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月5日,留給這些音樂“難民”的時間不多了。

“2021年2月5日0點停止蝦米音樂服務”,蝦米首頁的公告上明明白白寫着。“感謝您的一路陪伴”、“無論哪裏,蝦米愛你”,告別典禮,最後一期荒島唱片店……每一個詞語都在確認離別。

27歲的大男生“宇宙洛弗”忍着眼淚離開工位,跑到樓下大哭了一場,“那天成都的天氣陰雨冷寂,我也心如死灰”;Envy第一反應是“無稽之談”,作爲一個每隔兩天就自覺打開蝦米的人,“這策劃的質量還是那麼高、推送還是這麼深得我心,還有金主爸爸背書,哪有什麼問題?”

直到其他朋友輕描淡寫地說,“經常都聽不到新歌,我以爲蝦米早就死了”,Envy又生氣又難過。他想,是自己太粗心了,才從沒感覺到蝦米正在面對難以解決的難題。

蝦米的離開早有預兆。

對獨立音樂人程璧來說,蝦米算是她的伯樂——她的前三張專輯都在蝦米首發,2014年蝦米發起第一屆“尋光計劃”時,她也成爲尋光音樂人之一。但這幾年,她的新專輯上線,其他音樂平臺來積極洽談合作、爭取授權,蝦米卻沒有任何跟進。創始人和之前的同事早已紛紛離職。

蝦米元老用戶、資深樂迷Desperado則在去年年中的某一天,毫無徵兆地做過一個關於蝦米關閉的夢。在夢裏,之前他在蝦米結識的工作人員都在,而他看到他們正在切斷蝦米的服務器。

幾個月後,圈子裏有了蝦米即將關閉的傳聞。但當時,蝦米還好好地活着,那些懸着的心暫時吞進了肚裏,許多人自我安慰,那大概只是一個謠傳吧。

直到1月5日,最後一絲幻想破滅。

幾天後,忙着導出、整理蝦米音樂資料的“蝦友”Arvininfinite,在夜裏夢到了這樣的場景:她和周圍的很多小人一起用各種形狀的氣球堆砌一座建築,最終氣球還是散了,落到黑色的地面上,摩擦出火星子。地面上有各種帶有尖頭的挖掘機,以確保落在地面上的氣球全部戳破。

“我們將美好浪漫的精神世界建立在一個看不見的地方,但是突然間被告知這個地方很快就會被磨滅消除,甚至連挖掘機都不需要,失去載體的我們連做個釘子戶都很困難。”Arvininfinite這樣寫道。

“蝦米難民營”、“蝦米孤兒院”,諸如此類的微信羣在那一天紛紛誕生。

他們說,一個老友即將遠行。

他們說,我的家被拆了。

蝦米里的數字軀體與一個音樂圖書館的誕生

“ID5044846,截止到21年1月7日,蝦齡9年,簽到3032天,210089次播放,819402分鐘的陪伴,這是我在蝦米服務器裏存在的數字軀體。”

確認蝦米要關閉後,Quayshen開始按照蝦米官方提供的方法把收藏的歌曲數據都通過表格導出,把老蝦米網上的聽歌排行榜和站內信都截圖保存,“像是在一個快要被水淹沒的老房子裏拼命搬出每一件自己很珍惜的東西。”

和Quayshen一樣的人不在少數。在他們眼中,蝦米是一個藏量浩瀚的音樂圖書館、專業資料庫,擁有最專業和細緻的音樂風格流派劃分,能在上面找到全世界也許只有十幾個人知道的小衆音樂人和專輯。而這個圖書館,是蝦米的用戶一磚一瓦建造的。

Desperado是最早一批蝦米用戶之一,創建過131張精選集(後來改稱歌單),也是蝦米資料糾錯交流小組的活躍成員。他們管自己叫“維基組”,源自維基百科的詞條規則,用戶可以提交、補充、糾正相關資料,後臺由蝦米小編審覈。

