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相關:郎總粉絲。古爾德粉絲。

之前我在寫2020年華語唱片Top 10時提了一嘴。我說,我覺得郎朗的《哥德堡變奏曲》糟糕透了。於是就有不少聽友揪住我,讓我展開講講。

講,講。

2019年,郎總的《Piano Book》是我全年循環最多的專輯,沒有之一。這些耳熟能詳的、總會有隔壁鄰居琴童傳來的歌曲,且後來我的女兒也開始練了,能夠有郎總做範例曲,真的太棒了。

過去,我一直覺得郎朗是炫技型選手。但在《鋼琴書》裏,聽他彈德彪西,真的太浪漫了,我的天,郎總怎麼可以這麼浪漫。同樣是彈《月光》,比同是DG的暢銷鋼琴家Alice Sara Ott真的強太多了。以及彈車爾尼299,郎總在短片裏說,“它能讓你有飛翔的感覺”,“車爾尼是讓你通往自由的翅膀”,真的說得太好了;還有坂本龍一的《聖誕快樂,勞倫斯先生》,郎總是少有的能把這首名曲彈出自己那味兒的人。

包括巴赫。

在《鋼琴書》裏,郎朗彈了兩首巴赫。一首前奏曲,一首G大調小步舞曲,都是學琴必備曲。其中,郎朗並不濫情,在他的浪漫色彩之餘,也保持了剋制,他的踏板也用得很高級,女兒疫情期間在家就是自己聽着郎總的範奏,自己把巴赫的小步舞曲給彈出來了。

所以,當我得知郎朗接下來要出《哥德堡變奏曲》的時候,我超級期待。

因爲,我也是古爾德的粉絲。

在很長的時間裏,古爾德的《哥德堡變奏曲》是我的睡前鎮定劑。我不敢說我對古爾德有多熟悉,但基本上,前後兩個版本的《哥德堡》,古爾德接下來哪裏會有哼哼的聲音,我應該都可以邊聽邊給你預警。

也因此後來去聽了圖雷克的DG版,朱曉玫、彼得·塞爾金、索科洛夫等多個不同的Goldberg版本。我也不太知道爲什麼它對我有如此吸引力,反正,沒事就讓它自己在那兒播唄,不打擾我睡覺。

可沒想到,郎朗的《哥德堡變奏曲》會如此糟糕。如坐鍼氈,如芒在背,如鯁在喉地糟糕。

如坐鍼氈,是因爲郎朗的“不知所謂”。

每一位演繹者都有他心目中的Goldberg。古爾德年輕時的少年心氣、桀驁不馴,圖雷克的莊嚴肅穆以及神祕主義(我聽的Goldberg第一個版本其實就來自圖雷克,快20年前,被三星帶花坑進去的),朱曉玫女士的寧靜致遠、老莊之道,等等。

可是,郎總的《哥德堡》,是想傳遞什麼信息呢?我聽了好多遍,但我完全沒有get到郎總到底想通過曲子表現什麼。《哥德堡》之神,很大程度在於其普世的宗教性——這詞是我瞎掰的,即巴赫這個虔誠的教徒給予了曲子半人半神的光芒,在各位大師的版本里我都能聽到他們對於人生這個主題的理解。可是。郎朗到底在幹嘛呢?不斷地炫技,不斷地自我膨脹,不斷地秀出他的裝飾音有多漂亮。然後呢?就剩下空洞乏味。

如芒在背,是因爲郎朗披着“浪漫主義”而對作品進行意恣意扭曲。

此前聽郎朗彈巴赫的小品,覺得他還是能夠收的住的,最開始公佈的《哥德堡》Aria,剛聽時也很明確知道他會繼續沿用浪漫派的彈法。好傢伙,到了全曲發佈時,這是怎麼回事啊?所謂浪漫主義就是自我的沉溺嗎?就是快的地方比所有人都快,慢的地方比所有人都慢?就是舞曲變奏裏打了雞血,低迴處便像是林妹妹得了病?像第26變奏,那堆16分音符,確實是彈得飛快,可這花裏胡哨的,這是詼諧曲麼?你彈的是巴赫啊郎總。哪怕郎朗的裝飾音彈得再漂亮,這就對嗎?

是,巴赫並沒有標準,但是這麼多大師的版本在前,大家是有耳朵的吧?爲了去故意地標新立異、而完全喪失了《哥德堡》本質上的聖潔感,這就是你理解的巴赫?

如鯁在喉,是因爲郎總對巴赫的理解、讓人吐槽不能的審美趣味。

批評郎總審美趣味,我好像確實沒有資格,說他老家的裝修不行倒還有點底氣。郎總在演繹那種抒情的、高昂的作品的時候,確實是非常厲害,但在理解巴赫上,確實讓我覺得他的品味不高,境界不夠。

若彈《哥德堡變奏曲》你都麼得靈魂,這等於就白彈了。我聽古爾德的1981版,我總會有一種靈魂出竅的感覺(真不是睡着),他在每一段變奏裏面、哪怕再怎樣地變化萬千,古爾德總是能捏着一口氣,讓我能聽到他訴說的人生電影院。而郎總的《哥德堡》,他說爲了這個曲子練了二十八年,就這?郎總的技術是當世頂尖沒錯,但技術有時候真的不代表一切。

知乎上有一個問題,問:有哪些曲子,聽完了就像過完了一生?答案裏面有寫《哥德堡變奏曲》的。Bingo。但千萬不要是郎朗的。這一生也太糊里糊塗、太彆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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