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 【等深線】“安信之王”高天國盛衰記

作者:中國經營報《等深線》記者 封莉 萬佳麗 萬笑天 上海、北京、閬中報道

囹圄之中,高天國依然可以躺在病榻之上,只是此時,不知他會怎樣回想並面對自己一生的盛與衰。

從一個四川閬中的普通青年,到擁有香港身份的信託業大佬,高天國曆經了小鎮青年、參軍入伍、國企商人的多次身份轉換,及至成爲坐擁信託資產管理規模一度將近2000億元的安信信託實際控制人。

在相當長的時間裏,他在安信信託說一不二,是不折不扣的“安信之王”。而安信信託,則是滬深兩市僅有的兩家上市信託公司之一,2017年其更是一度成爲信託行業龍頭企業。

然而,一切命運的饋贈,似乎都在暗中標定了價格。當高天國一步一步攀上他人生和事業的王座之時,盛極而衰的伏筆就已埋下。高天國醉心於自融,通過安信信託爲自己與友人的各種項目融了鉅額資金,然而,這些項目很多出現了挪用資金、估值過高等嚴重問題,大量募集資金有去無返。當經濟增長週期切換之時,安信信託的兌付危機終於爆發。

那個以高明手段將鞍山信託重組爲安信信託的高天國,此時已然不具力挽狂瀾之力。將高天國送上人生巔峯的安信信託實際早已資不抵債,產生鉅額窟窿。而高天國本人,則因涉嫌多項違法違規行爲,被限制人身自由,正接受有關部門調查。《等深線》(ID:depthpaper)記者掌握的情況表明,高天國系因違法發放貸款罪被刑拘。

這幾乎註定了高天國的命運,將以此落寞收場。而留在身後的,則是安信信託的一地爛賬。目前,由上海國資企業上海電氣牽頭,安信信託的重組正在進行當中。根據《等深線》記者獲悉的安信信託年底投資人報告會議情況,安信信託或將在春節前完成重組方案。

“安信之王”的命運如何收場,相信不久會有答案。

走出閬中

1950年出生的高天國,是四川閬中人。2021年,已經是他人生中的第71個年頭。71年前,他出生在閬中裕龍鄉的一個村子,然後在那裏度過了16年。

16歲那年,高天國參軍入伍,從此離開家鄉。

家鄉永遠是牽掛。發達了之後,他出資修建了自家的宅院,這在當地十分顯眼。宅院裏的房間,堆放着桌椅、雜物,還未完全裝修完成,大門緊鎖沒有人居住。高天國兄妹6人,高天國排行老二,三弟高天強則居住在高天國修建的自家宅院後面。

高天強67歲,身體不好,不久前纔出院回家。他告訴《等深線》記者,已經3年沒有見過高天國了,關於二哥的消息,都是從他的兒子和祕書的口中才得知一二。

高天國的父親,曾經當過村上的書記,母親則務農,依靠掙工分喫飯。那個年代裏,這個有6個孩子的家庭,在當地算不上富裕人家,但生活也並不十分困難。而讓家裏的男孩子當兵,則是這個家庭的習慣。高天強告訴記者,家裏四兄弟,都當過兵。家裏認爲,這樣對生活“有保障”。

高天國入伍的年齡是在16歲,當時初中二年級都沒有唸完。高天國參軍之後,服役地點在湖南,擔任通訊員。在高家行伍的兄弟四人中,高天國展現出了自己的不同,他在軍隊中憑藉自身的努力和表現,晉升很快,順着排長、連長、營長的軌道,高天國在軍中迅速提升。

軍隊中的軍銜和職位,在轉業時發揮了作用,讓高天國的個人命運和他的兄弟大有不同。80年代,高天國轉業,他沒有回到老家四川,而是轉業進入河南中建第七工程局。與軍中的軌跡一樣,高天國晉升很快,沒有用多長時間,他就成爲了河南中建第七工程局的副局長。

