宇航員……之所以會有這些回答可能是因爲他們在學校裏看到了喜歡的老師、在電視上看到了我國航天英雄楊利偉、在新聞裏看到擔當正義的警察。

大多數孩童並不知道這個問題對於他們的人生意味着什麼,受限於思考能力與知識水平,他們對未來想幹什麼不會有過多的思考。蔡志忠比常人幸運的是,當他在三歲半時被人問到未來想做什麼時,他花了一年的時間很認真地思考了這個問題。

當時年幼的他爲了找尋這個問題的答案,躲在父親的書桌下,經歷了與他年齡極不相符的思想動盪與痛苦掙扎。四歲半時,他下定決心要成爲一名漫畫家。十五歲時,他輟學、背井離鄉前往臺北,成爲一名職業漫畫家。抓起漫畫家的那把“刷子”後,至今都沒有放下。

有人認爲蔡志忠的經歷極爲罕見,不具備參考價值。但恰恰是蔡志忠用自身經歷彌合了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巨大鴻溝,他以自己的人生給人們上了一堂課:把興趣當作事業並做到極致,也能養活自己。

正如36歲的他拋下一切,去追求夢想時說的那句話:“人生爲了賺錢的時候過了,所以要去做自己高興的事。”

沒有孤獨,什麼事都幹不了

蔡志忠依葫蘆畫瓢,問她女兒蔡欣怡:長大後要做什麼?蔡欣怡答:絕對不做漫畫家,做漫畫家太無聊了。

女兒眼中無聊的生活,對蔡志忠來說卻是到達仙境的必由之路。他常說自己在畫畫中能達到忘我的境界:“也許我沒有辦法用語言來形容,就像我們在研究數學、研究物理時,突然發現真理一樣。那種快樂會讓我感動得不自覺跪下來,淚流滿面,感謝生命可以如此美妙。”“當我每一次碰到這種體會時,感覺就像全宇宙只剩下我一人,什麼都不存在。”

蔡志忠作品

爲了尋求孤獨,蔡志忠離開臺灣的妻女,去了日本。他毫不諱言這樣做就是爲了離開家人。

“所以當我們在做最愛的事情,那個時間和自己,那種美好的享受,是一般人很難體會的。”即便如此,蔡志忠還是鼓勵他人去試着尋找那樣的狀態,“只要你擅用自己的大腦,什麼都是有可能的”。

與此相應,蔡志忠不喜歡花太多時間在交際上,而一天只喫一頓飯的習慣,也爲他逃避社交提供了一個很好的理由。

即便是與他非常欣賞的作家三毛的交往,也顯得隨心所欲。兩人沒有約定何時見面,單靠緣分。直到後來兩人在古龍的葬禮上見了面。此後,二人見面的時候也不多。

蔡志忠是複雜的,他拼命賺錢,卻不愛享受物質生活;他常常語出驚人,但面對自然規律、古聖先賢們卻也展示了其謙遜的一面。他自詡爲半個神仙,卻也有許多凡人身上的缺點。而正是這樣一個複雜、多面、並不完美的人,以他對夢想的那股執拗,得到了不少人的尊重與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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