Desperado收藏的“百名蝦米達人光榮榜”,他曾經榜上有名

最早加入蝦米時是2009年,他剛到國外上學,閒時便逛音像店、買大量CD,從資源論壇下載音樂、再把喜歡的挑出來整理排序,做成給自己聽的精選集。這些文件夾至今還在他的電腦裏。

但他心裏仍覺得這樣不夠,“不夠好玩,不夠刺激,有那麼點孤獨。”

此前在谷歌搜索音源時,他其實已留意到不少次來自蝦米的條目。一天,他無意中打開Songtaste(一個音樂平臺)的百度百科,卻發現了蝦米的廣告,上面寫着“蝦米重視音樂資料的整理呈現”。

這讓資料控、考據癖的他眼前一亮。那天之後,他在蝦米上創建了自己的第一張精選集。硬盤中存在已久、略顯孤單的“文件夾”,在蝦米“正式發行”。

那時候的蝦米更像一個BBS論壇,數量不多的熱愛音樂的人,甚至自發爲蝦米的歌曲收錄制定規則。得知蝦米要關閉後,Desperado特意保存下當年討論的網頁資料:討論歐美單曲的收錄規則,界定錄音室專輯、EP、單曲、現場專輯、精選集等專輯類型,像制定學術文獻引用規範一樣討論古典專輯曲目的名稱結構,商量作曲家應該用全名還是簡名,還特意紅字標註:

“請小編今後多參考幾家古典音樂網站來調整曲目列表的結構,不辜負這麼多古典愛好者的期望。”

“等發展成熟後,我會展開新一輪糾錯‘攻擊’,請做好心理準備。”

像Desperado一樣的人會被其他用戶稱爲“資源帝”。一位極端金屬音樂愛好者也試圖做金屬音樂領域的資源帝,“看着審覈成功的專輯是自己上傳的很有成就感。”但他很快發現完全搶不過另外幾個發燒友:“比如dbmetal,他上傳專輯的動作非常快,當你知道樂隊發佈新專輯時,資源網站纔剛有他們的音頻,等下載好、準備上傳時,系統提示這張專輯已經有人上傳了。”

“很多樂隊在當時你會覺得,除了你以外不可能會有幾個中國人知道的!”這位死亡金屬愛好者甚至有點嫉妒。“蝦米上有很多全世界加起來知道的人可能都不超過20個的音樂人資源。音樂的宇宙裏,主流音樂只不過是非常小的一塊構成,(加上)衆多的地下音樂、小衆音樂、獨立音樂,纔是整個宇宙的構成。”

Desperado認爲,在音樂資料整理錄入方面,蝦米一度建立並實踐了一家數字音樂平臺最科學嚴密的收錄原則。“比如,實體唱片的世界裏經常會有一張專輯在不同地區發行不同版本的情況。但在數字流媒體的平臺,不同版本擁有相同的音樂錄音內容。只有蝦米會將雜亂的版本合併成唯一、最全的版本。再比如,很多古老專輯會多次再版,只有蝦米會自主或鼓勵用戶將專輯的發行日期定爲專輯首次出版的日期。再比如,只有蝦米會糾結一張專輯的類型,是單曲、EP、錄音室專輯、現場專輯還是合輯雜錦。”

“這些是最直接的爲用戶體驗而考慮。作爲音樂愛好者,在搜索和發現音樂的過程中,不希望找出一堆重複作品。”Desperado說,如今國內外任何其他音樂流媒體平臺都按照版權方給出的音源進行上架,平臺自身真正做“曲庫管理”的越來越少,“於是我們就看到很多音樂在流媒體平臺,通過先行單曲的方式上架了一次,通過全長專輯的方式又上架一次。如果專輯有多個版本,不同版本的專輯又對這首曲子重複收錄一次。於是作爲用戶的我們,點開藝人的Discography(音樂作品目錄),看到的都是藝人零零散散的‘宣傳單曲’,完全看不出這個藝人在音樂生涯中不同階段的作品脈絡。而這些,只有我們這些‘DAU(日用戶活躍數量)撐不起流量’的蝦米用戶真正在乎。”