高天國“主政”河南中建第七工程局後,曾回家鄉招人。高天國的本家高德興向記者回憶說,“直到這個時候我們纔看到他”。一個在外“發跡”了的昔日閬中青年,開始成爲村子裏的名人。

不過,這並沒有太多改善高家其他人的生活條件。高天強告訴記者,高天國很少管他,不清楚他的情況。高天國一年回家鄉兩次,逢清明節和春節回去。家中老人都過世後,高天國就很少再回去。 

高天國在很長的時間裏,對自家人“公私分明”,但他並不是沒有用過“自家人”。主政河南中建第七工程局時,他的兩個弟弟負責了一些項目,但其間出現了財務問題,高天國就決定不再使用他們。而高天強則告訴記者,他的兒子曾經在一間位於昆明的與高天國有關的公司當了兩年會計,但因爲犯了錯誤,最終也被開除。

就在河南中建第七工程局的生涯順風順水時,高天國不甘現狀的“雄心”顯露出來,他並不滿足於體制內的“飯碗”,而是希望謀求更大的個人發展。他把目光投向了海南,1992年,海南經濟特區剛剛成立,高天國決定,去海南闖蕩,至於生意的方向,幾經權衡評估,高天國決定在海南做房地產。

於是,海南世通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設立。但是,在海南的生意上,高天國遠沒有他在軍中服役以及河南中建第七工程局時那般順利,僅僅3年之後,海南房地產泡沫破滅,高天國和很多“上島”的人一樣,只能黯然退場。那一波悻悻然離開的,還包括馮侖、潘石屹等人,若干年後,馮侖、潘石屹等人成爲中國知名度最高的幾個房地產商人之一。

但是,高天國,沒有走上和他們一樣的路,他將回到自己的發跡之地鄭州,並以此爲中心,拓展自己的生意圈子,有勝有敗,但高天國,畢竟打開了自己人生電梯的上行之門。

勝敗參半

高天國與鄭州亞細亞“拉上了”關係。鄭州亞細亞是當年中國內地非常知名的百貨公司,在廣告還十分鮮見於電視的年代,“中原之行哪裏去,鄭州亞細亞”的廣告語已經膾炙人口,幾乎成爲了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文化標誌所在。

高天國在鄭州註冊了一家公司,這時他似乎還沒有忘記海南的歲月崢嶸,於是,這家公司雖然註冊於鄭州,但是名字裏卻依然有海南——“海南大昌實業”,通過這家公司,高天國贏得了入股鄭州亞細亞集團的機會。

1993年,鄭州亞細亞商場更名爲鄭州亞細亞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股東也發生了改變,經當時的體改辦等部門同意,鄭州亞細亞集團的股東由原來的兩家變爲四家。原股東中的一家,將自己持有的51%股權中的18%轉讓給了海南大昌實業。高天國自此獲得了進入亞細亞集團的機會。

然而,這卻並不是高天國的翻身仗所在。那個年代,管理粗放,以至於鄭州亞細亞集團增加股東後,新增股東的購股款項一直未能如期繳納.在此基礎上,鄭州亞細亞集團開始了長期的內訌,原股東在董事長易人之後,以出現國有資產流失情況爲理由,不承認新增股東的交易,一時間是非難辨。而長久的內耗,終於讓紅極一時的亞細亞,最終衰敗。

彼時,尚沒有大而不倒的說法,況且鄭州亞細亞集團,也算不得大而不倒。

不過,鄭州亞細亞倒是爲高天國打開了一扇窗,那時的他,對百貨業發生了很大的興趣。當時,鄭州亞細亞集團在外地有開拓零售市場,建立連鎖百貨的考慮和行動,高天國借力參與其中。這個連鎖百貨,就是“仟村百貨”,北京、上海、昆明、成都的仟村百貨,都由高天國的公司出資設立。

