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英】普里特巴塔

譯：小小冰人

1945年1月31日，第337人民擲彈兵師遭到蘇軍大舉進攻。該師的三個團被徹底打垮，德軍防線固若金湯的幻覺消失了。第337人民擲彈兵師的殘部後撤時，德軍第4裝甲師被迫向東南方發起一場反擊，試圖恢復前線。2月1日，貝澤爾的師一路衝殺到布隆德明（Blondmin），於次日清晨從頑強抵禦的敵軍手中奪回這座村莊。

1945年2月1日

這是個細雨濛濛的冬夜，我待在屈斯佩特上尉的指揮部裏，他負責指揮第35裝甲團的坦克。一支偵察隊已派往布隆德明的墓地。他們發現俄國人也派出了一支突擊隊，但對方沒有發現他們。第12裝甲擲彈兵團的士兵們小心翼翼地退了回來，並提醒我們的哨兵多加留意。我們跳入各自的坦克。四面八方聽不到任何聲響。蘇軍士兵躡手躡腳地向前而來。突然，左前方傳來一陣槍聲。蘇制重機槍沉悶的射擊聲清晰可辨。槍聲中夾雜着一門反坦克炮的怒吼，迫擊炮彈也開始落下。這場瘋狂的射擊持續了五分鐘，隨後，一切歸於死一般的平靜。

第12裝甲擲彈兵團的幾名傷兵步履蹣跚地行走着。走在最後的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小夥子，他拄着根木棍。在幾盞“興登堡”油燈的亮光下，他重重地倒在草堆上。他咬緊牙關，脫掉已被鮮血浸透的褲子。我們幫着他小心翼翼地脫掉長褲。他的右腿，腹股溝下方有一個大洞，大得能塞入一個拳頭：這是個動脈傷。他肯定流了很多血，但他表現出驚人的勇敢。其他人幫着他包紮傷口時，我扶着他的頭，低聲跟他說着話，以分散他的注意力。他才18歲，這是他首次參加戰鬥。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我簡直不敢相信。戰爭是什麼樣，我根本就沒看見！”這似乎就是他最大的擔心。他問我，他的傷口是不是很嚴重，他想看看。我們分散着他的注意力，因爲他腿上的傷口看上去非常可怕，肯定會讓他心慌意亂。

傷口包紮完畢，他又抱怨左腿也很疼。我們再次對他進行檢查，發現他的左小腿上還有一道深深的傷口，但這個傷口只是擦掉一塊皮，顯然不會危及他的生命。儘管他很倒黴，但也可以說夠幸運的。我們對他說，把我們美好的祝願帶回國內，他來自因戈爾施塔特（Ingolstadt）。

然後我睡了一會兒……我太累了，屈斯佩特上尉回來我都不知道，直到所有人在外面集合時我才醒來。天色已開始放亮。半小時內我們就將發起進攻。

作爲一名作戰日誌記錄者，我向屈斯佩特上尉報到，並問他是否可以搭乘他的指揮坦克，這是一輛老式的四號坦克，炮塔無法轉動，安裝着一門假炮。我確實覺得身體不適，真希望自己先前沒喫東西。

一輛輛坦克慢慢地穿過花園，進入它們的預備陣地。8點整，在夜間便已駛入鐵路線旁一片樹林邊緣的戰鬥車輛，轟鳴着衝過積雪覆蓋的田野，向布隆德明撲去。村內猛烈的防禦火力爆發開來。我們待在樹籬後，用望遠鏡觀察着這場進攻。通過敵反坦克炮炮口的閃爍，我們能清楚地看見那些反坦克炮的位置，屈斯佩特上尉用電臺下達了開火的命令。我們的坦克對着村內猛烈射擊，村裏的幾個地方已起火燃燒。開闊地裏出現了一些黑點，這是蘇軍炮彈爆炸後造成的，黑色的火藥灑在潔白的雪地上。

黑色的硝煙猶如一層低雲，籠罩着田野和草地，鮮紅色的炮口閃爍穿透這層陰霾。裝甲擲彈兵們排成稀疏的散兵線，跟隨着坦克向前衝去。這裏和那裏，不時能看見一兩名士兵從地上躍起，向前緊跑幾步後再次臥倒在雪地上。他們中的一些人再也沒能站起身來。

德軍最左翼到達村子邊緣時，屈斯佩特上尉給我們的右翼下達了進攻的命令。坦克離開隱蔽處向前駛去，擲彈兵們緊隨其後。

……我們的坦克轟鳴起來，朝最前方的一排灌木叢駛去。在我們身後有一座小小的教堂。此刻，我們遭到猛烈的火力打擊。敵人的反坦克炮彈朝我們和其他目標飛去，爆炸聲清晰可辨。大口徑迫擊炮彈砸向我們身後的房屋，磚塊四散飛濺，所有的一切都被覆蓋上一層紅色的塵埃。

