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監獄裏的互聯網公司,讓重刑犯成了低頭族
或許你已經看過太多美國監獄裏的野蠻故事,無論是羣毆戀童癖,還是摔杯爲號的幫派互毆,都在向外人講述着一個又一個暴力傳說。
但你從未想到,現如今美國囚犯和你我一樣,早已成爲了互聯網時代的低頭族。
整天抱着平板電腦聽歌、看小說,甚至和監獄外的家人互發郵件、視頻聊天。
而這一切,都是因爲一家監獄互聯網公司。
JPay被稱爲美國監獄系統的蘋果公司,是一家致力服務於囚犯的數字消費應用公司。
他們的向囚犯出售名爲JP tablet的平板電腦,如今已推出到JP6S,售價約69.99美元。
它搭載Android 8.1操作系統,高達32GB的存儲空間,13個小時超長續航,達到140小時的音樂播放時間。
儘管無法直接連入互聯網,但卻可以通過監獄內網瀏覽新聞,並在監管人員的審覈下,與親屬互發郵件和視頻聊天。
而無論是哪一代JP tablet,都擁有柔軟的透明橡膠外殼和堅固的鋼化玻璃屏幕。
軍工級防護設計,以防囚犯藏匿違禁品,或是當做錘爆其他犯人腦殼的兇器。
賓夕法尼亞州懲教部的前祕書馬丁·霍恩,對JPay公司的產品表示高度讚揚。
“無聊是監獄生活的常態,從監獄管理的角度來說,看似縱容囚犯的做法實際上是有價值的。”
正因如此,JPay公司在創立十餘年來一路長虹,獨家包攬美國四十州的各大監獄。
只要美國人有個坐牢的親朋好友,那麼你一定會在他的手機中看見JPay app。
據《赫芬頓郵報》在2015年獲得的財報調查中顯示,JPay的營收在三年內翻了一倍,達到7040萬美元。
而該公司能夠從一間車庫起家,短短十餘年內發展成一家資產上億美元,並與美國政府監獄系統關聯緊密的監獄互聯網寡頭。
完全是靠榨取全美囚犯的生產力,和他們家人貧瘠的錢包,一步一個血腳印走向頂點的。
在JPay公司創立之初,其實產品線十分單一,只銷售一款MP3和相應的流媒體音樂服務。
儘管MP3售價僅爲39.99美元,對比同時代的ipod算是便宜的。
但JPay的音樂流媒體平臺不提供會員訂閱服務,獄友們只能購買單曲。
每首歌的價格從1.29美元到1.99美元不等,相比只需要9.99美元無限暢聽的Spotify或是apple music來說簡直是天價。
但即便是如此昂貴,在該項服務推出的7年內,仍然有數以百萬的獄友花費了1130萬美元,只爲在監獄裏聽歌。
而彼時,JPay的客戶羣體僅僅覆蓋了全美的幾十所監獄,不過這也似乎不難解釋。
想象一下,當你坐在逼仄的監房時,與十幾個肌肉佬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眉目傳情,你會不會感到精神潰散。
如果有人提供給你一臺平板電腦,並出售Usher的新專。
那麼我相信,即便它賣的有多貴,你都願意爲之付出代價。
JPay公司靠着銷售利潤微薄的mp3設備,帶動付費下載量積累了原始資本,這和主機遊戲業的盈利模式沒有太大區別。
但它的野心遠不止於此,而是要建立一個真正的獄聯網世界。
爲此JPay效仿ipad,在2012年推出名爲JP4的平板電腦,並踏出了商業佈局的第一步。
值得一提的是,爲了提高JP4平板的銷量,實現更高的利潤率。
JPay公司強行回收了囚犯手中的前代mp3,並且不會轉移囚犯此前付費下載的歌曲。
換句話說,JPay mp3用戶花費的1130萬美元的歌曲下載費,全部打水漂。
68歲的斯科特·拉爾森因搶劫罪,監禁在雷福德的聯合懲教所。
“我是一位音樂家,音樂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斯科特說道,“MP3是我心中最後一片淨土,天殺的公司要奪走它。”
“從那時起,我視安迪爲精神偶像,把mp3藏在韋氏詞典,這是我對資本的反抗方式。”
但科技的革新就像歷史的車輪一樣滾滾向前,註定會淘汰跟不上的人。
爲了快速推廣自家的平板,JPay公司免費爲各大州立監獄提供了數十萬臺平板電腦,這一舉措快速佔領了監獄科技藍海。
而相比於自由市場的企業拓展難度來說,在監獄裏做生意簡直是閉眼撿錢。
高牆內的消費者沒有選擇的權利,只要你給,他們就得拿着用。
無論是任何公司,只要打開銷路就不需要擔心用戶粘度。