Diggers(寶藏挖掘者), 跳出信息繭房

蝦米關停後,換什麼平臺成了擺在所有用戶面前最直接的問題。

導出的歌單不可能完整。有人說:“把蝦米的歌導出時,要四處找平臺,七零八落的,感覺在分屍,心都在顫。”有人選擇了excel表格,把那些名字留下,做個念想;有人乾脆放棄數字平臺,轉向實體唱片、CD和隨身聽;有人把蝦米歌單導出到其他平臺後,選擇了“私密”,理由是不想其他平臺“發蝦難財”。

清看到自己一份六百多首歌的歌單,導入其他音樂平臺後只剩不到三分之一,忍不住哭了。看着另一款音樂平臺花裏胡哨的界面,她的心情變得很糟糕。用蝦米這九年多里,以前她每天最愛乾的事就是在蝦米補充各種視覺系音樂專輯的資源,如今回頭看竟有幾千張,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那麼多視覺系‘古早’資源全沒了,這九年來我一直堅持的到底是什麼?”

另一位與清並不認識的蝦友,正是因爲蝦米上視覺系音樂資料最全被吸引來的。這位蝦友回憶起自己有個日本樂手朋友,曾驚奇地發來一張蝦米的截屏:“這上面的信息比日本那邊的還全,甚至連高中組的樂團信息都有。到底是哪裏來的消息呢?”

清是一個每天聽日本視覺系、硬核音樂的人,但就算風格偏好明確如她,蝦米後臺爲她生成的30首每日推薦裏,也會出現與她的風格完全相悖的歌,比如溫暖小清新的英文歌《The High Road》,“我竟然單曲循環了整整三天。”

某蝦米用戶的首頁推薦歌單截圖,流派分類細緻,左上1、2、4爲爵士,左下爲蒸汽波和電子迷幻,右下爲凱爾特

阿醋稀有過類似的體驗。有段時間她對黑金屬比較感興趣,自覺這種音樂有種避世歸隱的情懷。儘管她聽的藝人在音樂形式上是純重金屬,蝦米在“相似藝人”下,卻給她推薦了德國民謠樂隊Empyrium。

民謠和黑金屬,似乎完全不搭界。阿醋稀當時想,這兩者有關係嗎?

結果一星期後,阿醋稀成了Empyrium的粉絲,甚至之後的一兩年,審美風格一直受他們影響。隨着瞭解的深入,她發現Empyrium早期有過黑金屬風格的專輯,轉型成不插電民謠後,類型看似變了,避世歸隱的氣質卻一直存在。“我開始發現音樂之間的連結不一定只是在音樂形式上,不同形式的音樂間也會傳達出相似的氣質。”

Aeris.W則自認音樂品味完全是在蝦米形成的。他剛接觸到蝦米時,蝦米推出了Loop功能,類似於如今蝦米移動端的“趴間”,每個用戶都可以建立自己的房間,每個房間有三個DJ可以放音樂,其他用戶“站”在臺下聽歌,對DJ放的歌贊或踩。他迷上了這個功能,幾乎整天掛在Loop上,聽一整天的歌,一邊和其他人聊天,一年多來交了些朋友,也接觸了各種風格的音樂。

用蝦米前,Aeris.W基本只聽日本和歐美的流行歌、ACG歌曲,儘管偶爾能從Songtaste上聽到讓自己驚喜的新風格,但完全沒有形成體系,對自己的喜好很懵懂,也不知其所以然。現在他漸漸明白了自己會喜歡什麼,也能順口說出一大串喜好的流派名稱:Jazz Hiphop、日本搖滾、日本朋克、後搖、盯鞋……

