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1月19日,淮海戰役第一階段進入了最關鍵的時刻。此時華野的15萬雄師,已經將蔣軍悍將黃百韜的7萬大軍圍困數日,總攻即將打響。面對即將前去圍殲強敵的戰士們,粟裕走到了隊列的前面,發表瞭如下講話:

“黃百韜是很兇惡的敵人,他是我們華野的死對頭。他是皖南事變的劊子手,我們有多少先烈倒在了他的屠刀下。他對山東、蘇北人民也欠下了累累血債。同志們吶!千萬死難烈士沉冤等待我們去洗雪。這麼多年,什麼時候想起來,心裏就如刀絞,等待着這一天的到來!殲滅黃百韜,我們就給淮海大戰的全局爭取了主動權!”

粟裕的聲音剛落,戰士們便熱血沸騰地喊道:“消滅黃百韜,報皖南之仇!向黃百韜討還血債!”

衆所周知,黃百韜是一個出身雜牌的國軍悍將,是爲數不多肯爲“黨國獻身”的國民黨將領。那麼黃百韜到底和華野有什麼過節?到底欠下了多少血債呢?而這,就要從黃百韜的發跡說起了。

黃百韜祖籍廣東梅縣,出身於天津,曾在北洋軍閥的軍隊中效力,在“狗肉將軍”張宗昌部下擔任排、連長等職。1922年,黃百韜奔赴廣東革命根據地,參與了北伐戰爭,逐步升級爲少將師長。

從出身來看,黃百韜沒有上過黃埔軍校,屬於雜牌將軍。以蔣介石任人唯親的秉性,黃百韜恐怕一生都難有出頭之日。黃百韜自知自己沒有背景,於是加倍努力學習軍事知識。他在陸軍大學特別班第三期受訓期間,撰寫了一篇優秀的軍事論文,並得到了何應欽的賞識。在何應欽的推薦下,黃百韜出任顧祝同的參謀長。

1941年,皖南事變爆發。在顧祝同的直接指揮下,蔣軍8萬大軍設下埋伏,包圍了葉挺、項英率領的9000新四軍。經過殘酷的圍剿,被圍新四軍大部犧牲,葉挺被俘,項英不幸遇害。而在這次背信棄義的伏擊中,作爲參謀長的黃百韜可謂“居功至偉”,所有戰術幾乎全由他一手策劃。

皖南事變之“功”,並沒有讓黃百韜得到顧祝同的信任。從爲人來看,黃百韜不貪不佔,是蔣軍中少有的清官。就任參謀長期間,黃百韜懲治腐敗、澄清吏治,得罪了不少腐敗官僚。因此顧祝同將黃百韜外放到25軍,讓他就任25軍軍長。

雖說黃百韜的仕途之路不算太順,但畢竟也是掌握用兵的實權。可以說,他的軍旅生涯,完全是用新四軍烈士的鮮血鋪就的。因此,黃百韜與新四軍以及後來的華野,結下了難以化解的樑子。

既沒有背景,也沒有靠山,黃百韜非常清楚,在派系林立的國民黨軍中,自己隨時可能被拿掉。因此他希望憑藉過人的戰功,得到蔣介石的信任,從而在軍中站穩腳跟。而內戰的爆發,給了黃百韜表現的機會。

在解放戰爭中,黃百韜的25師(由25軍改編)成爲華野最頭疼的對手之一,其破壞力絲毫不下於張靈甫的整編74師。和慣於保存實力、打滑頭仗的國軍將領不同,黃百韜打仗極爲賣力,每次都身先士卒。友軍有難,也絕不會明哲保身,而是奮力支援。

在1946年4月至12月間,黃百韜的25師對蘇北解放區發動了瘋狂的進攻,先後攻佔泰縣,高郵,寶應,鹽城,阜寧。

1946年12月16日,整編74師佔領漣水。12月26日,整編25、83師攻佔鹽城。在此情況下,蘇中解放軍退進山東。1947年1月10日,黃又率部攻佔蘇北沐陽,18日進攻新安鎮地區。

