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姐週末去看了張藝謀的新片《一秒鐘》,說實話,有點意外,因爲小姐姐對一開始的8分很懷疑。

看完之後,所有的懷疑都打消了,還有些心疼“老謀子”。這《一秒鐘》,真是太不容易了。

01

模糊的張九聲和鮮明的張譯

因爲“技術性原因”,《一秒鐘》先是無緣柏林電影節,後又取消了金雞獎首映,那麼這個“技術性問題”到底是什麼?

我們無法追問,張藝謀不能回答,導演和觀衆彼此隔着銀幕心領神會,卻無法發出聲音。此乃時代之悲歌,創作者之悲歌。

因此有些影評說,《一秒鐘》的很多背景信息和意義需要觀衆自己做功課。可是如果電影需要其他的東西來補充說明,才能讓人有所感知,那麼影片本身就是不完整的。

所以,《一秒鐘》缺失了什麼?

首先,是故事背景的模糊,從畫面能知道是中國西北某個地方,時代就只能靠猜了。

像小姐姐這樣沒有經歷過那個時代,只從歷史書或者小說裏知道一些零星的人,大概知道是上世紀70年代。但更加年輕的觀衆,估計只有個“過去某個時候”的印象了。

於是,張九聲、劉閨女這兩個主角,範電影、崔幹事這樣個特殊歷史時期的人物,就這樣生活在了真空中。

這真空中有大片的戈壁灘,動輒黃沙漫天,看上去根本就是無法務農的地方,卻不知爲何有那麼大一個麪館,不知村民們以何爲生。

更不知,在一衆穿着樸素卻乾淨的村民當中,有張九聲這樣一個滿臉漆黑的盲流似人物,和劉閨女這樣一個乞丐似的女孩,爲何所有人都當看不見一樣?

還是說,在那個時代這樣的人其實很正常,大家都已經習慣?我們無從得知,因爲更令人迷惑的,是張九聲的動機。

張九聲從勞改營逃出來,是爲了看在電影正片前面新聞簡報裏出現了一秒鐘的女兒,片名也就因此而來。

那麼既然都大費周章從勞改營逃出來了,爲什麼不能直接去看女兒?而是要如此不惜一切地搶膠片、等膠片洗好、晾乾,這中間有什麼隱情?

有消息說這就是所謂的“技術性原因”,因爲女兒已經去世,或者張九聲怕自己的身份影響女兒所以不去,還有說是女兒怕受影響不認這個父親了。

多說無用,無論什麼“技術性原因”,都已經被“修復”了,這一秒鐘,成了真空中的一秒鐘,人物動機與其感情的基礎被生生割裂,刪除了。

於是即使張譯的演技再好,即使放映室裏那張黝黑的臉龐淚流滿面,但那跟任何一個想念女兒的父親有什麼區別?張九聲,終究是面目模糊的。

在模糊的張九聲之下,卻是越發鮮明的張譯。

接到角色之後,張譯就按照張藝謀的要求開始減肥,方式就是不喫東西。有人說爲啥不用那些更健康的方式?

長年減肥的小姐姐可以以專家的身份說,因爲不喫東西的話,減肥速度最快,所以張譯20天就減了20斤,以致後來虛弱到下車都要扶着。

偏偏,在節食當中還有一場喫麪的戲,爲了拍好這場戲,他一天喫了十幾碗麪,本來就因爲節食而腸胃脆弱,拍到最後甚至腸胃痙攣而嘔吐。

張譯曾在採訪中說“我是演員,不是明星。”做好演員,演好角色,張譯確實做到了極致。但即便如此,獲得金雞獎影帝時,他還謙虛地說自己是撿了漏,這個獎是安慰他十年龍套生涯的。

其實不管是張譯還是張九聲,都是張藝謀一直以來偏愛的男主角的樣子。

02

老謀子和他的“男主們”

回看張藝謀新千年開始的創作之路就會發現,他的作品可以分成涇渭分明的兩種:爲流量的和不爲流量的。前者是《英雄》、《十面埋伏》、《長城》、《三槍拍案驚奇》、《滿城盡帶黃金甲》這種,男演員不是一衆的流量小生,就是具有票房號召力的國際巨星。