而接下來就到了JPay大展拳腳的時刻了,有付出就該有利息,前期撒下的大量金錢,要成百倍收回。
要做到日進斗金,就得先定製一種屬於JPay,並且適用於監獄內部的貨幣。
沒有什麼比發行貨幣,更加能確立資本力量的舉措了。
就像馬克思說過的那樣,貨幣是人的生活和生活資料之間的牽線人。
只要掌握了貨幣,那麼必將控制消費者的生活,甚至成爲讓消費者屈膝的普遍力量。
於是,JPay推出了名爲“郵票”的數字貨幣,1郵票=0.35美金。
在傳統郵政服務中,郵票的價格往往是固定的。
而JPay的郵票更像是具有投資屬性的數字貨幣,它會隨着需求量產生價格變化。
比如在母親節期間,郵票價格會上漲至0.47美元。
在數字貨幣圈內流傳着那麼一句話,“比特金、萊特銀”。
而對於監獄的囚犯來說,JPay郵票就是水,是食物,是在社會里毫無價值,但監獄系統中可以成立帝國的紙黃金。
從前香菸和方便麪試監獄的硬通貨,現如今那些大路貨在JPay郵票面前不值一提。
不少有頭腦的金融詐騙犯,在監獄裏搞起了炒JPay郵票的生意。
但對於這種貨幣本身來說,郵票最多的使用場景顧名思義,就是用來發郵件。
不同於人們所熟知的Gmail、Yahoo mail等免費郵箱,JPay mail的一切服務全部收費。
每封郵件花費一枚郵票,但文本不能超過6000個字符。
如果你想要在郵件中添加照片,那麼每張照片要再額外花費兩張郵票,附加30秒視頻需要四張郵票。
在JPay mail面前,每一份親情的價格被精準衡量。
一張郵票是寫給老媽報平安的信,兩張郵票的長文是給兒子的成長忠告,八張郵票的圖視頻郵件是給情人調情的白玫瑰。
“我那火辣的女人發來裸照幫我解悶,事實上是在花錢讓該死的審覈飽眼福。”
在傳統郵政體系中,1盎司的首重郵件僅需0.55美元,而一張A4紙僅僅重0.17盎司。
經過簡單的計算,就能得出一個結論。
一張傳統郵件的郵票可以寄出約六張紙,一張紙的正反面至少能寫3000個英文字符,其信息熵值是JPay mail的三倍。
如此鮮明的對比,就連小學三年級數學課上非禮女同學被勸退的街頭dealer,都十分清楚JPay的服務毫無性價比可言。
尤其當消費羣體是囚犯,最低時薪33美分的超低收入人羣來說,JPay郵票的價格簡直是天價。
可既然如此,爲什麼獄友們一再爲高價的JPay郵票買單呢?
答案就是監獄政策限制。
在2017年4月,美國多數監獄通過了全新的法規,全面禁止郵寄賀卡、信件、打印文件等一切紙質物品。
其目的是爲了防止液體合成藥物K2,通過浸泡紙張的方式傳播入監獄。
負責印第安納州懲教署的運營專員詹姆斯·貝辛格表示,實施禁令是因爲K2難以檢測,緝毒犬不起作用,藥物測試也無濟於事。
在處理監獄管理的問題上,無需提出解決問題的方案,只要一刀切就能完美規避風險。
尤其當你管理的是危害社會的犯罪分子,那麼更沒有任何理由需要手軟,這聽上去是多麼的合理。
而除了發送圖文郵件,JP4平板還可以進行視頻聊天。
當然,這同樣需要花費不菲的金錢。
JPay的視頻聊天並非按分鐘收費,而是固定訪問次數收費,每次30分鐘。
以華盛頓州爲例,一次30分鐘的視頻聊天需要花費7.95美元,平均每分鐘就是26美分。
儘管這部分錢由發起視頻的家屬承擔,但身在監獄的你也要爲接受視頻邀請付出5個郵票的代價。
或許你可以能會在想,能在無邊的監獄中隨時見到家人,理應付出高昂的代價,那麼我絕對會贊同你的觀點。
但JPay公司所提供的視頻聊天服務,不僅表面上,還暗地裏故意增加視頻斷聯幾率,來達到讓用戶重複消費的目的。
在今年新冠疫情大流行期間,幾乎所有監獄都禁止探視。
特·泰勒初對JPay的視頻通話充滿了希望,然而當視頻短暫連接後,她看見47歲的兒子史蒂文·鮑威爾揮舞着雙手,然後凍結在了那裏。
“那張舉起手來的照片一直呆在那裏整整15分鐘,這根本沒有用。”
同樣的事情幾乎發生在了每一個家庭,Venessa Grullon表示,她已經盡一切努力讓視頻通話流暢,她的丈夫被監禁在Daytona Beach的Tomoka懲教所。
她已拔掉兒子的網線插頭,並斷開了路由器上的任何連接,以嘗試改善視頻質量,但並沒有奏效。
“從來不會持續整整30分鐘,如果幸運的話,能有20分鐘。”
“即便穩定連接,也不如zoom或是FaceTime清晰。”
你想說退款?