走出閬中,加入行伍,轉戰鄭州之後,經由鄭州亞細亞集團,高天國的生意終於來到了北京、上海這樣的大城市。

昆明仟村百貨開業後,一度門庭若市,業績甚佳。但鄭州亞細亞集團的衰落,卻逐漸波及和勾連到了昆明仟村百貨。後來,昆明仟村百貨一落千丈,與經營業績的衰落一併,大量對金融機構的欠款開始出現,但福兮禍所依,事後看來,高天國卻藉此獲得了接觸不良資產處置的機會,而這,恰恰是日後他在信託業裏“大展宏圖”的路徑所在。

《等深線》記者掌握的情況表明,當昆明仟村百貨進入金融機構的不良貸款資產處置時,高天國已經在上海成立了上海國之傑投資發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國之傑”)。高天國以國之傑爲主體,出演了一幕“自己買自己”的銀行不良資產處置大戲,當金融機構昆明仟村百貨的抵押物——一棟價值連城的商業建築——作爲昆明仟村百貨不良貸款的抵押物處置給相關不良資產處置機構時,國之傑最終從不良資產處置機構那裏,以較低的價格又將這一棟商業建築買了“回來”,而且價格,遠遠低於其所拖欠銀行未予歸還的貸款。

國之傑終於出場,高天國也看到了不良資產處置這條道路。高天國的人生,即將進入一個與衆不同的階段。

拿下鞍山信託

就在一邊處理昆明仟村百貨的貸款問題,一邊看到不良資產中所蘊含的金礦的同時,高天國看到了另一個機遇出現在了自己面前,那是在遙遠的遼寧鞍山。此時,鞍山信託正在尋求重組,高天國決定一舉入局。高天國後來說,國之傑收購安信信託是爲了佔據大股東地位,實現對安信信託控股的目的。

鞍山信託就是安信信託的前身,是1987年成立的地方非銀行金融機構,1994年1月在上交所上市。至國之傑收購前,鞍山信託第一大股東是鞍山市財政局,佔24.6%股份,其餘股東都是鞍山當地企業。《等深線》記者得知,鞍山信託尋求重組時,經營業績不佳,山東一家非常知名的企業曾有意入局,但最終還是反悔放棄。

在2002年的秋天,高天國開始與鞍山市財政局談判,洽購其手中的24.6%的股權,總共9000餘萬股。談判進行得十分順利,當年10月22日,高天國以國之傑爲主體,與鞍山市財政局簽署股份轉讓協議。協議顯示,每股價格1.9元,總計價款爲17256.1716萬元。至於國有股協議轉讓必須上繳財政部的款項,則由出讓方支付。也就是說,高天國花費了1.7億多元,就買下了一個上市信託公司大股東的位置。

這是他成爲資本大佬驚險一躍的開端。

談判當中,高天國提出了附帶的條件,那就是完成收購之後,公司總部要遷往上海。這一條件得到鞍山市財政局應允,並寫入相關協議。協議顯示,“協議簽訂當天出讓方應向受讓方提交鞍山市政府同意標的公司將其註冊地址遷至上海的正式批准文件”。2003年1月,這筆交易得到了財政部的批覆,兩個月後,股權轉讓完成,2003年3月,鞍山信託獲得中國人民銀行瀋陽分行頒發的信託機構法人許可證。

一年之後,也就是2004年8月經銀監會批准,鞍山信託遷往上海,更名安信信託。彼時的上海,已經是國之傑的所在地、高天國的大本營。

關於這次交易,記者獲得的《非流通股協議轉讓確認單》顯示,出讓方爲鞍山市財政局,轉讓股份性質爲國家股,受讓方爲國之傑,轉讓股數爲9082.1956萬股,轉讓價格爲1.9元。出讓後鞍山市財政局持股數量剩餘2090.409萬股,佔鞍山信託總股本的4.6%,爲鞍山信託第二大股東。

