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在現在與明天之間左右爲難的藝術和文學能夠爲這一不斷變化的世界,提供什麼樣的證據呢?所有觀察家都不得不承認,西方如此稱羨不已的非洲本土藝術-面具、青銅製品、象牙製品和木刻-正在我們的眼前衰落和死亡。它已經死去了。

這是不是像人們常說的那樣-這樣說在某種程度上是正確的-在城市工業文明激烈和一而再再而三的進攻下,一直培育着這種藝術的社會框架,尤其是宗教框架,其本身正在走向衰亡呢?

▲非法獲取的象牙

不管怎麼說,毋庸置疑的是,我們過去知道的那個非洲正變得愈來愈遙遠,它的詩歌,它的舞蹈,它的藝術觀念,它的宗教,它的爲人朗誦或爲人傳唱的傳說,也是如此,再加上它關於過去、宇宙、人民、植物、動物和神靈的概念,換言之,也就是說其整個傳統的文明,就像我們從西方自身的例子中所瞭解的那樣,如果現有的退化加劇的話,將會被盪滌乾淨。

不過歐洲保留下的傳統東西並非一絲半點,對此它們依然加以珍惜,當然時常是在不知不覺的狀態之下。非洲將保留其自身文明中的什麼東西呢?非洲藝術把我們帶回到一個已經消失的文明,這一文明遠比現今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文明古老。年輕的非洲文學與此不同。

它是高度西方化的,但願僅僅是因爲它使用了西方的語言:很少有人用非洲的語言進行文學嘗試,這種語言是口頭用語,僅僅在最近才被轉譯,而且不無困難。另外,這一新型文學關注的是黑人演變的遠端-以及當大多數非洲人“看見光明”時有可能出現什麼樣的形勢。從文明人(évolués)的角度看,這些堅實、生動的故事實際上反映了非洲的現實,它們讓人對非洲的那些最有獨創性、最不易與其他文明的價值觀相融合的方面,有了非同尋常的瞭解。

▲當幸福來敲門 劇照

就以《阿馬杜·庫姆巴故事集》(NouveauxContesd'AmanouKoumba)爲例吧,此書的作者是已經廣爲人知的西非作家比拉戈·狄奧普(BiragoDiop)。它們的主題可以是過去,但其形式,它們以一種符合文學規則的平衡的敘述方式被包裹在其中的線性方式,遠遠超出了讓·迪維尼奧(JeanDuvignaud)所說的民間傳說“失去的天堂”。單單其西非風格就表明了這麼一種特別的文學,一種“被從其仍在魂牽夢繞的共同體中連根拔起的”文學。

在此他們與高盧第一批拉丁作家形成了對比。不論何處,只要是新型黑人文學興起的地方(在非洲或新大陸,不論使用哪一種西方語言-法文、英文、西班牙文或葡萄牙文),隨着蘭斯頓·休斯(LangstonHughes)、理查德·賴特(RichardWright)、艾梅·塞澤爾(AiméCésare)、桑格爾(Senghor,塞內加爾總統)、狄奧普、法努(Fanou)、格利桑(E-douardGlissant)、費迪南·奧約諾(FerdinandOyono)、迪奧雷(Diolé)或卡瑪拉·萊耶(CamaraLaye)等,都不會有背叛的言談,而只有穿過時代變幻所造成的無法避免的空間距離的熱切眷戀。

▲黑人女性 劇照

正如讓·迪維尼奧恰如其分地指出的那樣:“他們大大修正了他們生存的深層結構,以致語言成爲一種生物和一種生活方式。在那一過程中,某種東西永遠地消失了-那就是對神話的親近。”這無疑是符合事實的。但語言的變化並不是這些作家所罹受的惟一的結構變化。正如卡瑪拉·萊耶在《黑孩子》(L'Enfantnoir)中描述的那樣,這是一種完全的變形。

《黑孩子》是萊耶這麼一位年輕村民的自傳,他出身於“一個大的鐵匠家族”,後來到了巴黎學習。每一次他離開時,他的母親都無助地看着他上路:是的,她必須看着這個過程,看着這個從位於庫魯薩(Kouroussa)的村落學校通往科納克里(Conakry),再從那裏通往法國的齒輪結構;在她掙扎努力的時候,整個過程中······她都要看着運動的齒輪結構:首先是這個輪子,其次是另一個,而後是第三個,再後是其他輪子,除她之外沒有人能夠看得見的其他許多輪子。人能做些什麼阻止輪子轉動嗎?

人們只能觀看着它們,觀看着命運的作用:我的命運就是往前走!是的,一個新文明,不論脆弱還是堅實,正在從一個仍在滋潤着它的子民的活生生的傳統文明之由來已久的波動中,歷經艱辛地產生出來。這一點非常重要。非洲正在把一個具有數千年曆史的文明拋在後面,但它並不會因此失去它的文明。它有可能被改造和被分化,但將保存自身,以一種心理、各種品位、種種記憶和賦予這一土地以其特徵的萬物爲其深層標誌。

▲夜幕下的巴黎街頭

桑格爾甚至提到了一種非洲的“生理機能”,述說出對世界的某種“引起強烈感情的態度”,這樣“神奇的世界相對於黑非洲人(Negro-Aficain)來說比有形的看得見的世界更加真實”-實際上是一條通往知識的道路。那些從其作品看顯得最爲西方化的黑人作家,在另一方面也是最強烈地堅持關注其同胞特別的心理洞察力的作家。《黑孩子》的另一段文字證實了這一點。

它描述了小說男主人公的母親超常的、幾乎可以說是神奇的天賦:這些奇蹟-它們確確實實非常驚人-在現在看來就像遙遠過去中的種種傳奇的特徵。世界仍在運轉和變化,我的世界可能比任何別人的變化更加迅速:到了我們似乎不再是過去的我們,我們確實不再是過去的我們,當這些奇蹟出現在眼前時我們已經完全不是自身的程度。是的,世界在運轉和變化:它在運轉和變化,以致我連我自己的圖騰-我也有自己的圖騰-也不知道了。

▲非洲風景

還有比這更生動的對與過去決裂的描述嗎?但這位作者又補充道:我猶豫了一陣才說出(我母親的)力量何在,我甚至不想把它們都描述出來:我知道我的敘述會引起人們的懷疑。至於我自己,在想起它們時,我無法確定下來如何處理它們。它們看上去令人難以置信,它們確實令人難以置信!但我需要做的惟有回憶我所看到的,我所親眼目睹的東西······我目睹了這些令人難以置信的東西,我在心裏像當時目睹時那樣看到了它們。

結語

任何地方不都是有無法解釋的東西嗎?在我們這時,有着數也數不清的無法解釋的東西,而我的母親與他們親密無間地生活在一起。“無法解釋的東西”:它們可能正是每一個文明之所以成爲自身的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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