對不起,JPay就不存在退款的選項。
事實上,在新冠襲來之前,佛羅里達懲教局FDC就已經收緊了親屬探視權,FDC指責探視者會帶來非法毒品、手機,甚至武器。
然而在FDC的統計數據中表明,流入監獄的非法毒品和其他違禁品中,僅僅有2.5% 來自探監者,其餘97.5% 來自獄警。
公益組織“Forgotten Majority”的負責人朱迪·湯普森,號召囚犯家屬聯合抵制資本暴徒。
“我們有財力,但也有消費選擇權。”
“不是我們減少探視次數,就能變得更安全,這一切都是爲了推動視頻訪問,這一切都是爲了錢。”
基礎工商管理學理論告訴我們,企業增長能力並不是無限的,要通過合理的生產經營活動,不斷擴大積累而形成的發展潛能。
而這套理論放在監獄市場中,那就成了不斷挖空囚犯的錢包潛能。
JPay賣一張郵票賺一份錢,全美監獄的囚犯就那麼多,營收復合增長率遲早會走向平滑。
那麼爲了促進資源之間的流動,達到在各個環節設置付費點,抽乾囚犯全家每一滴血的目標。
JPay開闢了監獄轉賬產業,親屬通過在線支付的方式向監獄內的囚犯轉賬,在7個工作日內會達到囚犯的JPay賬戶。
再加上美國許多州立監獄系統,逐步收窄傳統的信託賬戶匯款方式,所以JPay轉賬成爲把錢送到監獄裏的唯一途徑。
然而,代價卻是高昂的手續費。
根據每筆轉賬金額不同,會以階梯的方式收取手續費。
以德州的多明格斯監獄爲例,9.99美元以下收取2.45的手續費,如果你轉賬70美元,那麼實際到賬只有61.55美元。
而在其他州,這個費用比例可能更高。
現年64歲的泰勒,爲了支付兒子埃迪在監獄中的花費,不得不打兩份工賺錢。
“要給他50美元,必須從我的信用卡中扣除70美元”,這讓泰勒的生活難以爲繼,只能搬到區的非法公寓。
“他們在懲罰無辜的家庭,而不是囚犯。”
說到這裏,不難發現JPay的每一步棋,都離不開美國監獄管理系統的支持。
而在這支持的背後,依然離不開利益驅使。
儘管官方從未承認從中牟利,但JPay公司CEO夏皮羅在2012年表示,利潤分配是公司起步的核心。
他在創業之初,花費數月時間在紐約州北部奔波,向每一位警長推廣自己的產品,無論他們有5名囚犯還是100名囚犯。
當夏皮羅四觸碰壁時,新澤西州Passaic縣的某人建議他,向該縣提供10%的收入,“減輕”社區的稅負時,JPay迎來了第一筆合約。
囚犯人權捍衛中心副主任亞歷克斯對此表示譴責,利潤分配相當於合法的回扣。
“他們收取高昂的費用,然後支付監獄方一定比例的報酬,這是監獄在剝削囚犯和他們的家庭。”
而夏皮羅表示,相比於“回扣”,他更喜歡“佣金”一詞。
“因爲回扣一詞具有負面含義,聽上去似乎有人在賺錢,並以此夠買雪佛蘭之類的東西。”
“而實際上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囚犯,爲了他們在監獄裏用的籃球架、健身器材。”
當我們把High tech Low life叫做Cyberpunk時,那麼斡旋在JPay金融體系中美國囚犯,正是本世代Cyberpunk的現實寫照。
作者:beebee公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