在蝦米上主動探索、發掘新音樂的人們,稱自己爲“digger”——寶藏挖掘者。而蝦米的日推,被很多人形容爲digger的引路者。在蝦友Mitsuha的理解裏,蝦米的推薦不只是簡單根據AI算法推薦,它背後也有人工匹配在起作用,或者可以理解爲更精密、有人味兒的推薦算法——比起不斷迎合聽衆口味,“發現更多認知之外的新音樂”是這個推薦算法更在意的事。

而蝦米要關了,除了導出的歌單丟失大半,這羣diggers更大的憂慮是——他們很難聽到舒適圈之外的音樂,他們害怕自己的音樂世界從此固步自封。

蝦米用戶Nemo07的自建歌單“金屬雜食主義”

第一束光照進來的地方

對於換什麼平臺聽歌,樂隊“桃子假象”的主創圈圈比身邊人更加猶豫,不只因爲她是一個從蝦米起家的獨立音樂人。

她的大學專業、工作本和音樂無關。一開始,她僅僅是一個從小熱愛音樂的法學院學生、法律工作者,從高中開始斷斷續續創作自己的歌曲。某年春節,她在家人面前彈唱了自己寫的歌,表叔隨口提到,自己最近在用蝦米音樂,那是一個可以自己上傳作品的平臺。

那之後,圈圈註冊了蝦米賬號,時不時把當時還算滿意的demo(音樂小樣)傳上去。並不期待有多少回應,好玩的心態佔了多數,何況那會兒,她的歌聲和創作都還很稚嫩。從小學了十年鋼琴的她,一度考慮過走藝考道路、學音樂專業——初中畢業後她向父母提出請求,因“成績好沒必要學藝術”被勸退。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她在家裏彈吉他唱歌被媽媽聽到,媽媽鄭重地開導她:

“搞藝術是要看點天賦的。你覺得你有這個天賦嗎?”

圈圈表面沒說話,轉頭回到房間就哭了。天賦是什麼?類似的質疑,她也在大學期間去咖啡廳唱歌的時候聽到過。受挫的她的應對方式是,規定自己每天要在宿舍練習三小時,彈琴也好、唱歌也罷,爲此還被投訴過好多次。

蝦米的歌依然在發,也依然在聽——她也喜歡在蝦米上找各種流派風格的音樂,就像享受那種在懷舊式的唱片店淘到寶的感覺。直到2014年的某一天,廈門有名的文藝基地“晴天見”冰激淋店的老闆和她說:

“我在蝦米聽到了你的demo,有空來店裏玩。”

在此之前,圈圈從沒想過自己在蝦米上的歌真的會被聽到。

那會兒蝦米正發起第一屆“尋光計劃”,是圈圈記憶裏“蝦米最好的時候”。蝦米的運營趙老師聯繫到她:“感興趣的話可以試試。”

圈圈那時還在臺灣交流,順着這個機會,她第一次梳理了自己之前的創作,又寫了好多新歌,等到尋光計劃正式發起時,她已經有五十多首原創歌曲,雖然放上網的只有自己滿意的十多首。她最後挑選出三首,組成一張EP,其中一首就是後來她的音樂人主頁裏播放量最多的《借物少女飛行記》。

這張連封面都帶着學生氣的EP,最後出現在了第一屆“尋光專輯”的推薦裏,被編輯放在了前20的位置。除了興奮,圈圈最感念的是尋光計劃給她的鼓舞和信心。她想知道,在音樂這條路上,自己到底能走多遠。

尋光計劃在圈圈看來,並非一個功利的曝光榜單,更是給獨立原創音樂人的一個機會、一個整合自己的計劃,讓這些音樂人都發出不一樣的光芒。

後來,她和大學的好友C.c一起做了張名叫《桃子假象》的EP,厚着臉皮把DEMO發給蝦米的編輯,問有沒有可能給推薦位。對一支之前沒有過任何作品和曝光的新樂隊來說,這並非易事。但幾天後,他們收到了運營的回覆:“OK,我們想要推。”