財政部這次股權交易的批覆中稱,此次轉讓目的是“爲了盤活國有資產存量,優化國有資產配置”,並批覆“每股轉讓價格應以該股票的每股淨資產值、淨資產收益率等因素合理確定,但不得低於每股淨資產值”。

高天國拿下了鞍山信託的第一大股東,但此時的他,顯現出商人謀略的一面。鞍山信託的原董事長爲曲玉春,高天國後來說,收購後,爲了妥善處理公司收購過程中的事務,仍由曲擔任法人代表、董事長。

高天國深知在收購中會有相關的遺留問題,這點判斷一點也沒有錯。記者掌握的有關材料表明,國之傑收購鞍山財政局持有的鞍山信託股份時,鞍山市政府要求清退所有的債權債務,一筆1億元銀行承兌匯票也在清退範圍內。

只不過,此時的高天國遠不是財大氣粗。記者瞭解到,他拿不出這1億元的款項。而且,這1億元的銀行承兌匯票清退,還在日後引發了一場賄賂案。

借勢取利

高天國接手鞍山信託,將其遷往上海並更名爲安信信託之後,並沒有立即體現出“力挽狂瀾”的強人氣質,安信信託繼續虧損,到2005年因爲虧損被帶上了ST的帽子。這對高天國而言,既不是一個好消息,卻又是一個可以借勢取利的“題材”。

因爲高天國盯上了安信信託的“小法人股”,經營業績的不佳,恰好可以讓高天國收購這些小法人股時,能夠有談判的餘地和籌碼。記者瞭解到,當時安信信託被ST後,因爲虧損,面臨摘牌退市,這讓很多股東對公司前景不很看好,不想要手中的法人股。這無疑給高天國提供了機會,他決定“喫下”這些小法人股,而安信信託面臨強制摘牌的境遇,則有利於他以更合適的價格買下這些“小法人股”。

相關書證顯示:國之傑公司於2005年6月15日以每股0.55元的價格購買中國工商銀行鞍山市分行持有的634.2336萬股安信信託法人股;於2005年9月14日以每股0.6元的價格購買上海精宏投資管理有限公司持有的275.1281萬股安信信託法人股;於2005年9月28日以每股0.65元的價格購買鞍山市騰鰲實業集團總公司持有的227.6192萬股安信信託法人股;於2005年10月12日以每股0.7元的價格購買鞍山市友好石化工業物質聯合經銷處持有的95.135萬股安信信託法人股;於2005年11月1日以每股0.6元的價格購買鞍鋼礦山公司附屬企業公司持有的95.135萬股法人股;於2005年11月15日以每股0.6元的價格購買中國冶金建設集團鞍山焦化耐火材料設計研究總院持有的244.7085萬股安信信託法人股;於2005年12月6日以每股0.69元的價格購買鞍山市信玉資產管理服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信玉公司)持有的1300萬股安信信託法人股;於2006年1月17日以股權無償贈與的方式受讓上海長寧市政工程有限公司持有的10萬股安信信託法人股;於2006年1月25日以每股1.15元的價格購買鞍山市財政局持有的2090.409萬股國家股(經鞍山市財政局上級部門批准);於2006年3月15日以每股0.6元的價格購買遼陽石油化纖公司鞍山分公司持有的634.2336萬股安信信託法人股。

在這些交易中,高天國的收購價大多在0.5~0.6元/股,遠低於其收購鞍山市財政局所持有股權的價格,用這樣的價格,高天國先後喫下了3000多萬股。高天國不僅用更低的成本擴大了自己在安信信託的股權,他喫下這些小法人股還有另一個重要因素,那就是,其實安信信託的股改已經要啓動了。高天國十分清楚,完成股改之後,法人股將可以上市流通。

