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吳婷說，我們去看電影吧。

郝輝煌回，算了，想休息。

吳婷有點失落，但她想着郝輝煌工作忙，可能太累了，所以也就沒說什麼。

但推脫的次數多了，吳婷心裏開始惶恐。彼時，他們認識九年，戀愛五年，結婚不到半年。

吳婷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郝輝煌是厭倦了嗎？

直到有一天，正在上班的吳婷，接到一個電話。

是郝輝煌的同事打來的。他們說，郝輝煌突然嘔吐不止，甚至出現昏厥。

吳婷懵在那。她慌亂地跑出辦公室，眼前的世界彷彿全都失去顏色。

02

時光往回撥9年，郝輝煌是奔跑着闖進吳婷的世界的。

那天的吳婷，尚且不知道他叫郝輝煌。

高一新生剛開學，班主任就組織班上男生和隔壁班來了一場籃球聯誼賽，女生被拉去球場當啦啦隊。

吳婷向來不喜歡熱鬧，但大抵是被氛圍所感染，她躲在人羣裏，跟着吶喊加油。

中場休息時，有個男生跑到吳婷面前，拿起她手裏的礦泉水一飲而盡。吳婷很想阻止他，因爲那瓶水她剛剛喝過。

但根本就來不及，男生喝完水，將瓶子遞給吳婷，轉身就回了賽場。

那個男生，就是郝輝煌了。

後半場比賽，吳婷的眼睛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他很高很瘦，他的白色襯衫有點泛舊，他的五官算不上帥，但他在球場上奔跑跳躍投籃的樣子，讓吳婷的心有了慌亂。

要如何形容那種感覺呢，像是在九月的陽光裏，喝了一杯微醺的酒，甜美甘清，卻又上了頭。

03

上課點名時，吳婷知道了他的名字：郝輝煌。

沒錯，就是郝輝煌。

吳婷忍不住“噗”地笑出聲，這名字，實在俗氣得有點可愛。郝輝煌坐在她前排，聽到笑聲，忍不住回頭，投來詫異的目光，然後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

吳婷也跟着紅了臉，下意識地將頭埋進胳膊裏不敢抬頭。

很多愛情的開始，都是悄無聲息的。

就像人生裏的很多改變和轉折，也是悄無聲息的。

吳婷出生在徐州，父母一直在南京做生意。因爲生意忙，沒時間照顧她，所以吳婷一直跟着爺爺奶奶生活在徐州。

從小到大，吳婷喫的穿的用的幾乎都是同齡人裏最好的。

不缺物質生活的吳婷，大概唯一缺的是愛。父母不在身邊，她的性格特別內向，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懶得融入周圍的環境。