50米外，我們的一輛坦克被炮彈擊中側面。接着便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我一直蹲伏在炮塔後，像只蟲子那樣緊緊地貼着炮塔。屈斯佩特上尉從炮塔探出的上半身閃電般地消失了，只剩下一條胳膊仍舉在外面。一時間，我身邊的一切都黯淡下來。積雪和泥塊雨點般地落向我。彈片叮噹作響地撞上坦克的鋼鐵外殼。一塊彈片穿透我的手套，離我的食指只差1毫米。一發122毫米口徑的炮彈在我們右驅動輪半米外炸開。

我們退了回去，在小教堂旁邊佔據了一處位置。又是一聲劇烈的爆炸，接着便是嘶嘶聲和隆隆的轟鳴。10米外的小教堂發生了爆炸。我遭到紅磚碎塊的“轟炸”。此刻站在炮塔上的是一名副官，屈斯佩特上尉負了傷，儘管他躲閃得很快，但他的胳膊來不及收回，因而被彈片劃傷。

我們的坦克再次向前駛去。左側已展開激烈的巷戰。俄國人從每一座房屋內開火射擊。我們右側的部隊也穿過激烈的彈雨，越來越逼近村莊。火焰從各座屋頂騰起，黑色的硝煙懸掛在村莊上方。

我們這輛指揮車跟隨着前方的坦克。很快，我們便穿過村莊的墓地，這裏已被炮火夷平。我們的坦克履帶沒有碾上任何溝渠，這很明顯，因爲地面上佈滿了縱橫交錯的履帶印。

炮火突然間減緩下來。位於村子出口處的蘇軍炮兵連已被打啞。只有更後方的幾門火炮仍在開火。他們的火力控制顯得相當隨意，炮彈胡亂落在整片區域。

然後，我們到達了布隆德明公路。位於我們前方的坦克顯然已越過村莊。放眼望去，俄國人丟棄的大炮清晰可見：都是些反坦克炮和步兵炮。

我們驅車來到這樣一個炮兵陣地。我們的坦克幹得非常棒。陣地周圍的地面上佈滿彈坑，樹木被炸得七零八落。許多死者倒在雪地上，那些大炮都已被炸燬。距離炮位不遠處停着幾輛彈藥車，都是美製“史蒂倍克”卡車。

村內的激戰聲漸漸消退。我們行進了沒多遠，便能望見埃本塞鎮（Ebensee）。就在這時，一發大口徑炮彈飛了過來，那是一輛重型“約瑟夫·斯大林”式坦克，可我們的四號指揮坦克無法作戰。

紅軍士兵試圖逃離。他們將補給卡車以及對他們已毫無用處的大炮丟棄在雪地上，匆匆穿過開闊地，或步行，或推着小車逃竄，白色的雪地上出現了一個個小黑點。

我們停在路邊一座林屋旁的三輛坦克也發起了進攻，隆隆地穿過樹林。上午11點，施韋茨西北方20公里處重要的交通路口遭到攻擊並被奪下。從我們所在的位置無法看見戰鬥的情形，於是我們退了回去，再次穿過墓地，返回到村內。

裝甲擲彈兵們已乘坐着俄國人的美製卡車離開，並將另外一些車輛裏寶貴的燃料抽空。但我們驅車駛入村內時，發現了大批戰利品，這些好東西都是俄國人逃離時丟棄的。大多是他們從德國的店鋪裏搶來的貨物。一堆堆水果罐頭，一包包魚和肉罐頭，還有香菸，你想要的這裏都有。

……外面，火焰噼啪作響，我們坐在熱氣騰騰的飯菜旁盡情喫喝。附近一個角落傳來俄國人廁所的臭氣，但這並未對我們造成太大的干擾。

經過這番“原地等待”，我們駕駛着坦克回到主幹道上，小心翼翼地穿過樹林，朝十字路口駛去。我們很快遇到最前方的戰鬥車輛。左側的兩座農場正在燃燒。俄國人再次在那裏佔據了陣地，並以猛烈的火力迎候我們的坦克。我們看見兩輛T-34和一輛突擊炮的殘骸，噴吐出滾滾黑煙。

屈斯佩特上尉從上級那裏瞭解到整體態勢，並下達了繼續攻擊前進的命令。一羣坦克從左側向前推進，而和我們在一起的車輛監視着樹林邊緣，並提供炮火支援，對着防禦火力閃爍處猛烈轟擊。坦克迅速向前推進，彷彿一場訓練演習。他們在行進中開炮射擊。衝至通往埃本塞鎮的公路時，他們向右轉，畫了個大弧線，衝向燃燒着的農場。我們看着那些擲彈兵跳下坦克，在建築物中搜索着，坦克慢慢地跟在他們身後，碾碎了灌木叢和籬笆。我們佔據了十字路口，與其他坦克一同進入森林地帶，這裏未被敵人佔據。我們在這裏構設起一道安全防線過夜。

本文選自《普魯士戰場:蘇德戰爭1944-19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