時任安信信託董事長曲玉春後來作證說,2006年4月安信信託股改結束,之前一年多時間,公司已運作股改的事了。

果不其然,當高天國想繼續以同樣的方式,繼續收購其他小法人股的時候,剩下的小法人股股東們得知了安信信託即將股改的消息。他們和高天國一樣,明白股改後自己持有的法人股將可以上市流通,帶來豐厚的收益,後來這些小法人股股東不再將手中的法人股賣給高天國了。

不過,這並不影響高天國。2006年4月25日,安信信託股改完成,此時國之傑公司共持有14678.7976萬股安信信託股票,佔總股本的32.32%。根據股改方案,國之傑公司承諾3年內不轉讓這14688.7973萬股。提出股權分置改革動議的非流通股東鞍山市財政局和鞍山市信玉公司同意按雙方商定的價格分別以每股1.15元、0.69元將其持有的安信信託2090.409萬股和1300萬股轉讓給上海國之傑公司。值得一提的是,高天國也是鞍山信玉公司的實控人。

聰明的對價

那一代中國商人都有一個基本的特點,就是善於交際,各方好友無數,高天國也不例外。

時任恆豐銀行行長助理趙春英,便是高天國好友中的一位。記者掌握的有關材料顯示,趙春英曾講述,在一次出差時,在上海見過高天國,高天國對其稱:他已經用貸款收購了一些安信信託的小法人股,價格便宜,投資後會有不錯的收益。

2005年,安信信託股改啓動,海通證券爲保薦人,股改動議則由國之傑、鞍山市財政局、鞍山市信玉公司3家非流通股東提出。高天國此後稱,國之傑公司當時只持有法人股,沒有流通股。安信信託股改的目的就是通過股改使法人股在二級市場上流通,盤活資產,有利安信信託的發展。

經過2004年6月10日與大股東國之傑的資產置換,2005年9月30日鞍山市政府承接公司6億元負債和6億元資產後,安信信託剩餘資產中仍有部分不良資產留存。因此,安信信託的股權分置改革與資產重組相結合,通過資產置換,注入優質資產,置出不良資產。實施對價安排後,非流通股東持有的非流通股即獲得流通權,轉爲流通股。 

對此,高天國後來說,2005年,根據證監會關於上市公司股改的要求,安信信託進行股改。具體股改方案是安信信託大股東國之傑公司用其優質資產注入安信信託,並承諾用該資產在股改後的三年內達到預定的收益,如果達不到預定收益,國之傑公司將出資彌補不足的收益。國之傑就是用該優質資產及承諾該資產的預期收益代所有持有法人股的股東作出支付對價,支付對價的比例是按照每股0.39元計算的。在實施股改方案後,其他持有法人股的股東如果要出售股票必須先向上海國之傑公司支付代其對價的資金。

2005年12月2日證監會批准了安信信託的股改重組方案。2006年5月8日,安信信託股改完成上交所復牌。限售期從2006年4月25日開始,至2008年底結束。

記者瞭解到,在股改時,國之傑爲安信信託其他股東代爲支付了對價,在股改完成後,這些股東就需要向國之傑支付對價補償。其中有兩個股東通過轉讓其持有的安信信託股票的方式向國之傑支付對價補償,鞍鋼和人保財險鞍山分公司採用了這種方式,分別向國之傑轉讓了185.5133萬股和92.7566萬股安信信託股票,作爲對價補償。股改後,高天國持有的安信信託股權,再次增加。

如此操作,高天國爲獲得安信信託三年後可以在二級市場流通的股權支付了多少成本?高天國後來稱,國之傑持有安信信託法人股的成本價在3元/股以上。國之傑收購安信信託股票時,從鞍山市財政局收購的9082.1956萬股每股單價是1.9元,後來以0.55元至1.15元收購了5000餘萬股小股東的法人股(其中1.15元爲鞍山財政局國家股),平均收購價格爲每股1.4元,加上支付對價每股0.39元,綜合計算每股資金的成本大約1.8元。但國之傑承擔了鞍山信託的債權債務。由此得出高天國所言的3元/股以上的成本。