吳婷以爲這輩子就這樣了。

不好不壞的成績，隨便考個大學，然後靠父母找份工作，和一個門當戶對的男人平平淡淡的過一生。

可是她遇到了郝輝煌。

很多很多年後，吳婷也會想，如果沒有這個男生，現在的她會是怎樣。

04

郝輝煌是班上的尖子生。

他性格開朗，善解人意，老師和同學都很喜歡他。而對吳婷來說，郝輝煌就像是一枚小太陽，照亮了她原本平淡的人生。

年少時的暗戀，又寂寞又美好。心裏的喜歡噴薄欲出，卻愛在心口難開。

而吳婷沒想到的是，有次調換座位時，郝輝煌居然成了自己的同桌。大概只有老天爺知道，吳婷的心漏了多少拍。

那堂課，吳婷緊張得心不在焉。

可數學老師偏偏抽她起來回答問題，她紅着臉不知如何應對時，郝輝煌給她寫了個紙條。吳婷報出答案，免掉尷尬。

下了課，她向他表示感謝。

郝輝煌笑着說，別客氣，以後我幫你補課吧。

不久後的月考，吳婷的成績提升了一大截。開家長會時，破天荒地第一次得到了老師的表揚。

但可能是倆人走得太近，班上開始有人傳吳婷和郝輝煌在早戀。

班主任如臨大敵。他將吳婷叫到辦公室，讓她一切以學業爲重，不要影響別人。

吳婷回到座位上，忍不住偷偷抹眼淚。

郝輝煌很着急，他一聲不吭地出了教室。後來吳婷才知道，郝輝煌直接去找班主任理論去了。

班主任氣得直跺腳，讓他喊了家長。

這件事最終以調換座位作爲終結。

05

那天的郝輝煌，特別難過。

他第一次和她說起自己家裏的事。

郝輝煌家很窮，在他很小時候，媽媽就跑了，留下5歲的哥哥，3歲的郝輝煌以及剛滿月的弟弟。

而有天父親去地裏幹活時，一隻小貓坐在弟弟的臉上，活活把弟弟悶死了。

一個家，只剩下三個男人。

父親做苦力將哥倆拉扯長大，而哥哥十幾歲就出門打工，把上學的機會留給了郝輝煌。

這些年，郝輝煌非常努力，他說，我想考好一點的大學找一份好點的工作，減輕父親和哥哥的負擔。

吳婷的心，真的疼了。

她將郝輝煌的事說給父母聽，父母也被打動。他們給郝輝煌包了個大紅包，想感謝他幫吳婷提高成績，也想給他一些幫助。

可郝輝煌拒絕了。

他說，傻瓜，我幫你，是有私心的。以後你就知道了。

吳婷愣在這句話裏，郝輝煌摸了摸她的頭說，發什麼愣呀，趕緊學習啦。

吳婷從來沒那麼認真地對待過學習，最終她如願和他一起去了南京。

他在南大，她在南師大。這對她來說，已經是個奇蹟。而能有這個奇蹟，無非是因爲郝輝煌。

而郝輝煌一直沒告訴吳婷，輔導她功課，考到同一座城市，就是他的私心。

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吳婷表白了，郝輝煌臉上的表情由驚喜到失落。

他說，這話應該由我來說，但我配不上你。你知道的，我家很窮，你應該……

沒等他繼續說下去，吳婷踮起腳尖，吻住了他的脣。

06

大學四年，郝輝煌寵她，卻不溺愛她。她跟着他，成爲了更好的吳婷。

父母也很喜歡郝輝煌，一點都不嫌棄他的家庭。吳婷他爸說，莫欺少年窮。

郝輝煌的家人，包括郝輝煌的哥嫂，對吳婷都很好。

一切都很完美。

畢業後，吳婷去中學當了老師，而郝輝煌去了一家公司做設計。在雙方親人的祝福下，他們去領了證，然後計劃來年春暖花開時辦婚禮。

吳婷家想全款給他們在南京買房。

郝輝煌沒有同意，他說，爸，媽，謝謝你們不嫌棄我。但給婷婷的家，我還是想自己出一份力。

後來吳婷家出了大部分首付，郝輝煌他爸和哥哥湊了一些，郝輝煌還房貸。他工作很努力，他說，我想給你好點的生活。

其實對吳婷來說，每天醒來能夠看到這個男人，就是最好的生活。

可是領證不到半年，郝輝煌總是拒絕她，她開始懷疑他。

直到那個下午，接到郝輝煌同事的電話。

07

吳婷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趕往醫院的。

做完全面檢查，醫生說，郝輝煌的腦部有膠質瘤。

所以郝輝煌頭疼，做事提不起興趣都有了答案。吳婷不肯接受這件事，卻也只能接受它。

她在郝輝煌面前強顏歡笑，她說，沒什麼事，醫生說做個小手術就好啦。

轉身，眼淚不聽使喚地往下掉。

郝輝煌那麼聰明，怎麼可能瞞得住呢。吳婷去辦住院手續時，郝輝煌用手機查了藥片和掛的點滴，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吳婷回來時，郝輝煌的眼眶是紅的。

他說，婷婷，我要出院。我查過了，治好這個病差不多要二十多萬，還有復發的可能。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就是遇到了你。我一直想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給你，可我帶給你的卻一直是不好的。我不能自私……

吳婷說，誒，我是你老婆誒，夫妻是過命的交情知道不？

一句話，郝輝煌已經淚流滿面。

他平靜了一會情緒後，說，我爸爲了我和我哥，一直在做苦力活。後來爸爸老了，我哥主動輟學打工供我讀書。買房時，我哥和我嫂子也非要出一份力。我還沒來得及回報他們，現在又怎麼忍心再拖累？

