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笛聲起,輪渡靠在長江邊上,摩托車穿梭在錯落有致的山城空間,賈式符號與賈式語言迎面撲來。

繼前年的春節短片《一個桶》之後,今年,賈樟柯再次以春節爲時間節點、以家庭與親情爲故事內核,推出了賀歲短片《有家小店叫童年》。

但和之前所拍攝的短片《一個桶》一樣,《有家小店叫童年》仍然受到了兩邊倒式的評價。一面是勾起個人記憶的感慨與“想早點回家”的情緒,而另一面則是因爲短片過於商業化和廣告式而受到詬病與質疑。

豆瓣短評:爭議性的兩端

鐵道邊的川渝小鎮,街巷拐角處的小賣部。《有家小店叫童年》以童年小賣部爲故事發生地點,以女主同爲母親與女兒的身份,從2021年的“童年小超市”切入,回溯這個家庭在2000年守候着“童年小賣部”的故事。

新年日曆、香腸臘肉、以通話展現的春運等象徵着春節的時間標識,街頭賣菜的農販、揹着揹簍的婦女、修鐵匠、鐘錶匠,小賣部的溜溜球、《龍珠》漫畫、棒棒糖、公用電話等做舊元素,都輔助着影片基於千禧年的時間背景。

還有象徵着川渝文化的茶館、麻將,街巷的交易買賣與江邊的遊玩,短片對環境的考據都非常詳實。在影像元素的使用與選擇上,短片努力去接近“接地氣”的真實。

影片所選擇的核心元素小賣部,既是樂園,也是一個家。它的生命,來源於家庭之間的親情維繫以及鄰里之間濃厚的情感紐帶,它的存在與延續也不斷鞏固和加強着人與人之間的情感。

小賣部容納着童年、親情、小鎮以及不同時代的生活方式。它囊括下2000年鄰里夥伴蜂擁至小賣部買東西以給小賣部盤活生機;它記憶着兒時的女主通過同伴的幫助留下準備外出務工的父母,長大後又回家接手這個小賣部的成長;它也繼續着2021年時代變遷下仍留存下的愛。

小賣部從一個物理空間,衍變成爲一個情感維繫的介質,聯繫起零零碎碎的瑣事與人,成爲一代人的記憶。從小賣部內部的家庭故事,到小賣部聯結起來的外部情感,短片對小賣部這一元素的選擇和使用,或多或少展現了或者說是讓觀者聯想到了鄉土中國背後的某種禮與俗。

在西南小鎮的煙火氣背後,短片也觸及到了留守兒童的問題。雖未通過自述以明確提及,但在影片中,準備騎摩托車從廣州回家過年的街坊、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的同伴,以及不耐煩地與父母通話的小孩,都反映出流動社會下的家庭問題。川渝地區是人口流動較爲頻繁的區域,短片對這一社會環境的關注,體現了賈樟柯在影像中的某種思考。

可見,《有家小店叫童年》仍然具有賈樟柯的個人風格。小賣部裏掛着的數個時鐘,以不同的時針角度象徵着抽象的時間。時鐘是時間的見證,小賣部又見證着時間。小賣部中的無數個時鐘又讓人聯想到電影《三峽好人》裏王東明家中無數停擺的手錶。

賈樟柯常常以社會變革中的普通人物爲敘事主體,記錄下他們在時代變遷中的起轉沉浮與喜怒哀樂,而短片中的這一家人正是在千禧之年市場經濟與商品經濟快速發展下左右抉擇的小人物。

人與故鄉的關係,也是賈樟柯敘事中的關鍵要素,向外的熱血與理想以及歸故的鄉愁與羈絆,都是對於人與故鄉的關係在不同時空環境下的思考。

而《有家小店叫童年》則在小鎮變化的背景下,以靜靜守候不離的家庭故事爲短片內容,同樣展現了人的故土情結。

但《有家小店叫童年》以一種溫柔的筆觸回到乾淨且純碎的家庭情感故事,與此同時卻又似乎少了很多對於現實鋒芒的思考與批判。

同時,也可能由於短片的性質與時長限制使這部短片未能在流動人口與留守兒童的社會問題上進而深入。

兒時的女主不想讓父母離開,在同伴幫助下以一時的經濟效益盤活小賣部,甚至輕易改變了父母的觀念與外出務工打算,最終留住一家人的情節設計,讓人溫暖爲之感動的同時,又顯得那麼的不現實與不可信。

甚至看起來有點像是對家人在一起的團圓式結局的快速推進,使得短片的煽情與感動來得迅速而生硬。

在恬然自得的溫情背後,又缺乏了一定的反思與社會語境,從而受到了“拍假”、“虛假”的詬病。

加之過於商業風的濾鏡、景深以及升格鏡頭的處理,如此的拍攝手法使得短片呈現出明顯的廣告流水線風格,反而失去了賈樟柯獨特的鏡頭敘事,於是有了網友對該片是否爲賈樟柯所導的質疑。

但是,短片所呈現出來的這些商業化特點其實也是爲短片本質屬相所影響。

暫且不論這部短片究竟是以真情動人成功喚起了一代人的記憶,還是基於真實故事卻仍然把真拍假。

以《有家小店叫童年》爲代表的合作短片,此前還有合作短片《三分鐘》《女兒》《一個桶》等,此類型的短片總是有着本質的最終需求,即在最完美的包裝中,潛移默化地傳遞品牌價值,從而拉動流量,並激活更多的用戶。

以過年爲故事背景的春節合作短片,更是藉助特定的時間節點,以傳統文化與傳統情感包裹商業化內核,在社會共情與同理中實現傳播效應。此類短片在特定的需求下,自然有了其特定的定位與屬性。

《有家小店叫童年》也是賈樟柯與短視頻平臺的一次合作,是平臺所推出的系列微電影中的其中一支。賈樟柯的作品絕大多數都聚焦於時代變遷中的小人物,對草根的韌性與生命力的關注讓賈樟柯的影片烙印上獨特的賈式氣韻。

而致力於打破圈層的短視頻平臺則極力予以展現另一種生活,兩者所隱喻的“逆流”其實有着某種程度上的契合。

與賈樟柯的此次合作,不僅是短視頻平臺藉助電影短片對平臺本身及其產品的推廣與宣傳,也是短視頻平臺進軍電影的又一次動作展現。

從“直播帶票”到對電影的宣發與助力,短視頻平臺正在高調進軍電影領域。通過賬號入駐、話題引流、物流分發、直播造勢等多種渠道,短視頻平臺對電影進行推廣與宣發。

在後期發展中,並通過利用平臺本身產製的視頻內容進行二次剪輯與創作,形成新的影像文本。隨着以《有家小店叫童年》爲代表的微電影的推出,短視頻平臺在內容生態中的生產者角色或許也會將越發的凸顯。

無論是《有家小店叫童年》還是《一個桶》,無論是陳可辛的《三分鐘》還是西奧多·梅爾菲的《女兒》,也無論是與哪個品牌的合作短片,此類型的合作短片中既有糖水也有淚水,既有直捯內心的感動,也不乏生硬的煽情。

仍需警惕一味利用社會情感實現商業價值的推廣和銷售,但並不用排斥合作短片中所固有的商業屬性,也不用畏懼商業、市場、流量推動下的內容產製。

跨界合作未嘗不可,商業合作也未嘗不可。

但是工業化的拍攝方法、廣告式的美化,一味煽情而缺乏關懷與反思,哪怕有再精緻的包裝、再甜美的糖衣,哪怕有真實故事做底,與電影之間還是有着一堵硬牆。

也無論是真情還是假意,合作短片還可以做的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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