2009年5月20日,國之傑持有的安信信託股權分置限售股份解禁,高天國的個人財富迅疾增長,完成驚險的一躍,一舉坐上了上海灘金融大佬的“牌桌”。更靚麗的風景和更多的人,都在前面等待着他。

“不慎”的友人

已經成爲金融大佬的高天國,獲得了香港籍。他的朋友,不少也有香港身份。

個人財富陡增的高天國,有了更多生意上的友人與夥伴。儘管年少時他便已離開四川,個人商業的原始積累,也在四川以外。但是,當他一度坐上金融大佬的牌桌之後,身邊便迅速凝聚起了一個以四川商人爲主的圈子。只是不知道,如今的高天國,是否還能從這樣的交好中體味到怎樣的鄉情。

高天國身邊有不止一個四川商人朋友。瞭解情況的人士告訴《等深線》記者,圍繞在高天國身邊的,很多是四川本地的中小型房地產開發商,這些房地產開發商,規模不大,也不出名,在當地都有一些項目,但是從商業的角度來看,沒有太大的前景,而且,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缺錢,需要融資”。

川宏金沙公司,也和安信信託有融資業務。地產界人士告訴記者,川宏金沙的老闆,是四川商人楊鳳鳴,而楊鳳鳴的父親楊天明與高天國熟識。基於這樣的交往基礎,相互往來的業務就並不意外。安信信託相關信批顯示,2016年,安信信託定向增發,瀚博彙鑫(天津)入股,天眼查數據穿透之後,瀚博彙鑫(天津)即有楊天明的身影。

有這樣的關係,在很長的時間裏,高天國也樂於給川宏金沙的項目融資。除此之外,四川商人吳昊、戴學斌等,其房地產項目也都通過安信信託融資。地產行業的人士告訴記者,他們都是區域性的中小開發商,項目基本都在四川,在區域市場上還有一定的名氣,從全行業的標準看,並不是實力非常強的開發商。

高天國只能慢慢體味到其間的所蘊含的風險,直至後來兌付出現問題後,安信信託與部分企業對簿公堂。記者查閱公開司法記錄顯示,安信信託與楊天明父子,四川宏達等均有法律訴訟在進行當中。

一位瞭解情況的四川當地地產人士向記者分析,這些產生法律糾紛的房地產項目,基本上都存在融資時候估值比較高的問題,“融資時的估值高,就意味着賣房回款的時候,賣房的價格就要高,但是,做這個行業的人,都知道,不太可能賣那麼高的價格,所以,要麼賣不出去,要麼低於融資設定的成本線賣,再加上金融環境不像以前那麼寬鬆,找錢不容易,就在兌付的時候容易出問題。”她說。

盛極而衰

這些“需要錢”的朋友圍繞在高天國的身邊,是不無道理的。因此彼時的高天國,在信託乃至金融圈子中,都是春風得意。坐在人生上行的電梯上,雖然危險的種子已經埋下,但是,高天國還是一步一步走上自己人生的巔峯。

2013年至2017年,安信信託的淨利潤分別爲2.8億元、10.24億元、17.22億元、30.34億元、36.68億元。2017年以36.68億元的淨利潤飆升至行業第一。

在信託行業去通道的背景下,安信信託開始投資二級市場金融資產,雖然前期收效不錯,但風險在市場下滑、黑天鵝不斷的情況下,也突然顯現。

2018年,安信信託踩雷印紀傳媒。彼時,安信信託以12.75/股的價格從印紀傳媒實控人肖文革手中受讓1.07億股,但之後印紀傳媒卻停牌被立案調查,最後退市。同樣的,安信信託還踩雷了中弘股份。

