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春天就是詩人筆下的愛物。能夠吟誦樂享這些詩句，一生都將是幸福、充盈的。因爲春天就在不遠的將來，因爲春天就在詩人的心裏。春天和我們，用詩人的話來說，“有愛連接”。

圖片來源於網絡

作者：錢萬成

庚子年春分紀實

春分日，春筍破士，春風

灌滿南方的桃花。我在

千里之外的東北

還無法嗅到她

馥郁的香氣

好在，院子裏殘雪越來

越少，秋天種下的小蔥

和菠菜，已經泛綠

不然，一定

更顯淒涼

昨天，武漢清零，各地頻傳利好

長春，所有小區全部解禁

工廠復工，商場、酒店

全部開業，學校復學

指日可待

今日，全民出動，掃除一個冬天

積攢下的垃圾。期待，本地

桃花盛開，東風浩蕩，吹散

疫情積在人們心中

所有的霾

杏花歸來的下午

這個下午，突然闖進三隻喜鵲

院子裏註定不再空曠冷清

她們在新枝上跳來跳去

大呼小叫，像回不去

北京的三個孫子

疫情，讓他們在同一個春天

同一座院子裏相遇，在同

一個下午迎接杏花歸來

對於天性，鳥和孩子

似乎沒有什麼兩樣

冬春之間只隔離薄薄的一片雪

物種與物種之間，有愛連接

世界，同樣也會相安無事

同一片天空，兩種生命

樹上樹下，其樂融融

他們的遇見，讓迴歸的花朵

突然有了詩性，讓雪後的

院子充滿生機，我也有了

春天的衝動，彷彿渾身

都長出了葉子

再夢故人

無論恩人還是仇人，都是前世的親人

骨肉消失，恩恩怨怨還在，就像

身體上的疤痕，遇到雨天就癢

就像影子，看沒看見，他們

一直都在

活着，他們關心你，幫助你；捉弄你

陷害你。死了，靈魂依然未散

時常入夢，讓你看到他們

活着時候的樣子，甚至

參與你的生活

昨夜，兩個人同時出現在一個夢裏

一個是改變我人生軌跡的長者

一個是曾恩將仇報的兄弟

他們活着時都聲名顯赫

夢中都有一些落魄

不知道他們爲何而來，也無法參悟

夢境背後隱藏的含義，恩怨於我

早已清風明月，心亦一片光明

他們都是佛主，都是菩薩

現身，一定是一種度化

山神

山神，一定是住在山裏

在林中，湖上，還是

在一棵樹一朵花下

沒人知道

可以肯定他一直被山嵐

或者雲朵包裹，或者

穿着隱身衣，不然

不會沒人見過

他守護着這片土地

山林、草木、村莊

百姓，牲畜以及

大片大片的莊稼

不需要廟宇，也不需要香火

更不需要人們念念不忘

念與不念就在那裏

風調雨順

也許，他有百變之身，此刻

正站在誰家院子裏，就是

那個荷鋤歸來叼着菸斗

笑看夕陽的老者

長春的夏天總是出人意料

夏天必須雷鳴電閃

沒有雷聲陣陣，擂鼓助威

真正的夏天不會到來

夏天必須有暴風驟雨

狂風呼嘯，大雨傾盆

這樣，這個夏天才酣暢淋漓

夏天必須有蟬鳴蛙鼓

微風習習，荷香淡淡

不然，這個夏天會缺少詩意

夏天必須明月高懸

星光閃爍，美人立於窗下

如是，這個夏天才覺浪漫

真正的夏天絕不是暑熱難耐

在東北，在長春，夏天

總是出人意料，涼爽宜人

當獵槍射中自己

當獵槍射中自己，獵鷹啄傷自己

繩索捆住自己，陷阱困住自己

獵人才知道，作爲一隻野獸

多麼不易

想要活下去，必須，比子彈跑的

更快，比鷹更加勇猛，必須

擋得住任何誘惑，必須

時刻如履薄冰

才意識到，自己，早已超越野獸

而且，比野獸更加兇殘，但是

已經晚了，時間，從不預售

生命返程的機票

大地的孩子

沒有一場雪可以阻擋春天的腳步