圈圈大概永遠也不會忘記2018年7月11日,桃子假象樂隊出現在了蝦米首頁的banner(橫幅)上,旁邊是大大的編輯推薦語“都市甜味劑,七月少女心”。不久,圈圈從法學院畢業,但沒有太多人會把她的身份和音樂人掛鉤——她的本職工作是在一家音樂公司做法務。後來,桃子假象再出新專輯時,竟開始有其他平臺來聊獨家版權,雖然到目前爲止都被他們拒絕了。

那些平臺給出的條件,在某個時間節點看來,不能不說相當誘人。“還是希望蝦米的聽衆能聽到吧。”圈圈是個憑感性決策的人。她也一直在思考,所謂的獨家對獨立音樂人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知遇之恩,對許多像圈圈一樣的音樂素人來說,這是蝦米對他們而言最大的意義。蝦米在尋光,而對這些原創音樂人來說,蝦米也是曾經照進他們生活裏的那束光。

“桃子假象”樂隊合照,從左到右分別是娜影(鼓手)、圈圈(主唱)、學家(貝斯)、C.c(吉他) 圖/受訪者提供

帶走的,留下的

蝦米要說再見了,可是畢竟有些東西留了下來。

有樂迷找到了極小衆的同好;有人在蝦米找到了另一半,說“他或許纔是我音樂品味形成的原因”;有人在蝦米上相遇、戀愛又分開,“但現在想起來,還是能記得那個時候的音樂,記得早春的光景,有茂密的樹,有云霧繚繞,有泥濘的木棧步道,有隨處可見的溪流和瀑布,然後應該也還有愛情。”

蝦米的關閉,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麼?寫這篇文章前,我們問了近40個人同樣的問題。

程璧說,是感到寂寞的。

程璧 圖/董潔旭

Desperado說,意味着青春理想的終結——“你們正在關閉的不僅僅是一個流媒體播放平臺,還是一個‘音樂數字展覽博物館’……這些決策者的平庸,就在於在一個錯誤的時間,葬送了一個在未來或許可以價值連城的文化平臺。五年、十年之後我們可以再來分辨。”

“一個時代的結束”“一段旅程的盡頭”“一名知心好友的離去”“音樂理想國的破滅”“一段充滿愛也充斥着恨的愛情長跑的無疾而終”……

但蝦米的離去,或許對另一些人來說,也是涅槃的開始。比如,圈圈開始重新思考“欣賞音樂”這件事:

“我可能太過依賴這些平臺了。”

她看了那篇刷屏的蝦米創始人王皓接受訪談的文章,覺得他說得很對:“我真的爲欣賞音樂做的努力好像太少了。”

圈圈最近常常會想起一件事。高中時,她是學校廣播站的廣播員,每週在網頁上找歌放給全校人聽。那時候,她會從《城市畫報》“音樂推薦”的欄目裏找歌,《城畫》2009年出過一期以中國獨立音樂版圖爲主題的《獨立音樂時代》,她就一個個對照着雜誌上的名字搜歌。

“好多年沒有過這種過程了,”她感慨,“這些音樂平臺、日推歌單,把我們變懶了。”

她想訓練自己發掘音樂的能力,把聽歌的主動權重新拿回自己手上。或許,回到黑膠唱片、磁帶、CD的載體中,或許買個MP3或者iPod,自己存放、自己歸類,重新反思“聽音樂”這件事——聽音樂也是需要練習的。

當大家都在緬懷蝦米的時候,她想,也許推動它走向滅亡的,正是我們自己。

(除文中提到的採訪對象外,另外感謝蝦米用戶Mitsuha、宇宙、達利亞·苜蓿、王雨青、春山、xm、普通用戶wv、王真摯、CH2Cl2、nemo07、Ki、Cranky、Marguerite、申晟窨、風語及其他不具名的蝦米用戶接受採訪)

南方人物週刊 邱苑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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