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钢筋水泥隔开的城里人,有的同走一个楼道,但一直形同陌路,多少年不相往来,邻居仅仅是一个文字概念。就连农村都是深宅大院了,你我之间分得越来越清楚,对“远亲不如近邻”越来越生疏。这不由得使我人总会想起小时候农村的邻居们。

我的老家在白洋淀边,冀中农村。我小时候乡亲们过的是典型的农耕生活,直到1970年代中后期,才有了生产队和村集体的两三家副业,算是“市场经济”的一点萌芽吧。那时候人们淳朴,淳朴得可爱,这种淳朴深刻诠释了什么叫“远亲不如近邻”,邻里之间的关系是那么密切。

那时村里极少有高大的围墙,垒得起围墙的人家也大都是矮墙、土墙,大部分人家都是夹栅栏,算是宣示了我家、你家、他家的领地,但往往主人们站在自家院里,互相之间就能白唬很长时间。有的邻里之间根本就没有栅栏,更没有院墙,两家就像一家一样。那时人与人之间没有隔着墙皮,似乎也没隔着肚皮,互相之间亲近得很。

谁家做饭,菜下锅了,瓶子里没醋或没酱油了,去合子社打已经来不及了,没关系,叫孩子端着碗赶紧到邻居大婶家要半碗。邻居大婶也已习以为常了,准得说:“窗台上瓶子里有,倒吧,倒吧,用多少自己倒。”这是常有的事,用了之后也不必还,半碗醋酱油还要还,那样就太矫情了。

家里来了客,可是家里没有白面待客了,没关系,拿起瓢来,就可以奔左邻右舍的任何一家,告诉邻居自家来客了,正好没白面了。这家的女主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白面在外间屋的哪哪个瓦罐里,自己拿瓢搲吧。借了白面是要还的,但还面时,瓢里的面一定比借的时候多,这是一种自觉。还的时候,那家的女主人依然非常随意,连看都不会看,顶多嘴里客气一下:“一瓢面,还还什么呀还,非还不行,就倒下吧。”还面的人,掀开盖帘把面倒进瓦罐里,就算完事了,就像在自家一样随意。互相之间,是极度的信任。

谁家做了差样儿的、好吃的,准先想着让街坊邻居尝一尝。生活不济,家家缺嘴儿,互通有无,真心真意。比如谁家包了饺子了,捞出第一碗,母亲会叫过孩子来:“去,把这碗饺子给你婶送过去,让她尝尝。”熬了肉菜也一样,一定会盛出上尖儿冒流儿(方言,指满而欲溢)的一大碗,让孩子给街坊邻居大婶送去。谁家女人不在家,老爷们儿到街坊邻居谁家都坐下就吃,多一双筷子的事,虽然日子紧巴,但没人拿这当回事,街坊邻居的,谁上谁家去都吃得着。

小孩子打架了,这是常有的事,一般情况下,大人们是不予理睬的,小孩子自有小孩子们的是非曲直,没必要非得大人去干预。只有小孩子打热闹了,或别人家孩子来告状了,大人们才会干预,但批评的肯定是自家的孩子,没有谁家会“护犊子”。

其实这还都是一些小事,那时谁家有了大事情,也都得靠街坊邻居鼎力帮忙。红白喜事、孩儿生娘儿满月、盖房砌墙,这都是大事情,做大事情时,借盆锅碗灶、桌椅板凳,助工落忙,都得靠街坊邻居。那时谁家有个急诊病人,不都是街坊邻居们拆下门板,抬着跑去卫生院或医院的。

那时生活中有很多事都是街坊邻居互相帮忙,好多事即使再近的亲戚有时也有心无力、鞭长莫及。街坊邻居,帮忙又救命啊。

母亲在世时常说,要没有这么好的街坊邻居,你也许活都活不下来。我出生时正值“文革”开始,父亲挨斗,母亲又急又气没有奶水喂孩子,只好用白面调成糊来喂,可那时白面是绝对的稀缺物资,最后家里连给孩子调面糊的白面都没有了。本来是让别人避之不及的一家人,可邻居们并没有嫌弃,明着不行,就暗中帮助。母亲说,那时候,不知哪天早晨一开门,就发现外边的墙角下或窗台上,会有一小包白面。这么金贵的东西,可邻居们还是省下来偷偷帮助了你,这种真情都是发自心底。因此后来母亲总是开玩笑说我是吃百家饭、喝糨糊长大的。多少年后,也没有一个人说过什么什么时候我在你家窗前放过一包白面什么的,多好的邻居呀。

人与人之间,家庭与家庭之间,无论什么时候都需要互相帮助。但愿“远亲不如近邻”永远都不会是一个干巴巴的文字概念。

【作者简介】周永战,笔名半瓶轩主人,雄安新区雄县人。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保定市作家协会会员,县政协委员,雄媒社创作团队成员。藏书万册,读书为乐。有书话随笔几十篇发表于《藏书报》《西安晚报》《河北画报》《保定日报》等。雄安新区成立后,倾情家乡旧时风物,着力挖掘本地民俗文化和饮食文化,作文二百余篇,其中一百余篇已由团结出版社结集出版,书名《雄安温梦录》(购买可加作者微信139313785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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