也沒有一場春寒可以阻止花開

那些桃花杏花李花，藏在

樹的枝條裏，一夜春風

一場春雨，驚豔整個世界

蒲公英沒那麼幸運，它們永遠

和野草混雜一起，隨風起飛

隨雨降落，飄到哪裏由不得

自己選擇，春天到來，怯怯

探出頭，它們是大地的孩子

它們努力把自己開放成星星

散落在那些嬌豔的花朵無法

抵達的地方，它們不知道自己

算不算花朵，只是認真的

學習着花朵開放的樣子

當所有樹上花朵被風搖落，它們

依然堅強地開着，直到更多的

野花綻放，才收攏翅膀

打點行裝，駕起飛行器

開始新的沒有目的的旅行

隨風漂泊，隨遇而安，在大地的

角落裏，等待下一個春天

白樺嶺的星星

白樺嶺的星星似乎比城裏的星星

要亮，特別那些遠離月亮的地方

閃閃爍爍，十分耀眼

天空，似乎也比城裏要藍，藍得

像一汪水，星星如氾濫的魚羣

跳來跳去，在水中游動

早年，在老家，烏爾根河谷

應該見過這樣景象，幾十年過去

不來白樺嶺，已經全然忘記了

城市的星星，經常被燈火淹沒

似乎離得很遠，隔着一層霧紗

好像有意和人類保持一定距離

山林寂靜，四野空曠，靜謐中

一顆流星滑過，落進草叢

驚飛一羣做夢的野鴨子

白樺嶺，久違的星空，神祕的夜晚

此刻，所有煩惱，通通拋於腦後

彷彿重新走回爛漫的童年

有好多樹，我不認識

白樺嶺，除了那一大片白樺

還有好多樹。都是什麼樹種

我一直不認識

冬天，枝幹一樣裸露，一樣

光禿，無法辨清它們的樣子

到了春天，葉子和花朵

把它們區分開來，又叫不出

它們的名字

好在，它們都有君子的情懷

都沒有怪我。該開花時

五顏六色，該結果時，琳琅

滿目，見面的時候，依然

那麼和藹可親

原來，一個人和一棵樹之間

一個人和另一個人，一棵樹

和另一棵樹之間，知不知道

彼此的名字，真的

沒那麼重要

重要的是，相互喜歡，欣賞

信任。又不因喜歡，欣賞

信任而造成傷害

既然再無法欺騙自己（寫給苦難中的兄弟）

既然愛已不再，糾纏還有什麼意義

生活回到羅馬，鑲金的籠子裏

兩隻困獸，不停撕咬，一個

遍體鱗傷，一個垂頭喪氣

既然火已燃盡，就索性熄滅了吧

別祈望死灰復燃，那騰騰的

熱氣，充滿着憤怒和邪惡

復燃會給世界帶來更大的災難

既然去意已決，就不要回頭

黑暗的盡頭一定有曙光再現

與其在死亡中等死，還不如

來一場靈魂和肉體的集體逃離

既然自己再無法欺騙自己

就忘記那些虛假的過去吧

在這個薄情的自私的時代

你不愛惜自己，沒人真心愛你

2020.8.5 整理

作者簡介

錢萬成，1959年出生於黑龍江省龍江縣。祖籍吉林，現居長春。文學博士，詩人，兒童文學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校園教育委員會副主任、吉林省作協兒童文學委員會主任。東北師範大學特聘教授、博士生導師。2011年《兒童文學》年度“魅力詩人”；2018年《少年詩刊》年度“星光詩人”。

20世紀80年代開始在《人民文學》《詩刊》《兒童文學》《少年文藝》《星星》等報刊發表作品。主要著作有《青春歌謠》《留住童年》《月牙船》《天堂裏的母親》《童話裏的白樺樹》《星星樹》等多部。《朋友》《留住童年》等多篇（首）作品被收入中小學語文教材。

來源：《上海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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