在孟良崮戰役中,在其他部隊均見死不救的情況下,唯有黃百韜不遺餘力地試圖爲74師解圍,他的25師付出了巨大的傷亡。

其後,在掃蕩膠東的戰役中,25師再次冠絕全軍,膠東解放軍被他連連挫敗,難以遏制其鋒芒。還沒等膠東戰役結束,黃百韜又被蔣介石調往中原,和劉鄧大軍交戰,也取得了不俗的戰績。

其後,在豫東戰役中,黃百韜在即將被粟裕全殲的情況下,親自乘坐坦克車發動逆襲,最終死死地守住了陣地。其後,邱清泉的第5軍從側後方襲擊粟裕部。無奈之下,粟裕只好後撤,少有地沒有獲得全勝。

由此可見,25師雖非嫡系部隊,但是戰鬥力相當強大。此戰中,黃百韜立下了頭功,蔣介石親自爲他頒發青天白日勳章。從此,黃百韜的軍功到達了頂峯。而華野與他的仇怨,也變得更加不共戴天。

由於黃百韜卓越的戰功,蔣介石將他提升爲機動兵團——第7兵團的司令,下轄廣東軍63、64軍、100軍以及重新整編爲軍的25軍。

正所謂泰極丕來,黃百韜的仕途上升到頂峯,也意味着他敗亡的開始。黃百韜雖然勇悍無雙,但他所走的道路,卻與人民和正義背道而馳,他所率領的強大兵團,是註定要毀滅的。

與此同時,黃百韜的快速升級,也讓他的同僚們心生嫉妒。當其兵團被圍時,黃百韜曾悲涼地說:不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淮海戰役打響後,黃百韜首當其衝,成爲粟裕頭一個要全殲的目標。爲了避免全軍覆沒,黃百韜率領他的7萬大軍固守於碾莊。碾莊,原本是中原一座不起眼的村莊。但是此地曾被李彌兵團駐紮過,因此留下了許多堅固的工事。因此,只要守在這座村莊,等到援兵,說不定可以起死回生,反敗爲勝。

到了11月9日下午,華野14個縱隊15萬人,將黃百韜兵團徹底圍困在碾莊一帶,黃百韜已然成爲甕中之鱉。一方面,粟裕率部對黃百韜展開圍攻;而在另一方面,華野各縱也在奮力打援。蔣軍援兵從攻擊位置到碾莊不過40公里,但面對解放軍的彈性防禦,卻就是一籌莫展。即使兩邊炮聲相聞,兩軍卻始終難以合龍。

在整整十天的時間裏,黃百韜兵團的防禦陣地已經丟了一半,他所統帥的4個軍已經被殲滅大半。而大軍所需的食物和彈藥,已經完全只能依靠飛機空投來維持。

但正所謂困獸猶鬥,黃百韜可不是那麼容易屈服的。碾莊原本無險可守,但黃百韜幾乎將莊中所有的土地都用來構築防禦工事,深溝、道路、牆壁、地下全部都被蔣軍用密集的火炮和輕重機槍、步槍武裝了起來,把一座普通村莊,變成了一個完整的堡壘。

華野後來總結說:

“敵野戰陣地以各集團房屋爲基點構成支撐點,每個支撐點採取子母堡式交通壕散兵坑,散兵壕內外相連,並將各村莊之間空地普遍修築野堡式的陣地,形成犬牙交錯、縱橫貫通的野戰陣地。”

而光在碾莊正面,不過200米寬,而黃百韜整整在這裏佈置了40挺機槍。這注定是一場屍山血海的硬仗。

然而粟裕對這場硬仗並非沒有準備,他調集了多門重炮。而我軍在大連的兵工廠,也日以繼夜地製造和運來炮彈,這些炮彈通過鐵橋和臨時搭建的十多座便橋,源源不斷地補充給碾莊前線的華野特縱以及各縱隊炮兵。粟裕戰後曾說:“淮海戰役的勝利不僅要感謝人民的小推車,還要感謝大連的炮彈”

從11月18日開始,解放軍的大炮終於轟鳴了。粟裕不計成本,每天發炮不下3萬發,從早上一直轟擊到晚上,人們耳朵裏充滿了此起彼伏的爆炸聲,鼻子裏灌滿了嗆人的火藥味。

蔣軍第44軍150師師長趙壁光曾回憶當時炮擊的震撼效果:

“火力猛烈,炮火連天,火藥味辛辣刺鼻。房屋着火,牆壁倒塌,猶如天崩地裂一般!”

