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因蘇聯解體而亂成一團的俄羅斯軍隊突然意識到,喀拉海的尤日內島上還有“北極部隊”留下的25萬桶航油,以及數以萬計的車輛、雷達裝置、飛機等等物資尚未處理,可“北極部隊”的士兵早在蘇聯解體前就已經被拆分遣返原籍,無奈之下只得宣佈成立“弗朗茨·約瑟夫土地保護區”禁止通航周邊海域,2009年又宣佈爲“俄羅斯北極國家公園”,成爲全球唯一一座從未對遊客開放過的國家公園。

尤日內島位於俄羅斯北面的喀拉海與巴倫支海之間,總面積達3.3萬平方公里,上個世紀50年代蘇聯曾在尤日內進行核試驗,原住民涅涅茨人因此被遷往700公里外的迪克森城定居,從此再無常住人口。

蘇聯解體後之所以改稱“弗朗茨·約瑟夫土地保護區”,是因爲這座島最早由挪威航海家尼爾斯發現的,而尼爾斯又受僱於當時的列支敦士登親王弗朗茨·約瑟夫,蘇聯佔領後看在親王妹妹嫁給斐迪南大公的面子上,才把島上最北面的一塊約1.4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以親王來命名,而後被列爲北極國家公園的正是這塊土地。

尤日內島的地理性質十分特殊,既是俄羅斯北地羣島之一,也是弗斯特雷羣島的組成部分,行政區劃歸屬克拉斯諾爾斯克邊疆區,但後勤補給航路等卻由涅涅茨自治區負責,核試驗期間全權交給“北極部隊”管轄,可蘇聯倉促解體,使得尤日內島實際管轄權長期沒有定論,直到2009年正式成立俄羅斯北極國家公園,由當時的俄羅斯總理普京直接負責。

2010年,普京登島考察後要求派駐軍隊進行全面清理,逐一清點當年蘇聯遺留下來的器械,該帶走的帶走、該銷燬的銷燬,同時展開對北極地區的氣象、水文科考以及動植物保護工作。

按照2012年制定的《北極國家公園治理計劃表》,俄羅斯需要在三年內投入1900名士兵與15億盧布,才能清理掉蘇聯時代遺留下來的10萬噸垃圾,其中還不包括25萬噸航油(製品)、100萬個舊桶、數百輛報廢汽車和雷達裝置,以及二十多輛殘舊的飛機等等。

在最初的方案中,士兵們負責收集舊桶將其壓制後與其他器械一同登船,但這個方案很快就被普京否決,因爲收集壓制上百萬箇舊桶就已經是個很龐大的工作,再將其以小拖船的方式送到貨輪上更加費力,更別提到岸後還得逐一卸船運輸。可這些舊桶如果不永久處理掉的話,產生的鐵鏽與油污對原本脆弱的北極生態會產生巨大影響。

最終,普大帝拍板決定直接在島上就地熔鍊,將舊桶熔鍊後再返運內陸,理由是“僅需配送熔鍊設備即可,島上有不少航油可以使用”。對於從不缺燃油的俄羅斯人而言,這個方案毫無疑問是最佳解決辦法,省時省力又能儘快展開北極國家公園的可靠工作。

然而,這個做法卻同時引來了德國與美國的反對,一開始德國以“二戰德軍氣候學家曾在島上遺留部分資料”爲由反對,對此俄羅斯人表示沒有找到紙質資料,有的只是德軍扔下的炸彈殘骸,隨後美國又以“熔鍊舊桶同樣會排放污染氣體”的理由反對,但直接被俄羅斯忽略了。

不可否認的是,北極國家公園區域在蘇聯時期確實污染嚴重,僅二戰期間駐守上萬名士兵所遺留的生活垃圾就重達數萬噸,其中只有少量經過焚燒等簡單處理,成爲北極生物的污染源與致命因素,比如2015年俄羅斯攝影師高夫爾·佩斯拍到北極熊搶食垃圾的場面,就被西方國家拿來大做文章,甚至連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都出面督促俄羅斯儘快清理垃圾,以免殃及北極生物。

在各方壓力下,俄羅斯聯邦不得不向各州提出“志願增援”,因爲早期規劃的15億盧布早已是杯水車薪,有趣的是,在各州搖擺不定的時候,車臣主動提出派遣300人隊伍義務參與清理,雖說這點人手決定不了大局,卻側面提醒了聯邦政府可以尋求社會人士參與。自此,這座成立10年的北極國家公園才迎來了第一批抱着旅行目的而去的志願者。