吳婷一把抱住他，說，你還有我。以後不許再說這樣的話了。無論如何，我會陪着你。

那一夜，兩人無眠。他們的幸福纔剛剛開始，怎麼能就此終結。

08

吳婷的舅舅幫忙聯繫到上海華山醫院的專家。

做完所有檢查後，專家得出的結論，和郝輝煌在網上查到的沒什麼不同。即便做完手術，也會有復發和遺傳的可能。

公公在聽完這句話後，幾乎情緒崩潰地蹲坐在地上掩面而泣。郝輝煌的哥哥也彷彿一夜老了10歲。而吳婷的父母，也紅了眼眶。

所有人都打起精神，統一口徑告訴郝輝煌，趁早做手術，不會復發的。

但就在那個夜晚，父母找吳婷談話，讓她離開郝輝煌。

媽媽開門見山地說，你也聽到專家說的了，不止是可能復發，還可能遺傳。我和你爸都很喜歡輝煌，也很同情他，可我們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吳婷說，媽，你知道我和他的感情，我不可能不管他。

爸爸說，我們會管他的，但你得答應我，等他做完手術，你們就分開。

吳婷是一路哭着回到醫院的。父母已經放出狠話，如果同意分開，所有的醫療費用，包括找醫生，他們都會負責到底。反之，就不再過問。

吳婷可以接受郝輝煌窮，卻沒法接受他身體不健康。可她要如何放棄郝輝煌呢。

而當務之急，也只能答應父母。她和郝輝煌剛工作，又在還房貸，壓根沒積蓄。最重要的是，專家是好不容易約到的。

以前他是她的陽光，現在她要做他的太陽。

好在手術還算順利。

隔着ICU的窗戶，郝輝煌睡得很香，吳婷鬆了口氣。沒人知道，她心裏有多苦。

09

郝輝煌甦醒後，顱內壓讓他的情緒異常暴躁。

他像個孩子一樣喜怒無常，也像個孩子一樣粘着吳婷。只要看不見她，就會發脾氣。

有天，郝輝煌的哥哥來看他時，吼了郝輝煌，他說，婷婷照顧你那麼辛苦，你還想怎樣？

郝輝煌突然就平靜下來，他不再鬧情緒。哪怕後期的的化療和放療，把他折磨得骨瘦如柴，他也一聲不吭。

他積極配合，努力鍛鍊，只爲恢復正常。

吳婷看得心疼。那是她最愛的人啊，他疼，她更疼。

可是父母催得緊。

爸爸說，婷婷，你不要怪我和你媽，等你爲人父母，就能理解我們的苦衷。

吳婷說不出反駁的話，只是她要如何做到抽身離開。

媽媽說，不能離開也必須離開。要不然你就是要了我和你爸的命啊。

吳婷時常在半夜裏哭着醒來。前段時間，母親因爲心臟病去了醫院。他們終究是老了，她不敢和他們對着來。

可她也從來沒想過，沒有郝輝煌的餘生，要怎麼走。

做完最後一次檢查那天，郝輝煌說，婷婷，能陪我去咖啡館坐坐嗎？

那天的郝輝煌，穿的是一件白色半舊襯衫，窗外的陽光打在他身上，就像她剛認識他時的樣子。

不同的是，郝輝煌的口袋裏，有一張離婚協議書。

他說，婷婷，我不是和你商量，我是來通知你離婚這件事的。你要是不同意，分居兩年後，也是可以離的。

吳婷不甘心地問，你不愛我嗎？

郝輝煌搖頭又點頭，紅着眼眶說，這都不重要。

10

郝輝煌從家裏搬走那天，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

就像他們的眼淚，斷了線。

一切都像是劇本里已經寫好，吳婷按照劇情，簽了協議，領了離婚證。

郝輝煌的嫂子安慰吳婷說，別難過了，其實我們全家人都很感激你，還有你爸媽。是你救了他，叔叔阿姨的擔心是情有可原的。

吳婷再一次淚如雨下。

明明兩個家庭都相互理解，爲什麼他們不能勇敢一點在一起？

嫂子說，就是因爲輝煌愛你，所以他害怕不能和你白頭偕老，害怕成爲你的負擔。與其後面痛苦，不如早點分開。

成年人說的分開，就是真的分開。哪怕，還相愛。

分開的這一年，郝輝煌已經恢復上班，他每個月給吳婷的卡上打一筆錢。手術的費用，他堅持分期付給她。除此之外，他再也不肯回復她半句。

有一種愛，是我愛你，所以我不能耽誤你，更不能讓你陪着我冒險。

吳婷在父母的安排下，去相過親。可是心裏住着一個人，條件再好也只是路人。

有關餘生，除了他，她從來沒考慮過別人。但是想到父母，她又於心不忍。

這個世界上最難過的事，大概是我們還彼此相愛，卻只能遙遙相望。

吳婷不想承認，自己還在等。等有一天，夢裏醒來，她身邊的那個男人，是郝輝煌。

（圖片來源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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