黃百韜兵團的7萬大軍擠在小小的碾莊裏,根本無處可躲,他們精心修建的防禦工事,均在重磅炮彈的轟擊下被粉碎。僅在當天,44軍的抵抗便被完全粉碎,軍長王澤浚成爲俘虜,趙壁光率領殘部千餘人投誠。此時黃百韜手下,僅有25軍以及64軍殘部仍在頑抗。

11月19日晚上10點,最後的總攻開始了。華野各縱隊從不同方向殺入碾莊,然而黃百韜憑藉複雜的蛛網陣地,仍在負隅頑抗。雖然面臨末日,黃百韜卻堅決不投降。他滿以爲,因爲自己手中的累累血債,和自己過節頗深的華野是絕不會饒恕自己的。與其被俘受辱,不如拼死一搏。

爲了加快攻擊速度,粟裕下令各部暫停前進,於是他再次祭出炮火覆蓋的戰術,在半小時內再次投送了3萬多發炮彈。在面積不到1平方公里的碾莊,到處都是炮火炸出的煙塵。這些濃煙直衝雲霄,甚至連月色也被遮蓋。

黃百韜見狀,命令手下炮兵將剩餘的炮彈全部打出去。解放軍戰士剛剛進入碾莊前的開闊地,便成片倒在炮火之中。戰中,雙方將士死屍枕藉,碾莊真猶如人間地獄一般。

到了11月20日清晨五點,華野完全佔領了碾莊,25軍基本瓦解,黃百韜的兵團司令部亦被攻佔。黃百韜帶領少數直屬部隊突入位於大院的64軍陣地,繼續進行指揮。而此時,負責援救黃百韜的杜聿明、邱清泉等人,仍被死死地擋在距離碾莊的30華里外,硬是不能前進一步。看到這裏,邱清泉面如死灰:“黃兵團不免於敗了。”

大戰持續到11月22日,黃百韜手中的陣地僅剩數個小村莊。明知敗局已定,但是黃百韜依然不肯投降,他喃喃道:

“我年紀大了,身體多病,做俘虜我也走不動,而且很難爲情,不如戰死,讓別人知道還有忠心耿耿的國民黨人。”

11月22日下午,黃百韜退至吳莊。由於“吳莊”和“吾葬”的名字相同,因此黃百韜絕望地說:“這就是我的葬身之地了。”最終,黃百韜用自己的手槍自盡,而隨他一起突圍的楊廷宴則趁亂將他的屍體埋了。皖南事變的血債,終於償還。

因此在淮海大戰的碾莊戰役中,黃百韜給粟裕的華野造成了巨大的麻煩。光在碾莊,華野便損失了6萬餘人,佔整個淮海戰役我軍總傷亡的一半。其中傷亡人員,很多都是戰鬥骨幹,

從軍人的角度看,黃百韜清正廉潔、勇於作戰,同時他關心屬下,賞罰嚴明,所部官兵對其心悅誠服,樂於效命。不得不說,他是一個出色而純粹的軍人。但在筆者看來,黃百韜卻並不值得尊崇,畢竟他選擇了一條與人民爲敵的道路。他抵抗越頑強,人民和國家就越受苦。況且在蘇北和山東,他放縱士兵到處燒殺搶掠;在豫東戰役中,還令人髮指地殺害了數百名解放軍俘虜。他的狠辣和冥頑不化,註定將他釘在歷史上的恥辱柱上。

忠誠是值得稱頌的美德,但愚忠絕不值得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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