按照俄聯邦的要求,想參加的遊客要麼通過聯合國指定的斯瓦爾巴羣島郵輪公司報名,要麼在摩爾曼斯克俄羅斯旅行社提出申請,2017年我在朗伊爾城報名去北地島參加科考時,恰好聽到領隊說起這個事兒,於是回城第一時間就報了名,或許是當時報名的人不太多吧,第二天就通知入選,兩日後登船。

郵輪從朗伊爾港出發,需要全速航行三天三夜才能抵達俄羅斯北極國家公園的指定停靠點,期間還要經過至少三道“冰海”,好在還沒到真正的冬季,浮冰大多厚度不足一米,否則就得俄羅斯出動破冰船才能通航。

最有意思的是,聯合國不僅發起志願者號召,還答應給予部分科考設備與生活物資的補給,我們換乘接駁船時還要幫忙搬運土豆、洋蔥、麪條等物品;俄羅斯郵輪主要運輸紙巾、帳篷、藥品等等,當然,必不可少的還有20升裝的伏特加,據說是爲了犒勞島上的車臣士兵。

實際上,蘇聯在尤日內島上修建的定居點一直都在,但這些房子由於年久失修早已破敗不堪,早已淪爲北極熊、北極狐的避難所,領隊一開始就說過:這些建築遲早要拆,因爲北極動物一旦習慣依賴就很難改變,最終會導致機能退化,尤其是抗凍餓的能力。

爲了提高士兵生活舒適度,俄羅斯從2013年開始陸續在公園北面平坦海灣邊修建了幾十棟木屋,也是志願者們的指定入住點。

但實際上,無論是俄羅斯士兵還是志願者,登島展開清理工作的時間都很有限,主動提出參與的車臣士兵也只有3-4個月時間,在多數時候,南島還有一支30人的雷達站士兵駐守,而北島偌大個國家公園卻只有一家五口人留守,男主人伊瓦諾夫與妻子負責北極氣候數據收集,大兒子與兒媳則負責北極圈生態記錄,小兒子任職北極郵局“局長”,志願者們紛紛稱呼他們一家是“孤獨的守護者”。

由於當天有兩批志願者抵達,新營地住房不夠,後到的我們只能跟着小伊萬諾夫的妻子住到了南面雷達兵營地附近,爲了表達謝意,領隊帶着一衆人將營地部分老舊建築加固了一番,由於領隊受僱於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懸掛的旗幟也是北極保護區的專屬旗幟。

按照分工,沒有特殊技能的志願者會被分配去收集信息,每人一部GPS定位儀,按照指示記錄區域內待處理的垃圾、物品、建築的位置與大小等信息,集中上交後由俄羅斯軍隊進行分批清理。正常情況下,海岸邊的木製物品基本都被海水長期侵蝕,所以基本都是直接焚燬,內陸的則會被掩埋在地下,腐爛後會變爲植物的養分。

分配給我和挪威女志願者勞拉的工作是:在此後的三天時間裏,儘可能的拍攝島上的北極生物並記錄它們的生活習性等等信息。

事後我才知道,勞拉不僅是資深的北極環保志願者,同時還是常駐朗伊爾城的挪威記者,她跟我一樣也是第一次登陸尤日內島,所以興趣更多的是雷達站,而不是拍攝北極生物。

當我還沉迷在北極生物的一舉一動中時,卻意外接到了“即時返回”的通知,風塵僕僕趕回後才知道,勞拉誤入雷達站區域被巡邏的俄羅斯士兵扣留,領隊接到通知帶着我一起去作證,一番解說後才把她撈回來。作爲懲罰,我也被取消了單獨行動許可,淪爲專職的“海豹攝影師”。

最後一天基本在郵局裏打發時間,這個最年輕的“孤獨守護者”才19歲,來島上已經3年多了,有外來人的時候他纔會來郵局上班,負責分發一些志願者證書和郵票明信片之類的紀念品,沒有外人登島的時候他就協助父兄工作,業餘生活只有攝影和釣魚。

當我問他“會不會一直留守在這座1.4萬平方公里的北極國家公園裏”時,小夥子笑着說:這片土地是有未來的,除非國家不需要,否則我會一輩子呆在這裏。

(紀實類旅遊長文不好寫,希望能得到您的認可與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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