後者更加私人化,比如《歸來》、《山楂樹之戀》、《千里走單騎》、《我的父親母親》等等,有許多他的回憶或者私人感情,男主角身上就總有很多他的影子。

張藝謀曾說自己不是天才式的導演,需要勤勤懇懇地努力。

在這些帶着他私人印記的影片中,男主角也是如此,不是天之驕子,卻以低調的行事、堅韌的個性,和那種對情感的一根筋式的“軸”,在觀衆心中留下鮮活奪目的面目。

這其中,小姐姐最喜歡《歸來》裏的陸焉識。開場不久,他在火車站通道上被追逐,蓬頭垢面地跑着喊着妻子的名字的一幕,讓小姐姐幾度淚目。

冒着如此的危險,只爲了再見妻子一面,沒想到重逢之後,卻是見面不相識。心痛如絞,只能裝作路人擦肩而過。

因爲妻子的病去詢問醫生,醫生驚訝於他懂法語,他卻只是謙虛:懂一點。

在嘗試各種方法無果之後,他便成了給妻子“念信的人”,默默陪伴守護,每個月的5號陪着妻子,去車站接那個早已歸來的陸焉識。

這是一個令人心碎的故事,幸而這一點點的溫暖,令人看到了希望。

《山楂樹之戀》的成片雖然不那麼令人喜歡,但老三對靜秋的關心,那種不顯山露水的照顧,還是挺讓小姐姐感動的。

看到靜秋寫文章,就去幫她裝好燈泡。看到靜秋的鋼筆漏水,給她遞上新的,嘴上卻犟着“得爲革命節省墨水”。

看到靜秋光着腳幹活,就拿着油條、面窩和塑膠雨鞋去她家。生活困難缺乏營養的弟弟妹妹喫得歡歡喜喜,靜秋燒傷的腳也被照顧得妥妥貼貼。

《千里走單騎》裏的高倉健,本就是不善言辭的硬漢代表,而他扮演的父親高田,只因要改善父子關係,隻身從日本到了中國。

年事已高,語言又不通,高田卻在中國輾轉多地,只想爲兒子了卻拍儺戲《千里走單騎》的心願。

他在中文語境中坐立不安,各種溝通都要通過翻譯、電話轉達,小姐姐看着都累,但高田從始至終都卯着一股勁。

得知這個心願不過只是客套之後,卻又因另一個父親的心願,而將旅程繼續了下去。

《我的父親母親》裏,父親的鏡頭雖然不多,但這樣年輕的時候,就安心呆在村裏當小學教師,一呆就是幾十年,就足以刻畫沉穩低調的性格了。

雖然章子怡是主角,但推門進來這一段,父親淳樸善良的笑,和“他記得母親站在門口的樣子,就像一幅畫”,就是謀男郎的最好註腳了。

《紅高粱》裏的餘佔鰲是唯一一個例外,喝醉酒被九兒打板子那一段不太低調,但喊着“她是我媳婦兒”的軸,卻是謀男郎的特色。

每次張藝謀新片上映,謀女郎總是最受人關注,他也確實偏愛啓用新人女演員,鞏俐、章子怡、董潔、周冬雨、倪妮都因他的電影而走紅。

但因他的電影出道的唯二新人男演員,《我的父親母親》裏的鄭昊和《山楂樹之戀》裏的竇驍,發展卻不盡如人意。

鄭昊二十年來一直不溫不火,幾年前上《演員的誕生》,還被曾經搭檔的章子怡猛批演技,着實尷尬不已。

而竇驍之後的電影作品均是慘不忍睹,直到轉戰電視劇,拍了《楚喬傳》之後熱度纔有所攀升,之後主演的基本也都是電視劇。

跟謀女郎相比,新人謀男郎的運氣都不是很好。可話又說回來,像張譯這樣不缺熱度也不是新人的謀男郎,算是運氣好嗎?

張譯對張九聲的塑造,深度無可否認,但那又如何呢?我們不知道他來自何處,爲何而掙扎,爲何而痛苦,立體,卻又模糊。當片尾那句“時代變了”出現,內心只感到一股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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