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經常會在影視劇中看到假傳聖旨的橋段,一般是由某個大反派拿着一卷東西展開就唸“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接旨的人刷一下全部跪下,放棄抵抗,就等着最終裁決。當然了,這個只是爲了影視表現的需要,實際上沒有這麼誇張。

聖旨作爲一個國家的政令文書,它必須得做些防僞標誌,比如清代的聖旨正文會用漢字和滿文書寫,而且內容還挺長的,一個人展開還有些困難,此外還有材質、顏色、軸柄等細節上做特殊區分。我們這裏說的是書面聖旨,至少有實質材料作證,還有一種是皇帝的口諭,完全是口頭表達的,這個要如何保證傳話人將真實意思傳達到位?宋代就在這個方面下了功夫,這也體現了宋朝制度的嚴謹性。

北宋元符三年(1100年)二月,范仲淹的次子範純仁在湖南永州的寓所裏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他是一名宦官,名叫蔡克明。他此行來的目的是代表新即位的宋徽宗和向太后向範純仁表示慰問,還帶了一些茶葉、藥等慰問品,並詢問了範純仁的身體狀況,表示皇帝和太后“甚知相公是直臣”,新的朝廷“虛位以待”,不久將會重新啓用範純仁爲相,由於還有一些事情阻礙,所以還需要範純仁再等等,保重身體要緊。

範純仁

已經七十四歲,雙目失明的範純仁感動得鼻涕眼淚一大把,一拜再拜,感嘆自己的苦日子終於要熬到頭了,家人們都很高興。這位名臣之後確實過得不容易,先後兩次任相,但都被政敵擼了下來,而且是一貶再貶,離京城開封越來越遠。此次蒙受如此恩典,是一件大喜事,所以範純仁的門生李之儀把這件事情詳細記錄下來,後來還編進文集,而且範純仁的兒子範正平也在場。不過可惜的是,範純仁終究未能等到這份福分,一年之後他在睡夢中安詳地去世了。

然而,未曾想此事還引發了一場風波。距離那次慰問兩年之後,新上任的宰相蔡京以“妄傳聖旨”的名義把蔡克明下獄,連同李之儀、範正平也被抓起來了。李之儀、範正平兩人被打得半死,幾乎要服罪了,蔡克明大喊:我有證據,我沒有假傳聖旨!

哦嚯,敢情皇帝和太后的口諭也能留下證據?莫非要請皇帝本人來對質?太后已不可能來對質了,因爲就在範純仁去世的第二天,向太后也去世了。

蔡克明說:“按舊制,凡傳聖語,受本於御前,請寶印。出,注籍於內東門。”也就是說,宣讀口喻不是想象中的那麼簡單,他必須當面從皇帝那裏得到蓋了御寶的聖語本。傳宣之前,他還必須將要傳達的內容,在內東門進行登記。這個內東門相當於一個安檢機構,禁中與外朝的一切文書、物品、人員進出都要登記的。傳宣完之後,這個聖語本則由傳宣人自行保存,以備覈查。

宋徽宗

辦案人員就衝進蔡克明的家裏,果然翻出了聖語本,經過覈對上面記載的內容和蔡克明等三人陳述的口供大體一致;然後,辦案人員又在內東門找到了登記記錄,內容也一致。自此案情真相大白。

蔡克明、李之儀、範正平也倒黴,差點就要攤上殺頭的大罪,幸好有制度爲他們解圍。

實際上,宋代制定的這套規定就是防止宦官假傳聖旨的。宋代吸取了晚唐宦官干政的教訓,於是在這個方面制定了一系列細緻入微的防範措施,尤其是聖旨的傳達環節。宋代皇帝的正式詔敕一般由翰林學士草擬,禁中傳出的御批一般由皇帝親爲,部分意見可由尚書省內的女官代批,女官只負責代批,宦官只負責傳遞。而且皇帝的口諭,也有書面文字,記錄在加蓋了御印的聖語本上,再加上內東門的嚴密審查下,太監是沒有什麼操作空間的,只擔任一個傳話筒而已。

從這個案例確實可以看到宋代的制度還是挺嚴謹的,當然我們評價制度的好壞不能光看它的細緻周密性,也要看它在歷史發展過程中的完善和修復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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