這兩筆投資直接令安信信託業績暴跌,2018年淨利潤虧損18億元,公司股價大跌。

雪上加霜。2018年開始,監管進一步限制資金進入房地產行業,房地產信託業務隨之收緊。之後,安信信託大量產品陸續出現逾期。

同時,因爲業績大變臉,2018年公司高管陸續辭職。安信信託董祕武國建、負責財務工作的副總裁趙寶英、總裁楊曉波、合規總監朱文,三位獨立董事朱榮恩、邵平、餘雲輝紛紛離職。2019年,安信信託董事長王少欽、副總裁兼董祕陶瑾宇辭職、監事馬惠莉、馮之鑫也相繼離職。

最致命的打擊,恐怕還是董家渡項目。

2014年,中民投以248.5億元價格拿下董家渡項目首次涉足地產行業,這一舉動創下了當年上海總價地王,董家渡也成了中民投最值錢的資產。

當時中民投控制項目主體公司中民外灘95%股權,另有5%股權屬於上海黃浦區國有資產監督管理委員會下面的上海外灘投資開發有限公司。這個龐大的項目本來計劃是要在2021年完全竣工的。

然而2017年開始,中民投出現流動性危機,分別在2017年和2018年下半年,分兩次變賣董家渡項目45%和50%的股權。

2017年,安信信託接盤了董家渡45%的股權。爲了此次接盤,安信信託早在2016年底就開始發起設立“安信安贏42號”。6個月後,安信信託通過安贏42號募得的資金正式成爲中民外灘第二大股東。

有知情人士向《等深線》記者表示,當時董家渡項目非常熱,很多人想搶都搶不到,高老闆也是費盡周折纔拿到手的。

事實證明,安信信託當時高估了董家渡項目。

“安信安贏42號”彼時募資不超過240億元用來受讓董家渡45%的股權。但2019年,中民投債務危機全面爆發,迫於壓力將剩下的50%股權賣給了綠地控股。

2019年2月14日,綠地控股(600606.SH)宣佈以120億元價格收購中民投及子公司上海佳渡置業有限公司持有的中民外灘50%股權,以及中民外灘的相應債務。

中民投將50%股權以120億元價格出售給綠地,與2017年安信信託募資入股相比,彼時45%股權對應的是240億元募資規模。

如今,安信信託已啓動重組,上海電氣 (集團)總公司等企業及相關方己基本完成對安信信託的盡職調查工作,相關各方正就本次重組開展商務談判。根據《等深線》記者獲悉的安信信託年底投資人報告會議,安信信託或將在春節前完成重組方案。

此時的高天國,已然走入商海生涯的絕境。此後,因涉及相關違法違規問題,高天國被以違法發放貸款罪刑拘。

在四川閬中的老家,鄉黨故舊和親屬們們似乎也已經感受到了遠在上海的高天國正在陷入麻煩。高天國的本家高德興對記者說,2018年時,曾有高家的遠親因病想向高天國借些錢治病,但最終未果。而在這之前,高天國給自己的母校裕農中心校捐助修建了體育場,之前“每年回來以後,都要給村裏老人拿一兩千元。對讀書好的孩子也有資助。”高德興說。

《等深線》記者從多個信源處獲悉,被限制人身自由接受調查的高天國,已經罹患重病。通過自己的兒子,高天國的三弟高天強也得知了這一消息。很久之前,高家兄弟姐妹曾勸說高天國:“哥哥可以退了,休息兩年,樹大招風。”但高天強回憶,高天國聽完給出的回答是,“沒辦法”,“沒人可以接手”。

“(高天國)在醫院,思想壓力大,歲數也大,我們可能誰也見不到誰了。”高天強說起這句話時,語氣有些無奈。

2021年1月22日,記者探訪了位於上海虹口區的一個小區。高天國名下一處房產曾在這裏。只是,主人已經早已在五六年前變換,買了高天國這套房子的新主人說“我們五六年前買的,旁邊一套也是他們的,辦理手續也是高太來辦理的,聽說她老公是個很大的老闆”。

可能他們並不知道這個老闆叫高天國,他曾經是上海金融圈裏赫赫有名的“安信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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